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黎闳不輕不重地拍了黎恩肩膀兩下,黎恩非但沒有醒來反而一臉不舒服的表情扭動了幾下身體,哼唧了兩聲。

見黎恩如此反應黎闳便斷了要把他叫醒的念頭,決定幹脆今晚就讓他住下來,明天再把他送回家。要是現在強行把他叫醒他鐵定要大哭大鬧一場,鬧得大家都不舒坦。

黎闳一只手小心翼翼拖住黎恩的後腦勺,另一只手從他背後穿過他的腰,正要把人往懷裏帶,舒黎毫無預警地猛的睜開了眼睛,兩顆黝黑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黎闳,吓得黎闳倒吸一口氣差點就要往後退,好在舒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穩住了他。

“你吓死我了!”黎闳先是把吸入的那口氣重重吐出,繼續完成動作,把黎恩順利抱緊懷裏後站直身體,小聲抱怨了一句。

舒黎伸了個懶腰揉揉眼睛說了聲“對不起”,又問:“現在什麽時候了?”

“應該差不多九點了,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你既然困了就趕緊洗個澡睡了吧,我把這小子抱到客房去。”

舒黎輕輕“嗯”了一聲,站起身又伸了個懶腰,“今晚我能睡你這兒麽?我不想睡那間房間。”

“你……”黎闳本來要要拒絕并且說兩句的,但懷裏的人突然又不耐地哼了一聲,沒辦法,他只好答應下來,“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

“謝謝。”

把黎恩抱進客房安頓好,下樓到一半正好遇上黎恩媽媽上樓找兒子,黎闳向她說明了黎恩的情況,并保證明天一早就送黎恩回去,黎恩媽媽爽快地答應下來,也不看她兒子一眼,掉頭跟黎闳一起下樓。

舒黎在黎闳房間洗完澡吹幹頭發,大概因為之前睡了一陣,她此刻并沒有什麽睡意,便坐回沙發繼續看書。

只不過還沒看多久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她用手背抹掉眼角溢出的眼淚,又堅持看了一會兒,等到睡意濃得差不多了才放下書,關燈躺上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正準備閉眼,忽然又覺得口渴,翻身坐起來環顧一圈四周并沒有發現裝水的容器,下床打開窗臺上的小冰箱,也沒在裏面發現水,裏面只有酒。

可是嗓子實在渴的有些發幹了,沒辦法,她只能趿上拖鞋下樓找水喝。

走到樓下她徑直往廚房走去,但路過沙發附近時她被人叫住了,叫她的人是黎轶。

黎轶已經喝醉了,一臉潮紅地癱坐在沙發上眼神迷離,像是在看着舒黎,又像是透過舒黎看向更遠的地方。

舒黎裝作沒聽到繼續往前走,黎轶見舒黎不理自己竟然搖搖晃晃站起來,略微弓着背步伐虛浮地從側面走到了舒黎正前方,擋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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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黎當然選擇繞開,但在她繞行的同時黎轶突然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力氣非常大,就算她拼命掙紮也毫無用處。她的力氣怎麽比得過黎轶,于是只能被拽到沙發坐下,而且在他緊接着坐下的同時她另一只手沒注意防備也被他攥住了。

“你想幹嘛,放手!”雙手都被困無法動彈,舒黎露下意識出了嫌惡的表情,憤怒地大聲呵斥,“放手!”

“你為什麽不下來吃晚飯,今天是我生日!我是你爸爸!”黎轶也不甘示弱,氣勢十足地朝舒黎吼回去。

黎轶一開口說話濃重的酒氣就擴散開來,舒黎被迫吸入帶着酒氣的空氣,眉頭皺的更深了,掙紮也更加用力,但還是沒能掙脫。

“你到底想怎麽樣!”話音剛落,舒黎情緒突然急轉直下的冷靜了,臉上表情的變化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冷冷地看着黎轶迷離中帶着幾分狠意的眼睛。

這時候,沖動是不行的,必須冷靜。

“你既然回來了,就不該這麽沒禮貌,起碼,起碼要在大家面前表示一下……”

黎轶話說得很慢,而舒黎已經給出了鎮定再也拿不出耐心了,聽黎闳的詞語表達出了一個完整的意思就将他打斷:“我做不到。我為什麽要受他們言語或者眼神的指責,我跟你之間的事跟他們有什麽關系?”

