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小爹爹

時值五月,綠蔭幽草,葳蕤生花。

大殷京城正是不冷不熱,最為舒适之際。

占據永興曲半曲之寬的端王府北苑玉池暖湯中——

暖泉汩汩,吐露芳華,水霧萦繞,輕紗飄忽,又鹂音聲聲,脆中帶甜,朦胧不真切中,宛如浩渺仙境。

“世子,池中有女十五人,皆在妙齡之列,其中另有一女,名櫻妩,容貌、身量俱是上佳,且平夫人那邊的嬷嬷驗過,此女是玉蚌名器之身,又特意□□過。”

“平夫人說,此女給世子通人事明人倫最是合适不過……”

隐隐約約的聲音嗡嗡地不斷傳進耳膜,似曾相識,簡直……聒噪!

“聒噪!”蒙蒙水汽撲面,濃密的睫羽微微顫動,狹長鳳眸緩緩睜開。

清透琥珀色的眼瞳,冷然無機質,半阖間,赤芒陡生,戾氣十足。

雪白的中衣袍子松垮粘貼在一副瓷白并不強壯的少年人身上,流線肌理,隐含不容忽視的爆發張力。

月要腹袍裾漂浮在暖湯裏,幽幽然然,散落開來,映襯暖湯裏蕩着的猩紅山薔薇花瓣,糾纏肆意,悱恻纏綿。

隔着水霧,玉池另一頭的十六位姿色不俗的婢女漸次安靜下來,各個都含羞帶怯地瞅着少年。

“世子息怒,”低沉的嗓音在少年背靠的青石邊響起,“蓋因平夫人那邊說,務必要請世子留下一人,故而小的放肆了。”

不知從何處蹿進來的冷風呼嘯掠過,霧氣散去,玉池清明半分。

瑰色帶暖的薄唇扯出一絲譏诮的弧度,“平夫人?伏虎你到底是誰的狗?”

那聲音悅耳如昆山玉碎,空空明明,清冽中還帶幾分少年人的青澀,但說出的話讓人渾身發涼。

縮在青石邊的人影當即跪下:“世子,小的知錯了。”

少年緩緩起身,碧波蕩漾,鴉發逶迤。

這當,十六名婢女中,忽的一名婢女眸光微閃,蓮步輕移,随水波上前幾步。

她微微揚起頭,目有傾慕崇拜,桃腮雪面,妩媚不可方物。

“世子,奴喚櫻妩,奴很幹淨,未慣風和雨,懇請世子恣意憐。”

嬌嬌嗓音,千回百轉,鹂聲帶媚,每個字音都暗藏小鈎子,直勾的人血脈噴張,恨不能紅绫被象牙床的放肆一回。

琥珀色鳳眸阖上,片刻後又驀地睜開,濃烈的深沉在少年眉目一閃而逝。

似乎這會才注意到櫻妩的相貌,少年鳳眸閃過一霎那的疑惑:“櫻妩?你不是死了麽?”

櫻妩掩唇一笑,花枝亂顫,眼媚如絲,當真椿色無邊。

“世子,昨日平夫人才将奴撥到世子的北苑,安排奴給世子通人事明人倫。”櫻妩說着,不經意輕輕扭動水蛇腰身。

水波蕩漾而過,櫻妩如同枝頭熟透的蜜桃,只等眼前人一伸手就能采摘。

聽聞這話,少年怔然,心念急轉間,他皺眉看了看自個明顯還沒生繭的手:“昨日?”

櫻妩點了點頭,她擡眼見着尊貴不凡的世子,那點椿心如豐沛泉眼,汩汩椿情似流水活泛,月喿動的厲害。

“世子,”她口吻婉轉,眼波流轉,欲語還休,“奴……”

少年面色倏地難看,他大步踏出玉池,邊換下衣裳,邊煞氣沖天的喊道:“伏虎備馬,速往西市去。”

“世子,世子……”身後,櫻妩急急喊道。

少年頭也不回,置之不理,他記得,隔壁國子監祭酒,姜家最小的姑娘——姜阮,就是在這時候被拐到西市,賣給了一喜好幼童的胡商。

然後,好端端的相貌被折騰壞了。

偌大的京城劃分齊整如棋盤狀,每一小格就是一裏坊,整座京城除卻皇城和宮城,還有一百零八座裏坊構成的外郭城。

這其中,西市又叫金市,位于城西,是京中三教九流聚衆之地,在這裏,只要肯花銀子,就什麽都能得到,甚至還有隐秘的黑市存在。

跨過祥雲紋浮雕的坊門,青石板面的大街上人流熙攘,街兩邊幌子飄揚,白牆黑瓦,鱗次栉比,吆喝聲、叫嚷聲不絕于耳。

西市東南隅,一座不起眼的兩層精舍後院,黑布遮掩的僻靜廂房裏,伸手不見五指,只能模糊可見人頭攢動。

最中間,唯一一束光亮從橫梁打下來,能清晰可見中央不大的高臺上站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生的白白嫩嫩,前發齊眉,眼瞳濃黑,純然無邪,肉肉的小臉,嫩的跟軟乎乎的白面包子,但整個人木木的,沒有小孩兒該有的靈動,竟像是個心智不全的傻子!

小姑娘似乎不曉得害怕,小肉手捏着根豔紅的糖葫蘆,站在高臺上,猶如一只綿軟乖巧的奶貓小崽子。

黑暗裏,有一響亮的聲音在賣唱着:“看清楚了啊,高門富戶家的小姑娘,戴赤金盤螭璎珞圈,穿绫羅綢緞,起價五十兩紋銀,每次加價不得低于五兩。”

話音一落,暗影裏遂響起此起彼伏抽冷氣的詫異動靜,跟着,就是連綿不斷加價的聲音。

“六十兩!”

