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
傅育康愣愣地看着懷中的若若,不會吧,他是要當超人,不是瑪利亞,怎麽會……他吸氣吐氣,吐氣吸氣、再吸氣吐氣,然後低頭,若若還在自己懷裏?!
他等在老家門口,是為了對翅膀說教,不是為了幫他看小孩,他連當頭棒喝的棒子都準備好了,沒想到翅膀迎面而來,不給他機會粉墨登場,就把孩子塞到他懷裏說:“育康,你在這裏太好了,幫我照顧一下若若,我有重要的話要對玫瑰說。”喂,這是怎麽回事?
一陣濡濕的感覺襲上臉龐,傅育康低下頭,若若正笑咪咪地用她沾滿口水的手指在他臉上作畫,哀怨吶。
他低下頭只着若若的額頭說:“只剩下我們兩個孤獨男女了,湊合湊合吧。”如果他的選擇只剩LILY姐和若若,他還是選擇香甜可口的這個。
抱着若若走回房裏,他擡起頭,看向黑黝黝、滿是烏雲的天空,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吧?
翅膀走進夏玫瑰屋裏時,她沒有轉頭,因為她拔下電子耳,正在電腦前面寫作。
他走到她身後,看見她飛快地在螢幕上留下一行字——如果不能成就他的成就,何妨讓路,祝福他奔向幸福。
傻瓜,誰說她不能成就他的成就?
掌心落在她的肩膀上,瞬間,她像觸電似的,一陣說不出口的麻疼湧上。她沒轉頭,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回來了。
以為他不會回來的,以為那輛豪華馬車會把王子載回他的城堡。羅馬假期結束,王子終究得回到他的生活軌道,沒想到……他回來了?
鼻子一陣酸,眼底浮上濕氣,她在笑,心裏卻在下雨。
他回來,是為了說再見的吧?
吸吸鼻子,拉出溫婉笑顏,她轉身望向他。“好晚了,怎麽還不睡?”
“有些事,想和你……”他說到一半,拿起她的電子耳比一比。
她點點頭,接下電子耳,戴上。“有什麽話想說?”
“我告訴你一個故事。”他把她拉到床邊,兩個齊肩并坐。
“什麽故事?關于……下午那位小姐?”
“對,她叫做翁昱婷,是她從PUB裏面挖掘我,她當我的經紀人、把我帶進影藝圈,我之所以能夠大紅大紫,她廒功至偉。”她點頭,好早就猜到了,她是那個能夠帶給他光明前途、成就他一生的女人。
“她很漂亮。”夏玫瑰實話實說。
“我喜歡她并不是因為她的漂亮,我是崇拜她的能力、她的手腕、她的人際關系、她的目光……打造一個成功的明星,沒有人比她更厲害。”
“我懂。”就像她看到一本好書,遇到一個發人深省的哲學家,她也會有那樣的崇拜感受。
“你不懂。那個時候,我為她而着迷,不顧家人反對,硬要搬去和她同居,她像一個母親,照顧我、愛護我,事事替我着想,那段日子,我覺得自己身處天堂,她是我的初戀。”
“聽起來很美。”
“并不是。感情的事只要牽涉到利益,就不會浪漫唯美。她揭盡全力把我推向成功的舞臺,我卻發現她對我的愛不純粹,聽起來似乎有點忘恩負義。”
“你怎會這樣想?”
“她在乎我的能力勝過我這個男人,她在乎粉絲的感受勝過在乎我的心情,她很強勢,決定的事不容改變,我只能配合、不能否決,否則就是一場永無止境的争執。”
“這不是所有成功女性的特質嗎?”
“也許,我把年齡的差距看得太容易,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我甚至在兩人談到婚姻時,還計算男人與女人的壽命給她聽,我說我們的年紀恰恰好,男人比女人短命,嫁給我,她不會當太久的寡婦。她說她看起來會比我老。我回答現代醫學美容已經解決這個問題?我想,她是真心喜歡我的,在某個時間點、某個部分。”
“但年紀造就的問題不只有壽命,還有價值觀和心理需求。我是個大男人,希望被女人依靠,可是她太強悍了,她是個大女人,希望我看待事物能夠實際點,不要太膚淺,可是我無法剔除這個年紀的單純與天真。她希望我快點成熟,我卻期待她甜美嬌憨一點,她希望我積極上進,我卻認為人生除了錢與名,還有更重要的東內值得追求。這些看起來不重要的小細節,卻造成我們的争執不斷。”
“後來呢?”
