第29章 解毒
進來的老和尚仙風道骨,須發皆白,不知道年紀到底多大,目露精光,他便是謝衡月的摯友,京郊聞鐘寺的萬了和尚。
前世謝衡月事敗,聞鐘寺也在大火裏被付諸一炬,萬了和尚阖寺的僧人皆赴火中殉難,如今重生歸來,能重新見到這老和尚,蘇雪遙心裏頗為高興。
萬了和尚的目光停留在蘇雪遙身上,他睜大了眼睛,口中道:“了不得!”
轉頭嬉皮笑臉地對謝衡月說:“小子,你換個老婆吧。讓這個小尼姑跟我修行去吧。”
這萬了和尚便是如此。不開口得道高僧,開口如同市井潑皮一般,十分粗魯。不了解他的人,只把他當成混日子的假和尚,不知道他道行高深。
蘇雪遙微微一愣,上輩子見萬了和尚第一面的時候,他可不曾這麽說,這是重生帶來的不同麽?
蘇雪遙知道老和尚的脾氣,她還沒說話,謝衡月沉下臉來了。萬了和尚平常跟他玩鬧慣了,但是今天一個兩個出家人,一見他妻子的面,就要拐走她,他實在十分不悅。
“再滿嘴胡話,今年的供奉你別想要了!”
萬了和尚雙手合十,收起了不正經的嘴臉,瞬間便又像個高人了。他一臉肅穆地說:“小娘子有宿慧,應當去佛前修行。你莫斷了這小娘子的超脫大道。”
蘇雪遙不等謝衡月說話,她便柔聲道:“多謝大師。然我六根不淨,凡心難斷,持不了戒律,便要辜負大師的美意了。”
謝衡月聽她說“六根不淨,凡心難斷”的時候,心裏一顫,他差一點便要問他,你是在說你舍不下我嗎?你心中對我有幾分情誼?你可曾像我喜歡你這般喜歡我?
萬了和尚搖了搖頭,眼中露出十分可惜的神色。他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靜慈師太說:“你肯定也沒說動她!這一次我沒輸給你!”
靜慈師太道:“師兄,你又說笑了。兩年未見,師兄有禮了。”
謝衡月很奇怪萬了和尚,怎麽會認識這詭異的老尼姑。他本來打算追問和尚正事,見他跟尼姑搭上了話,便住了嘴,想看看他們要說什麽。
不曾想萬了和尚已經坐在了桌子上,端起湯碗便喝。咕嘟咕嘟,一碗青筍蘑菇豆腐湯都被他灌下肚去。
他喝完了湯,一撇嘴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快點,給老衲上筷子。喂,子白,給你這小子布施老衲的機會!”
謝衡月知道他的毛病,懶得跟他計較,喚人上新菜,并為他加了一副碗筷來。那和尚別看須發皆白,垂垂老矣,吃起飯來猶如風卷殘雲,十分龍精虎猛。
蘇雪遙這不是第一次看他吃飯,還是覺得很有趣。只見那老和尚話也顧不得說了,只一味埋頭苦吃,一雙筷子上下翻飛,不一會兒功夫,他就把謝衡月喚人添好的菜都一掃而光。
然後他重重放下筷子,撫着肚皮,響亮地打了一個飽嗝,嘿嘿一笑說:“怎麽沒有酒肉?小子,娶了老婆沒錢啦?這點兒飯食,一點兒抗餓的東西都沒有,不等老衲回聞鐘寺裏,便會又餓了。”
說完他不死心地看着蘇雪遙,又擺出一副高人的模樣:“小娘子,你可知道我聞鐘寺持的戒律,跟別處不一樣,你不必戒葷,想吃什麽都行。小娘子要不要改主意啊?”
謝衡月黑了臉,這老和尚當他是死人啊,都被拒絕了,還賊心不死,這是欠打。
蘇雪遙忍俊不禁,看了一眼謝衡月,唇邊帶笑,又搖了搖頭。
老和尚一拍大腿,十分可惜地對謝衡月說:“都是你的錯!要不這樣,你也別做什麽勞什子王爺了。剃了頭發,來我這裏做個頭陀吧。我們有一支師兄,可以雙修。小娘子要來,我可以找那厮為你受戒,你竟連子白都不用戒,小娘子你意下如何?”