“六十五兩!”

“八十兩!”

……

小姑娘無措地縮了縮腳,扁了扁嘴,她左右張望,似乎在找人,遍尋無果後,她歪頭,帶小絨毛的軟軟耳廓動了動,好似在認真聽誰說話一般。

喊價的間隙,誰都沒想到,表情木然的小姑娘忽然開口了:“我姓姜。”

隐藏在黑暗裏的衆人一愣,連那招呼買賣的夥計也沒反應過來,畢竟今個一大早這小姑娘被帶過來之後,就一聲不吭。

“我住在永興曲。”小姑娘軟糯糯的又道了句。

永興曲,位于京城東北,緊挨皇城和宮城,能住在那片兒的,不是達官顯貴就是皇親國戚。

況,這會有人想起,整個永興曲統共就只住了兩戶人家,一占據半曲之寬的端王府,另一便是國子監祭酒大夫姜程遠的府邸。

姜家早年已故的姜老太爺,還曾是當今的帝師。

姜家,那可真真是天子寵臣。

這下,廂房裏鴉雀無聲,這等黑市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是進來的都不論身份,可一旦露了身份,饒是這樣一個小姑娘,再是小白兔,那也是燙手山芋,誰敢沾手?

黑市的夥計氣急敗壞,大聲嚷嚷道:“哼,進了這兒,就是天王老子都得乖乖盤着,軟綿綿的嬌嬌小姑娘,機會難得,衆人客官放過這一遭,莫後悔啊。”

那廂自有身材魁梧的黑臉漢子上臺,拿了絲巾将小姑娘嘴塞上,又用麻繩把人手腕綁住。

“咚”小姑娘手裏的糖葫蘆掉到臺上,山楂果上包裹的糖衣開始化了,黏黏糊糊瞧着不甚幹淨。

小姑娘終于眼圈一紅,抽着鼻子,細細地哭出聲來,那哭聲極細弱,像幼獸嗚咽,眼淚水還大顆大顆的順小臉滑落。

這哭聲仿佛溫水濺入油鍋,剎那點沸整個廂房。

“一百兩!”

“一百二十兩!”

響亮的喊價聲重新響起,最後的價格竟是飙升到一百二十兩白銀。

需知,京城住西邊的普通百姓人家,一年的花銷也不過才二十兩上下。

“兩百兩!”清冽如昆山玉碎的聲音濯濯冰泉一般乍然而起,随之而來的是一聲巨響。

“嘭”花雕門牖被人大力踹開,刺眼的日光霍然投射進黑暗裏。

最是灼亮的門檻處,一襲鴉青色闊袖圓領長袍的少年凜然而立,他睥睨掃視一圈,逆射的光影為他鍍上一層金黃的铠甲,威儀尊貴得讓人無法逼視。

暖調的瑰色薄唇輕勾弧度,少年昳麗面容上浮起嘲弄,他将廂房裏因暴露在青天白日下,面色惶惶的衆人表情盡收眼底。

“伏虎,給本世子拿下這些聚衆不法之徒,統統下大獄!”

話畢,當即從少年身後冒出一身穿玄色短打衣襟的青年,只見這青年一揮手,身佩長刀的軟甲侍衛哐啷急行,眨眼就将整座廂房都包圍了。

“跑啊!”黑市夥計隐在衆人之後,率先招呼一聲,就趕緊往廂房後面去。

既是敢在皇城腳下行這等見不得光的買賣,廂房的構造自然也是很不一樣,那後頭還藏着道暗門!

侍衛下手不留情,見人就抓,奈何廂房裏聚衆太多,混亂一起,總有渾水摸魚跟着夥計跑掉的。

這個時候,沒誰顧得了高臺上的小姑娘,小姑娘眨了眨霧氣蒙蒙的大眼睛,長而濃密的睫毛上還挂着濕潤,可憐巴巴的很是無措。

一滿臉絡腮大胡的碧眼胡人貓着腰,眼神閃爍的左右四顧,見沒人注意,一把夾帶起小孩兒就跑。

琥珀鳳眸虛眯,少年冷哼一聲,大步踏進去,手頭長鞭一甩。

“嗤啦”靈蛇鞭影刺破空氣,帶起呼嘯厲聲,精準地纏住胡人脖子。

“不知死活!”少年眉眼一凜,握着鞭子一拽,那胡人居然被拽的往後飛起。

被胡人夾在臂彎間的小姑娘不受控制地摔了出去,正正又摔回高臺上,軟軟的小身子着地,白嫩小臉擦着粗糙的高臺木板子,當即破皮出血了。

少年皺起眉頭,一鞭子将那胡人抽到伏虎面前,大步流星躍上高臺,三兩下解了小姑娘身上的束縛,像提奶貓崽子一樣,兩根指頭捏着後領子,将人拎起來。

小姑娘眼冒金星,什麽都看不清,全身都痛,難受的低聲打嗝涰泣,沒人注意她白到幾乎透明的小耳廓又輕輕動了動。

然後小姑娘伸出藕節小手臂,怯怯地抱住少年脖子,開口細細軟軟地喊道:“小爹爹,痛痛,要抱抱!”

作者有話要說: 備注:永興曲=永興區,曲同區。

京城的規劃借鑒了唐朝長安城,因為故事是架空背景,所以會有不符合歷史的二設。

另外,故事設定男主重生。

特別強調:女主是重生失敗,回來的只是一縷殘魂,沒有和過去的自己融合也沒法占據肉身,所以女主就是個5歲的小蘿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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