“後來,我寫不出更好的曲子,我越來越不紅,她居然要幫我接電視劇,那是我最痛恨的工作,可是我說服不了她,她說:“只要還能待在演藝圈,你就有機會再紅。”但是我認為我不一定要待在幕前,我可以作詞作曲、做我喜歡做的事情。”
“但是,我輸了,我配合她……一向都是這樣,不管我要不要,只要她決定好的,我就沒有權利反駁。那出戲,我演得很糟,有流言出來,說我要大牌,有惡毐的媒體說我已經過氣……然後,她氣我不長進,我氣她過度千預,她罵我沒出息,我說她不是我媽,不能事事都要管教我。”
“吵架沒好話,我們對彼此越來越刻薄。她說,她可以找到一百個比我更有才華的男人來捧,不是非要我不可……我們天天吵鬧,直到……若若是我們之間的爆炸點。”
“她不想要小孩嗎?那為什麽把她生下來?”
“她不是若若的母親,我也不是若若的父親。”
“若若的爸媽是?”
“我的弟弟。有一天,他帶着女朋友來找我,告訴我,他的女朋友懷孕了,那個時候,他才上大學不久,我弟弟是個品學兼優的小孩,他和我不一樣,是我父母親最大的驕傲。他和女朋友是大學同學,兩個都是優秀傑出的年輕人,闖下這樣的大禍,他們手足無措,不敢面對家人,只能夠來求我。”
“他們說不想拿掉小孩,他們是真心愛着對方,只是年紀還太小,無法擔負起養肓孩子的責任,于是我答應他們,等孩子生下來,我會暫時收養,等他們出社會、能夠養活自己了,再把孩子還給他們。”
“這件事讓昱婷勃然大怒,她罵我,連自己都養不起的男人,還妄想養孩子,但我不為所動,她動之以情、還分析利弊,她說,如果讓雜志媒體誤會我有孩子,會連她一起拖下水,她一天到晚退迫我,讓我弟弟回去向爸媽坦白,但這件事情我立場堅定。”
“弟弟的女友懷孕期間,每次提到這件事,她就歇斯底裏,若若送來之後,情況更嚴重,她經常摔盆丢碗,若若經常因為她的吼叫聲而驚吓大哭,然後,我下定決心和她分手,我帶着若若離開臺北。”
“我那陣子不管是表演或創作,都碰上前所未有的低潮,她扣着我的版稅收入不給,沒有新曲了、沒有版稅,我沒有其他收入來源,所以她認定我不會離開她身邊太久,認為我很快就會回去向她低頭,畢竟只是因為一個孩子,還是一個不屬于我的孩子,我不會拿自己的前途去賭。”
“但她不知道,早在若若送來之前,分手的念頭就不斷在我心裏出現,若若只是促使我下定決心的契機。我毅然決然離開,沒有計劃、帶着幾分賭氣,我幾乎把自己陷入絕境,幸好我碰到LILY姐,幸好我遇見你……”翅膀灼灼的目光望向夏玫瑰,他攬着她的肩膀,把她抱進自己懷中。
他們的感情很實際,沒有在嘴巴上說着愛來愛去的言語,他們只說未來、只談人生目标、只聊價值觀,有時候還會一起幻想若若長大後的模樣。
他常覺得自己和夏玫瑰像老夫老妻,沒有什麽激情,但偶爾為彼此做的事情,卻會讓對方感到貼心而甜蜜,他們光是抱着若若在海邊走來走去,在生态農場裏拔菜,或看若若邁着不太穩的腳步追逐小雞,就會高興得不能自己。
他喜歡這樣的平淡、簡單,喜面人在一起,沒有争吵,只有傾聽與彼此體諒,他想要這樣的生活持續下去,不願意改變現狀。
“她今天來,是想找你回去?”
