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趕緊抱

五月二十八,天氣晴。

一大早,姜家朱紅鑲金銅獸頭的府門早早打開,并有門房往阼階上鋪陳綢毯,時不時還有小厮往隔壁端王府大門瞅。

姜家大房博雅堂正廳,檀香幽幽,上首懸挂“君子如蘭”匾額,從橫梁垂墜下來的灰藍祥雲海潮波紋的帷幔分左右金線束起。

整個廳中,多有幾分凝重之感。

坐上首位置的姜程遠皺起眉頭,撚着黑須,面露沉思。

位于他右手邊的雲娘一身銀朱紅細雲錦廣绫合歡長衣,下配同色湘裙,釵一對金嵌寶桃枝花鳥掩鬓,映得那張臉越發白皙如乳,眼波流轉間,盡是成熟女子才有的風流韻味。

她扭着帕子,不時看向姜程遠,睫毛之下,是難言的忐忑和緊張。

下頭黑漆玫瑰椅中,坐着眼眸半阖俊逸如竹的姜玉珏,少年青衫落拓,一身書卷氣,真真如匪君子。

立在姜玉珏邊上的,是不時捶膝的姜明非,他面色蒼白,額頭有冷汗,顯然很是不好。

可他坐不住,不斷往大門口的方向瞅,似乎急着想見誰一般。

巳時正,姜府管家福伯提着袍擺匆匆小跑進來。

他面帶喜色的回禀道:“老爺,夫人,公子出門了,隔壁端王府大門打開了,小的親眼瞧着五姑娘出來了。”

這話一落,廳中衆人除卻姜玉珏齊齊站了起來。

姜程遠臉上終于帶出點滴笑意:“酥酥是一個人回來的?”

福伯搖頭:“端王世子抱着五姑娘一并出來的。”

那還未到眼底的笑意倏地一僵,姜程遠看向了鎮定自若的長子。

姜玉珏擡眸,面無表情的道:“父親,端王世子性詭莫測,喜怒不定,當做好準備。”

姜程遠嘆息一聲,摸着胡子點了點頭。

雲娘驚疑不定,她看了看姜玉珏又看了看姜程遠,仿佛不太懂兩人話間的意思。

倒是姜明非很是內疚,他咬牙道:“父親大哥莫擔心,世子若是不還回酥酥,我就去求他,跪着求他!”

姜程遠冷哼一聲,表示不想跟這個孽子講話。

姜玉珏頓了頓道:“明非,男兒膝下有黃金,況即便是你跪了,端王世子也不見得會放酥酥回來。”

幾人正話間,福伯已經領着一身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華服少年由遠及近。

少年還牽着個矮墩墩的小團子,小團子今個一身明妍的嫩粉色百褶如意的小裙子,挽着可人的雙丫髻,髻上還纏着米粒大小的串串珍珠,末端墜黃豆大小的金鈴铛。

小團子一蹦一跳,那金鈴铛就叮叮當當的響,非常動聽悅耳。

老遠見着姜程遠,小團子蹦起來揮手,嬌嬌嗲嗲喊道:“姜爹爹,姜爹爹,酥酥回來啦。”

她掙脫開息扶黎的手,歡快得像圓滾滾的毛球,咕嚕嚕滾到姜程遠面前,仰起頭眸子亮晶晶地抱住了姜程遠的大腿。

前發齊眉,小臉白嫩,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又大又圓,直勾勾望着人的時候,乖巧得讓人心都化了。

姜程遠老臉笑開成了一朵花,他彎腰将小團子抱起來,笑眯眯的說:“咱們家酥酥小美人回來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爹爹甚是想念酥酥。”

酥酥咧嘴,露出小白牙,肉肉的小指頭按着眼角往下拉,嘴裏冒出古怪的聲音:“嘿嘿嘿。”

姜程遠一愣,這是怎的了?