“他們都是親戚,怎麽會沒關系,是你不禮貌。”黎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親戚?可能對于你和黎闳來說他們是親戚,但對我來說他們就只是陌生人,對待陌生人我只會無視。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知道當年的事對吧,在知情的情況下如果還要把錯怪到我頭上,對不起,他們值不起我對他們禮貌。”手腕上的疼痛加劇,舒黎的音量也随之拔高。

以黎轶目前大腦的思維狀态他并不能理清楚舒黎話中的邏輯,但其中的重點他還是能找出來的,“當年?你想知道我跟你媽媽為什麽要離婚?”

舒黎沒想到黎轶會主動提到她最想知道的那部分過去,她沒想到自己沒經過思考脫口而出的話居然成為了關鍵詞引導了他醉酒後的思維反應。

這應該算是壞事變成了好事?

“我知道,你很想知道那些事,我也知道,那些事遲早都要告訴你,不可能瞞你一輩子。錯是在我,但我并不是唯一錯的那一個。雖然我跟你媽媽是自由戀愛結婚,但實際上我們并不夠了解彼此,所以啊,關系一旦出現了裂痕,才會毫無回轉之勢地徹底裂開。如果,如果,我跟你媽媽能夠再多一點了解彼此的機會,或許,或許就不至于走到那一步……”黎轶臉上寫滿了後悔,一邊抒發感想一邊嘆氣。

但舒黎并沒能體會他的點。她不想聽感慨,她只想聽內容。

黎轶主動松開了舒黎的手,手肘枕在膝蓋上,彎腰張開手掌捂住臉,聲音沙啞而低沉,顯得整個人格外悲傷:“小滿,錯是在我,是我的錯。那時我在應酬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女人,她才二十出頭,是個活潑可愛小姑娘,我也不知道怎麽的像是鬼迷了心竅似的就看上了她,見過幾次面後我給她安排了住處、安排了一份工作,偶爾去看看她,陪她出去玩。”

“你出軌了?”舒黎冷哼一聲,語氣輕蔑,直白點明重點,“鬼迷了心竅?我看你是嫌媽媽無聊沒有情趣吧。”

舒黎有想過這種可能性,沒想到真被她猜中了。

“不是!”黎轶搖頭否認,聲音中多了哽咽,“不是,不是……你媽媽确實性格比較沉穩,但她只是很少笑罷了,我能感受到她是愛我的。小滿你不會明白,我也沒辦法跟你形容明白,那種被你媽媽愛着的感覺是多麽幸福,那時候我從沒想過會有失去她的一天。”

舒黎沒忍住翻出了一個白眼,他真好意思有臉這麽說。

一邊說自己愛妻子,一邊又“包養”着一個年輕女人。還鬼迷心竅,如果鬼迷心竅算是個理由,那麽有的殺人犯也不用判刑了,因為他是鬼迷了心竅,他其實心裏是不想這麽做,是鬼驅使他那麽做的。

“你覺得媽媽愛你,你享受着媽媽對你的愛,所以你就理所當然的用‘鬼迷心竅’四個字作為你出軌的正當理由?你還覺得媽媽也有錯?”