“我和別的唱片公司簽約,讓她很不滿意。”
應該說她不相信,他不願意再聘她擔任自己的經紀人。
每年有多少滿懷星夢的年輕人希望能夠被她看上眼,但是他不願意為前途奉上自己的青春與感情。
那年,他是真的喜歡她、崇拜她,沒有任何利用她的念頭,只是後來,那份喜歡和崇拜被生活瑣事和彼此的脾氣磨得消失殆盡。
何況他不相信,自己離開以後,她沒找過其他的男人,她從來就不是那種女人,便是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時間,她身邊也沒缺過男人。
她之所以來找他,是因那首“親愛的玫瑰”在唱片界引起不小的回響吧,她以為他的創作生涯已經結束,沒有機會東山再起,沒想到他複出了,卻沒有依靠她的力量。
“你和她還有合約問題嗎?”她問了最實際的問題,就說他們像老夫老妻。
哈約在我離開後兩個月就結束了。”
“所以她今天來……”
“她找到我弟弟和他女朋友,她承諾給若若的母親一份工作,只要她願意把若若領回去。”
“她想和你重新開始。”
“是,她以為我們之間的問題是若若,但并不是,我們之間的問題是她太強勢,而我不願意受她控制。”
“剛開始,我眩惑于她為我打造的成功,願意任她擺布,但我年纖長,開始厭煩她為我設定的一切,我喜歡唱歌,卻不喜歡當偶像,我喜歡創作,卻不喜歡作品受制,我是一雙想飛的翅膀,她卻希望我當一根漂亮的羽毛,插在她設定的花瓶陉。”
“我們之間的差異越來越大,分手是遲早的問題。而且我根本不贊成把若若送回她母親那裏,她爸媽年紀還小,需要多念點書、找到好工作,才能好好養育若若。”
“所以你們不歡而散?”她臉上帶着擔憂。
翅膀無奈嘆氣,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結束了對翁昱婷的崇拜,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覺得和她一起生活很辛苦,只知道,他想逃離那段感情……或者說,逃離那份禁锢。
“是不歡而散,我們根本讨論不到一個點上。不過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也許會找個律師和她讨論我該拿的版稅,但她是個強勢又難纏的女人,所以,也許我還需要經歷一段辛苦的時間和她抗争,也許她會向媒體放話,也許她會制造不利于我的新聞,也許她會想盡辦法扯我後腿……”
“她會想盡辦法,逼你回到她身邊,對嗎?”
“依她的脾氣,她一走會這樣做,不過我不會妥協的,我會讓她明白,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再多的糾纏也無濟于事。玫瑰,那将是一段艱辛也許漫長的路程。”
“有多艱辛?不過就是男女朋友分手。”她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不至于分析不出倘若男人的心不在,再多的努力都只是徒然。
“從她的成功指數可以推測出她的堅持指數,我認為,那不會是普通的艱辛。”他握住她的手、緊貼在自己胸口,凝聲問:“玫瑰,你願意陪我一起嗎?”
“陪你……”她調皮一笑,搖搖頭,瞬地,他的臉色大變,她沒把手從他胸前抽走,然後接着說:“如果是陪你和若若,可以考慮。”她的話把他從地獄拉回天堂,他明亮的雙眼放出光芒,笑容重新回到臉上。“你很喜歡若若?”
“你不喜歡嗎?那麽可愛的孩子?”她笑得眉甜眼甜,和若若一個模樣。
她沒打算告訴他,她是先喜歡上若若,才喜歡上對若若呵護備至的爸爸,那時,她心裏是這樣想的一那麽寵愛孩子的男人,一定也會寵愛妻子的吧,就像外公那樣。
在她心裏,外公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他用自己的一生,給了外婆最美好的愛情。
“當然喜歡,只是我開始有一點擔心了。”他皺起眉,優心忡忡地望着她。
“擔心什麽?”
“哪天我們要把若若還回去了,你會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那肯定會的。當初你是怎麽對你弟弟和他女朋友說的?”
“我說等他們畢業後,找到工作、生活穩定下來,才把若若還回去。”
“這樣啊,那找個時間把他們約出來吧。”
“做什麽?”
“告訴他們,條件改了。”
“改成怎樣?”