小姑娘自顧自地“笑”了幾聲,然後摟着姜程遠脖子扭着小屁股,蹭了蹭他臉。

和姜程遠親近了番,小姑娘轉頭就找姜玉珏,她朝他伸手,軟糯糯的要求說:“玉珏大哥哥,快來抱抱酥酥嘛。”

恍如冰河破裂,起先還繃着臉的少年眼底浮起顯而易見的笑意。

姜玉珏上前,接過小姑娘:“酥酥這幾天過的怎麽樣?”

小姑娘歪頭,将這幾日的事挑記得的咿咿呀呀說來,便是前言不搭後語,她也說的興致勃勃。

一進門就被遺忘的端王世子,冷着臉撩袍自顧自坐下,他冷哼一聲,鳳眸生霜,心裏頭的酸水汩汩往上湧。

這沒良心的小兔崽子,果然轉頭就把他給忘了,分明起先出門之時還左一個大黎黎,又一個大黎黎喊的親熱,此時見着姜家人,哪裏還記得他?

尊榮少年揚起下颌,冷笑道:“最好趕緊抱,抱完了就該同本世子一并回去。”

這話裏意思,叫姜程遠一驚,他斟酌道:“世子這話是什麽意思?”

息扶黎斜睨過去,一臉譏诮:“聽不懂人話?字面上的意思也不懂,還要本世子說第二遍?”

他任是對誰都這樣不客氣,那唇舌說出的話真真不讨喜。

小姑娘這會才想起息扶黎,她摟着姜玉珏脖子,背對着他,賴着不下來了。

息扶黎更是惱的心肝疼,他就知道小兔崽子狡猾着,吃了點心,睡了他的床榻也能翻臉就不認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端王世子怒了,姜程遠三父子權當睜眼瞎沒看到,更不理會。

只有雲娘,她忐忑不安地絞着手帕,心頭一慌就口吻不太好的道:“酥酥,快從你大哥身上下來,莫在世子面前失了禮。”

姜酥酥猶豫了下,她看了眼雲娘,非但沒聽話,反而越發往姜玉珏懷裏拱,那閃躲的小模樣竟像是有些……害怕?

息扶黎眸光微沉,此時他才忽然想起,在端王府的幾日,小姑娘居然一次都沒有提及過娘親。

小姑娘提過奶娘,提過姜程遠,提過姜玉珏,甚至還說起過姜明非,但只有生母,她未曾說過支言片語。

就息扶黎知道的,任何哪家的稚童,在小姑娘這個年紀,那都是和自個的娘親關系親厚,莫說是分開幾日,就是半日不見,也是會哭鬧着找人。

少年将這疑慮存在心底,思及今日上門正事,他遂單刀直入道:“姜大人,昨個本世子捉了個人伢子,不巧酥酥剛好認的,還說是那人伢子帶她去的黑市。”

聽聞這話,姜程遠父子三人面色一整。

姜程遠道:“此事當真?那人伢子如今身在何處,本官非得将之挫骨揚灰!”

息扶黎勾起薄唇,眸色寡情而冷涼:“本世子閑着無事就審了審,姜大人你猜,本世子審出了什麽?”

聞言,姜程遠皺起眉頭,已然察覺其中端倪。

姜玉珏面容冷凝,寒若冰霜:“還請世子告知。”

誰想,向來不按牌理出牌的少年人往圈椅中一靠,眯着鳳眸道:“本世子為何要告訴你?姜玉珏你可真是臉大如盆。”

姜玉珏在書院裏出了名的好脾性,也叫息扶黎這張嘴惹的來表情難看。

息扶黎單手撐頭,欣賞夠了姜玉珏的憤怒,他才慢條斯理從袖子裏抖出張畫像來。

“人伢子說了個人,本世子讓人畫了相,這個人本世子今個一定要帶走。”少年強勢又霸道,完全不給人選擇的餘地。

姜程遠接過畫像,同姜玉珏一起展開來看——

“怎麽可能?”

畫像才展開一半,兩人竟是齊齊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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