“我……”黎轶被問得啞口無言,擡起頭來雙眼通紅地看着舒黎,眼睛裏感情紛繁複雜,像是在懇求舒黎的理解和原諒,但舒黎只是眨了下眼,完全無動于衷。

舒黎本以為自己會憤怒,但她忽然發現自己現在心裏一丁點憤怒的火苗都沒有,心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平靜,甚至平靜的有些異常,就算她一直在使用反問句。

“小滿你知不知道,你媽媽知道那個女人的存在的時候眼神跟你現在一模一樣,真的一模一樣……”黎轶忽然笑了,笑容蒼白而無力,顫巍巍地擡起手要去摸舒黎的臉,被舒黎躲開了,“就像她早就了到我會有背叛她的一天,而她一直等着那一天的到來,好有一個名正言順而我無力反駁的理由離開我。她對我的愛仿佛都只是我的錯覺,從來不曾活生生存在過。她要離婚,我根本挽回不了。她每天一句話都不說,只會像一尊雕像似的立在我面前,等着我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我能怎麽辦,我只能簽字,只能讓她離開,不然我能怎麽辦,我拿你媽媽根本沒有辦法。我之前一直以為我是我和你媽媽關系裏的主導,但在那時我才意識到,掌控權一直在你媽媽手裏。”說着,黎轶眼角有一滴淚悄然滑落,他聲音裏的哭腔也越來越重,“你媽媽走得很突然,我根本來不及派人去跟,就算查到線索也總是慢一步,找不到人。我從來沒有放棄過尋找,但你媽媽是有心不讓我找到。小滿,我從來沒有放棄希望,可誰知道希望終于變成現實了,你媽媽卻成了一堆白骨,我跟她永遠天人永隔,再多的話想說都沒有用了。”

在聽黎闳話說完的過程裏舒黎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她一次又一次急促地深呼吸,拼命制止自己流淚的沖動。

她沒有想到黎轶會是這種人,明明是自己不對卻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雖然嘴上說自己錯了,但在他心底,或許連他自己都不沒意識到,他從不認為自己有錯。

她心裏太過難受,組織不出語言,只能眼睜睜看着黎轶,而黎闳卻突然從一旁沖出來站在黎轶面前,拽住并提起他的衣領,臉湊近他的臉,惡狠狠地沖他幾乎是在咆哮:“你居然好意思說媽媽也有錯!拜托你醒醒好不好,明明是你的背叛傷透了媽媽的心,枉顧了媽媽的信任,你怎麽還有臉說媽媽不給你機會,她怎麽敢給你機會,為什麽要給你機會,給你機會讓你出軌第二次、第三次麽!”

“誰沒有做過錯事,如果每一次做錯都不能得到原諒,黎闳你倒是告訴我,人要怎麽活?人難道不是在犯錯和改正中逐漸完整起來的麽。我只是做錯那一件事,是她完全不聽我的解釋就把我打入地獄,她是神麽,憑什麽不給我機會,憑什麽不給我機會!”黎闳話音剛落黎轶就朝黎闳吼回去,為自己辯解。

“有的事情錯了一次就是全錯,沒有改正的機……”

“黎闳你別跟他争論了,”舒黎站起來走到黎闳身邊,一只手抓住黎闳拽着黎轶衣領的手,搖着頭打斷他,“沒有用的。他現在喝醉了,明天酒醒了他什麽都不記得。而且,就算他現在是清醒的你也沒辦法跟他争出個結果來,因為他覺得自己是長輩,比你多活了那麽些年,我們都還是沒有經過婚姻的小天真,不會懂得經營婚姻的艱難,還沒有悟出很多人生道理來。對吧,”她停了下來,轉頭看向黎闳,嘴角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重重的喊了一聲,“爸爸。”

舒黎把話說完,黎闳卻依舊保持動作紋絲不動,于是舒黎只好把黎闳的手指一個個掰開,并且緊緊握住了他的五根手指頭。

黎轶因此跌坐回沙發,整個人像是傻了似的一動不動,兩眼空洞的地盯着前方,不知是在反思還是怎麽樣。

舒黎完全不在意黎轶的狀态,她只是擔心黎闳,黎闳和她一樣都是受害者,而且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受到的傷害還要比她嚴重。她只是被母親抛棄,而他是既被母親抛棄又被父親欺騙。

“走吧。”舒黎拉了黎闳一把,黎闳順着力了一步就不動了。沒辦法,她只能使出全力,一直把他拉回房間。

可她才剛松手黎闳就要往門那邊沖,于是她只能又一次拽住他的手,沉聲聲音顫抖地求道:“黎闳,你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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