“要他們夫妻賺得比你多,确保他們能夠提供若若良好的生活,才可以把若若給帶回去養。”從現在開始,她要每天逼他創作、逼他成功,讓他弟弟和女友沒辦法觊觎她的若若。她的若若?想到這句,她打從心底甜蜜起來。
“這是陰謀,你想要搶人家的小孩。”
“不對,這是陽謀,我不想把到手的小孩還給人家。”夏玫瑰大笑。
他也惬意笑開,他勾住她的下巴望着她,低醇的嗓音對她說:“謝謝你喜歡若若,謝謝在我最低潮的時候遇見你,謝謝你想待在我心裏,謝謝你,玫瑰,我從來沒說,但我真的很愛你,如果那邊擺平,請你、嫁給我、好嗎?”她的臉色瞬間緋紅,她想別開臉,但下巴遭人鉗制住,只能鼓起勇氣對上他的眼。“求一次婚需要用兩個頓點,看來,你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和準備。”
“已經開始準備了,但勇氣還不充足,我很緊張,擔心下一秒會被打槍。”她微笑,伸出雙手,捧上他的臉,柔聲道:“這麽帥的男人,誰舍得打槍?”他松口氣,學她擇起她的臉,低下頭,封住她的嘴唇。
她的吻和想象中一樣甜美,她的唇和想象中一樣,讓他想要一再流連……嚴幀方的工作效率之快,令人咋舌。
一天,他從總公司調人下來,接替自己完成手邊業務,他打電話,找到在醫院工作的高中同學,讓他幫忙挂好號,決定讓夏日葵重新接受檢查。
因此,在傅育康和他談過的隔天,他不顧夏日葵的意願,帶她回到臺北。
看見同一家醫院,夏日葵回想從這裏逃出去的那天,她的心怦怦亂跳,慌亂到出現呼吸困難的現象。
嚴幀方不準她退卻,握住她的手,走到診間,他口氣篤定的說:“你知道每年有多少庸醫誤人,每天有多少錯誤診斷?”
“不會錯的,我爺爺就是得到阿茲海默症,我一定是遺傳。”
“好,就算是,你沒有繼續看醫生、沒有拿藥,病情怎麽會好轉。”
“那種病不會好,只會一天比一天糟,到最後……”她回想爺爺的慘況,回想爸爸對她說:“阿葵,如果我像你爺爺那樣,你不要客氣。”心就一陣一陣發你。
“就算是那樣又如何?”
“又如何?那種病折磨的不是病人,而是病人家屬,家裏有這樣一個老人很辛苦的,光是照顧就會把你們之間的親情折騰成零,到最後,再親密的家人,也會想要扳着手指頭天天數,他什麽時候才會死,這個沉重包袱,什麽時候才可以扔下?”幾句話,他充分理解她的恐懼,明白她為什麽堅持排拒他的心意。他緩緩嘆氣,把她摟進懷裏,“你知不知道我很有錢?”
“我知道。”這種事,全天下知道的人很多,她只是不知道他怎麽會選擇這個時候向她炫富?
“所以,如果情況真的到了你想象的那個地步,會有專業人士照顧你,我不必承受你擔心的那些問題,我只想要你待在我身邊,讓我可以看得見、碰得着,可以和你說說話,即使你只能癡癡傻傻地笑望着我。相信我,我不會辛苦,只會因為你的笑容而愉快子心情。”他的話……她快要不能呼吸了,是她的理解力變差了嗎?她理解的,是他真正想表達的意思嗎?
她微張嘴,無法言語。
“你沒有聽錯,不管你是不是生病,我都沒有打算結束我們的關系,我所謂的關系,不是朋友,而是更上一層的關系。”他扣住她的下巴,不允許她別幵眼,逃避問題。
“為什麽?”她不明白了,那麽精明厲害的人,怎麽會去挑個沉重包袱負在身上,他從不做賠本生意的呀,為什麽想在她身上做無法獲利的投資?
“什麽為什麽?”
“你可以挑到一千個、一萬個比我更好的女人。”
“然後呢?”
“然後你們可以組織家庭,她可以為你生兒肓女,為嚴家傳宗接代。”
“我有弟弟,傳宗接代這種事情,他可以做得比我更好。”而他負責公司,分工合作是企業當中最重要的一環。“我不明白,為什麽非要我。”
“我以為我已經跟你告白過了。”
“可,那不成立啊,你告白的是健康的夏日葵,不是凋萎的向日葵。”
“你的意思是那篇告白不算?”