靜慈師太和謝衡月大驚失色,不由一起說:“萬萬不可。”
蘇雪遙被他這樣一說,紅了臉。這老和尚一貫如此,沒少挨打。要不是他在佛門中的輩分實在高,早就被開革了。
在座三人都知道他這怪脾氣,見他說的不堪,皆轉臉不予理會。
謝衡月得了蘇雪遙的話,心裏倒放松了不少,知道她是不會舍下他,被這些神道拐走了。他懶得跟這不着調的老和尚廢話,直接對他說:“叫你來,是讓你看看我王妃的病。”
萬了和尚嘿嘿一笑,轉頭看着靜慈師太說:“有這老尼姑,你不找她看,找我幹嘛?老衲又不會看婦科。”
謝衡月知道老和尚瘋瘋癫癫的,說出來的話卻不能不重視。他心中不由微微有點後悔,剛才不該得罪靜慈老尼姑。
靜慈師太聞言,嘆了口氣:“阿彌陀佛,師兄莫開玩笑。”
她卻轉向蘇雪遙說:“施主你身上的毒,中的日子已經不短了,入了肺腑。再這般下去,恐怕會危及性命。”
謝衡月大吃一驚,他待要追問靜慈師太為什麽會認得此毒,然而他立時想到了事有輕重緩急,将他要出口的質問,生生咽了回去,同時收起了臉上的厲色。
謝衡月站了起來,恭敬地對師太行個禮:“師太慈悲,剛才本王多有得罪,還望師太不要怪罪。師太若出手救治王妃,您所求,本王無有不應。”
蘇雪遙卻非常震驚。不僅震驚于謝衡月那般驕傲也會為她低頭,更震驚的是師太居然能解她的毒。
前世她的毒纏纏綿綿,幾次險死還生,還害的謝衡月為她送命。她在普善寺苦修,四十年來,每至寒冬,都在苦苦忍耐着毒發的痛楚。
那人的解藥時不時便誤了期限,最長的一次,等了半年都不曾送來,熬到最後,她的忍痛功夫已經一流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現在她前世陪伴她最久,她最信任的師父靜慈師太,居然告訴她說,她身上的毒,其實她能治?
那麽前世,師父您為什麽不說?
蘇雪遙望着她,心不由沉了下來。
謝衡月滿懷期望地看着靜慈師太。
蘇雪遙臉上的笑容卻不見了,她輕輕地問:“師太,您認識這毒?您可知道這毒的來歷?又該如何解?”
謝衡月聽蘇雪遙的話音裏既不激動,也不喜悅,不由回過頭來。他心裏有點着急,此時此刻解毒要緊,不知道妻子這是怎麽了。
靜慈師太凝視着蘇雪遙,她的一雙美目跟蘇雪遙記憶中一樣慈悲溫柔,恍若菩薩在世。
蘇雪遙忽然想起了謝衡月所說的妖法,她心裏一凜,硬生生地垂下了眼睛,不再跟她對視,低聲問道:“師太,還請為妾身解惑。師太要說不明白,妾身不敢勞動您大駕為我解毒。”
謝衡月心裏有點急,那人的狠毒和缜密他最清楚。下了毒的茶杯是兩年前送進了蘇府,那時正是他對蘇雪遙一見鐘情,執意求娶的時候。
他心中早就覺得蘇雪遙是被他連累,受了無妄之災,他不由握住了妻子的手,不由咬牙道:“當下解毒要緊。你放心,害你的人,不管是小喽啰,還是幕後指使,他們一個個都跑不了。”
蘇雪遙知道謝衡月是擔心她的身體,更是為了她好,可是既然有些事情問出了口,她便不想再裝作沒事發生。
靜慈師太嘆了口氣,說:“貧尼知道這毒的來歷,因這是貧尼的罪孽。定是佛祖讓我們此時相逢,貧尼才能彌補自己的過失。”
萬了和尚猛地站了起來,大踏步走到了靜慈師太跟前,指着她的鼻尖罵道:“你做了什麽?”
不等她回答,萬了突然捶胸頓足哭了起來:“都是老衲的錯!這是老衲的罪過啊。完了完了,我該怎麽辦?”
說着他居然落下淚來,他看着謝衡月道:“不關老尼姑的事兒,她是替我頂缸,是我啊!算了我還是去佛前誦經忏悔吧!”他不待謝衡月回答,便一把鼻涕一把淚,推開了所有人,便頭也不回地就跑了。
他來去如風,長胡子都在風中飄了起來。
蘇雪遙和謝衡月一時都有點呆,雖然這和尚一貫如此,這回也比平時更加出格了一點兒。
萬了和尚一走,靜慈師太嘆了口氣。
她從袖中取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小瓶,倒出了一顆丸藥道:“施主這毒已經纏綿于肺腑之中,需得慢慢祛除。貧尼身上的藥草亦不多了。制成的藥丸,只得這幾粒。貧尼本打算離開王府便往甘泉山莊去采集藥材。京師這裏,也只有在甘泉山莊,才能找到解藥所需的全部藥材了。這藥丸可以緩解幾月毒性,待貧尼從甘泉山莊回來,施主便可痊愈了。”
謝衡月心下大定,他不管蘇雪遙剛才說了什麽,急忙接過了那顆藥:“大師救命之恩,謝衡月沒齒不忘。若我妻子無恙,我願為大師建一座佛寺還願。”
靜慈師太口中念佛道:“王爺不必如此,這本是貧尼的罪過,如今是在贖罪罷了。”她長長嘆了口氣,微微閉上眼睛,竟不準備再說。
而蘇雪遙聽到甘泉山莊四個字,又是一驚。這甘泉山莊,正是她陪嫁的莊子。
“師太,您只說是自己的罪過,可否将來龍去脈告知一二?否則……”
謝衡月見她依舊不死心,唯恐她耽誤解毒大事。
便一把将她拉進了懷裏,以吻封緘。
她不提防謝衡月會如此,想要掙紮,然而謝衡月緊緊困着她,謝衡月這個吻十分粗魯,輾轉深入,讓她的心都微微顫了起來。
等他放開她的時候,她滿面紅暈眉目含春,羞難自抑,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謝衡月望着那絕色佳人粉面含羞的麗色,也不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