“當然不能算,你傻了嗎?那個時候你被蒙在鼓裏,做出錯誤選擇,你現在已經知道,我根本不能……”
“好,那篇不算,我從頭來!夏日葵,你聽清楚了。我是個機器人,一個不會輕易動心的機器人,我話了三十二年,從來就不知道動心是什麽滋味,但是你出現了,讓我動心。我每天都想你,想和你打電話、想和你說說話,想在夢裏夢見你,想你時刻留在我身邊。那天,我看見你待在育康懷也,我以為他是你拒絕我的原因。”
“我告訴自己,就算失去你也沒關系,男女感情本就不容許一絲勉強,我用理智強抑思念,但我失敗了,你的笑、你的表情,折磨得我輾轉難眠,我越不想想起你就越是想起你,我生氣、我憤怒,我只能用冷漠表達我的抗議。”
“但事實上,我很痛苦,痛苦得開始懷疑人生的價值。網路上說:愛情只是男人的一小部分,我百分百同意這個論調,但我無法理解為什麽心會痛得這麽厲害。我催眼自己,小說上寫的都是屁話,天底下從來不會有誰少不了誰,我還大放厥詞說:愛情是沒事幹的男人女人的無聊發洩……”
“但是我錯了……徹頭徹尾錯得厲害。昨天,育康告訴我,他不是你拒絕我的理由,你拒絕我的原因是一種折磨人的頑疾,我立刻上網,查詢這種疾病,你知道查完一堆資料之後,我是什麽感覺嗎?”她搖頭,無法猜出他的感覺。
我的感覺是松:一口氣。很好,這個病不會死,只會折磨別人;很好,這個病從發病到危險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很好,愛因斯坦那樣聰明的人,只用了百分之四的腦細胞,就算你的腦細胞死掉百分之六十,你也可以感受到我的愛、我的關懷。”
“這樣就夠了,我不要你做什麽,我只想要你待在我身邊,享受我給的愛,聰明或笨都不重要,記得我或不記得也沒關系,我只在乎,你在不在。”夏日葵傻眼,天底下哪有這種男人,明明厲害得很,怎會在感情上面糊塗?
他不知道愛情是會被磨滅的嗎?他不知道天天面對一份沒有希望的愛情,何其殘忍?他不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希望在深愛的女人身上得到回饋,總有一天,他會希望有一個完整的家庭,總有一天,他會像天底下所有男人一樣,想要在兒子女兒面前當個英雄爸爸?
他怎麽可以把宣言說得這樣浪漫,怎麽可以不給自己留餘地?這是身為管理階層最大的危機……但是,心疼了、軟了、甜了,大顆大顆眼淚自眼眶裏滑出,他用略顯粗糙的指胰為她抹去心碎。
她呆呆地看着他,如果這還不是真正的喜歡,如果當中沒有愛的成分,如果說他對她沒有與衆不同的特殊……她不信!
“你會後侮的。”她緊咬下唇。
“不要太早下定論。”
燈號亮起,嚴幀方牽起她的手說:“輪到我們了。”
夏日葵下意識看了一眼燈號,十七,又是十七號……她忍不住嘆息。
他握緊她的手,給她鼓勵。
走入診間,醫生拿起她的病歷翻閱。
“盧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他會協助我們的。”嚴幀方在她耳邊輕輕說話,這是他同學提供的資料。
夏日葵輕輕點頭,上回,就是這位醫生宣判她的病情,如果是他,她大概可以省去一次從頭檢查的機會吧。
“請坐。”醫生拿起病歷,拉起微笑,看夏日葵一眼。
她緊張得手腳冰冷,心跳失速,像是即将被判刑的犯人,她微微地發抖着,仿佛眼前坐着的不是醫生而是閻王爺,嚴幀方鼓勵地攬住她的肩膀,用眼神告訴她,沒關系,他在。
“你上次怎麽沒來看報告,是太忙了嗎?”盧醫生微微一笑後說:“夏小姐的情況還好,應該是工作壓力過大吧,我開點藥,你吃吃看……”
夏日葵終于回過神,她下意識跳起來,指着病歷表說:“等等,你說,我的情況還好,只是工作壓力過大?”
看着夏日葵誇張的表情,他直覺問:“有什麽問題嗎?還是夏小姐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上次,是你說我得到早發性阿茲海默症的,現在怎麽會……變成工作壓力過大?”
聽見他們的對話,一旁的護士擡起頭,細細叮了夏日葵好一會兒,她拍着手跳起來,笑道:“是你!夏日葵……小姐對吧?”
夏日葵轉頭科向年輕護士,對方的表情像是尋到多年不見的寶藏,眉飛色舞的表情讓人忍不住想要莞爾,只是在這種狀況下,夏日葵笑不出來。
“MiSS陳,到底是怎麽回事?”
盧醫生擰起眉頭,身為護士怎麽可以對着病人笑得那麽開心,就算病人病情不嚴重,這種行為也很沒有醫德。
接到盧醫生的眼神,陳護士連忙正起神色,她吞了吞口水後,解釋道:“夏小姐,上次你走錯診間,你是二診鐘醫生的病人,結果你跑過來這邊……”
“盧醫生,你忘記了嗎?當時我們診間的十七號病人也姓夏,是個早發性阿茲海默症的病人,她去上廁所,結果這位夏小姐沖了進來,她聽見自己得到阿症海默症後就吓跑了。那時盧醫生還語重心長的說,那樣年輕而美好的生命吶,她需要時間想想,放心,她很快就會回來……”
陳護士的話勾起他的記憶,他點點頭說:“我記得,後來真正的夏小姐出現,我們才發現弄錯人?”
盧醫生再确定一次病歷,滿臉歉意說:“夏日葵小姐,很抱歉,當時發現錯誤後,我們有試着在院內廣播,想請你回來、将事情解釋清楚,問題是你一直沒出現。”
“那……你們怎麽知道我走錯診間。”
陳護士解釋,“你的挂號證還留在醫院裏呢,當時,隔壁診間當值的護士小姐是我妹妹,我們回家後談起這件事,她才想起來,應該到醫院看報告的夏小姐沒出現。”
“夏小姐的名字很特殊也很好記,夏日葵、夏天的向日葵,所以我把這件事挂在心裏,隔天到醫院後,還去翻出你沒帶走的健保卡,确定是你,我有想辦法聯絡你,可是你的手機沒開、家裏電話沒接……所以始終沒辦法聯絡上你。”
“你的手機怎麽了?”嚴幀方轉頭間。
馑了!她垂下頭,松一口氣的同時也忍不住想罵罵自己,真糊塗。“那個時候我不想接葉組長的電話,就關機了。”
“那家裏電話呢?”
“那段時間,為了忙搬家的事,我經常不在,而玫瑰在趕稿子,她不戴電子耳,所以……”
“所以陰錯陽差,你白白吓了自己好幾個月?”還差點把他從身邊推開?
“夏小姐,真的很抱歉,都是我的錯,當時我應該核對下健保卡的。”盧醫生誠摯道。“不不不,都怪我自己,我怎麽會跑錯診間……我真的有毛病。”在一場的客氣來、客氣去,道歉來、道歉去之後,嚴幀方帶着夏日葵的手走出診間,這次,兩個人的腳步都像踩在雲裏似的,輕飄飄的。
夏日葵凝在嘴邊的笑意不褪,而嚴幀方的笑,從心底漫上眼角,把他整個人都染出淡色光暈。
雙雙坐上他的車,她說:“回家了。”他搖搖頭,發動車子。“不,先回我家。”
“回你家?為什麽?”
“醜媳婦總要見公婆,而今天剛好有空。”她急急反對。“不可以,我沒有心理準備,而且沒有化妝、沒有穿上套裝和高跟鞋,沒有……”見她發急,他把車子停在一邊,握住她的手說:“你是不是夏日葵?”
“是啊。”
“是不是我喜歡的那個女生?”
“是……吧?”
他讨厭她沒自信的口氣,口氣變得略冷。“你就是,不必語音微揚、不必加那個吧,更不必套上間號。再回答一次,你是不是我喜歡的那個女生?”
“是。”她乖乖的順從上司指令,老話,一日為BOSS、終身為BOSS,上司有上司不可違逆的權威。
“那就對了,不管你畫不畫妝、穿什麽衣服、有沒有踩高跟鞋,你都是我要介紹給我父母親的女人,所以,有自信一點,走吧!”
她扯住他的衣袖說:“可我聽說董事長和夫人,對于媳婦的條件很嚴格,我這樣……”她兩根食指,上上下下比了自己好幾下。
她也想自信一點啊,她也想當白富美啊,可是、可是……唉,又不是她愛比,她就真的比不蠃別人啊。
“以前是,現在他們改變了。”
“改變?為什麽?”
“兩年前我父親大病場,病愈後,許多看法見解都和以前不同。他忽然發現,辛苦了一輩子、忙碌了一世,到頭來,他還沒享受到人生,人生卻已經快到盡頭。那種失落,讓他重新反省起自己的人生。”
“以前他要兒子們追求卓越,現在他要孩子們追求快樂,他放寬許多标準,甚至對天天催着我們相親的媽媽說:“結不結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能不能和我一樣,找到想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女人”。”
“父親的話影響了我母親,她身邊有堆喜歡比兒子、比女兒的貴婦人,盡管他們當中大部分都選擇包裏着漂亮光環的家族聯姻,但真正能夠幸福的有幾對?于是媽媽同意,貌合神離的婚姻,是許多人一輩子的重大悲哀,我們家的孩子可以不用走這條路。”
于是他們的看法一天天不同、一天天改變,直到他們連李茜都能放下身段接受,直到他告訴他們,有一朵神的、種在墾丁的向日葵,帶着他領略了幸福和快樂的滋味……
然後,父母親對他說:“孩子,你去接管墾丁的飯店吧,也該給幀平機會學習獨當一面了。”
“可我和你……相差的不是一步兩步,而是雲和泥。”
“怕什麽,你今天就好好觀察,看看他們對雲泥配的态度。”
“真的……可以嗎?”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臉頰,說:“把他們當成你的客戶,想象你要把他們的重要資産拐到自己的口袋,用你超級戰将的精神,征服他們吧。”
“如果不行呢?”
“那就把你的boss請出來,他領的薪水比你多,自然應該承擔比你更多的責任。”
“嗯。”她點一下頭,握了握拳,對自己說一聲加油後道:“我們走吧,超級戰将,重現江湖。”看見她視死如歸的表情,他樂得呵呵大笑,重新啓動車子。
車子飛快在路上行駛,夏日葵的心情也跟着失遠,她還是有些緊張,緊張即将要面對的董事長和夫人,也有些害怕,害怕這會不會是一場不歡而散的鴻門宴。
但傅育康的話在耳畔回響。
他說:“為什麽碰到切身的事情就選擇逃避?你們不去闖闖,怎麽知道自己不會闖出一條康莊大道?”對的,她應該勇敢一點,應該不要逃避危險,畢竟,沒有任何一朵向日葵會為了逃避陽光的刺眼而選擇低頭以對。
尾聲
墾丁,一場偌大的婚禮正在戶外舉辦,這天的陽光很好、風很好、空氣也很好,比起陰雨綿綿的臺北,墾丁的驕陽令人驚豔。
楚嫚嫚畫完最後一筆,關上化妝箱,滿意地看着眼前的新娘子。“唉,什麽時候才會輪到我?”嘆完今天的第十七口氣後,楚嫚嫚和夏玫瑰、夏日葵一起擠在沙發上。
她從來都沒想過,夏日葵會在三十歲之前結婚,依她的估計,夏日葵至少要賺到鐘滿盆溢才肯走進婚姻,她這個人,喜歡把什麽事情都計劃到最好,所以踏入婚姻那刻,她肯定已經存夠兩個小孩從幼稚園到大學的學費。
不過也是啦,夏日葵嫁的是嚴幀方,他的身家絕對夠讓二十個小孩從幼稚園念到博士班,并且個個都是從最昂貴的明星幼稚園念起,私立小學、私立中學、長春藤名校?
所以,嫁啦嫁啦,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早點落腳比較安全。
但夏日葵就算了,連夏玫瑰都要嫁人,嫁的還是音樂兒子黎瀚!
去年,是黎瀚大紅大紫的一年,網路上到處都在讨論他的作品,聽說有個天團拿出幾百萬要買他的曲子,人人都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