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秋日正午的陽光并不灼丨熱,反倒是顯得那麽一絲慵懶。

風輕輕吹過卷起幾片落葉飄入廊內,落到倚窗獨坐的少年旁。

少年衣着月白對襟窄袖長袍,從頭到腳穿戴整齊,并未束冠。

眉目間滿是書生氣,略微蒼白的臉色更給他添上一分愁容。

“依我看,咱們再來比試比試,反正在這閑着也是閑着。” 說話的少年個子不高,但身材卻很圓潤,小小年紀肚子就已凸顯。

“手下敗将還不服氣?比再多,論騎射還是小爺我更勝一籌,你可別碰到只兔子就被吓到摔下馬。”被衆人圍在中間的高個子少年譏諷笑了兩聲後回應說道。

“那次是意外!你等着看,這次是碰到老虎我也照樣打下來。” 矮個子臉漲得通紅,急急為自己辯解。

“行,那就走呗。”

圍觀聽着的人紛紛起哄,簇擁着打賭的兩人往外走去。

快要踏出門時高個子停了下來,看向窗邊靜靜看書的人。

“喂,你,跟不跟我們一起去。”

少年聞聲擡眼,将書放在一旁,不急不慢的說道:“多謝各位的美意,在下不才,不通騎射,就不獻醜了。”

“嘿,可不看看人家是誰,怎麽會屈身跟我們一塊。”

“那可不是,都怪我沒有那麽好命,有個郡主未婚妻。”

“誰叫你沒有別人家那麽死皮賴臉呢。”

……

面對衆人的譏諷,少年神情沒有一絲變化,依舊挂着淡淡的微笑。

高個子冷冷看了他一眼,甩袖快步出了門。其餘人見狀也急忙擡步去追趕。

等衆人都離開了視線範圍內,一個小厮打扮模樣的男孩才偷偷走到少年身旁,夾雜着憤怒開口道:“少爺不用理會他們,就一幫纨绔子弟在這胡言亂語。自己有什麽本事,他們這是在嫉妒少爺你。”

少年只是一笑,轉眼望向窗外,神情若有所思,久久才說道:“他們也說得沒錯。”

***

相比外邊的熱鬧,守衛森嚴的一座宮殿內倒顯得有些清涼。

顧令筠懶洋洋地靠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着書。沒過幾秒就翻一頁,“嘩嘩”作響,像是在發洩自己的不滿。

顧令筠輕微挪開書,偷偷看了一眼旁邊的蕭昱珩。

他也和她一樣癱靠在榻上,只是他看着手裏的書,一臉專注。

顧令筠收回視線,在心裏發出第一百零一次嘆氣。

有什麽比來度假聽着別人開開心心地玩鬧,自己卻只能坐着看書還要慘。

嘆氣的不止顧令筠,還有立在一旁的行宮宮人們。

本來在這行宮裏,一年也只有那麽一次機會能見到貴人們,每個人都是卵足了勁想要表現表現。

皇帝素來節儉,不好聲樂之享,亦不重口腹之欲,他們是想要使力也無處使。

而今年貴妃來了就不一樣了,前不久的小太監送去了現摘的野果,被貴妃誇了句“挺好吃的”,立馬就被皇上重賞。

衆人頓時像是打了雞血般,見縫插針,去給貴妃“獻寶”。

起初貴妃還頗有興致,但慢慢就提不起勁。

***

顧令筠又偷偷瞄了眼,壯着膽子,開口喊道:“皇上。”

蕭昱珩眼也不擡,“怎麽了。”

顧令筠堆起一張笑臉,說道:“皇上難得出宮一趟也不忘政事,如此賢明,實乃大周之福。”

顧令筠活學活用,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政事,只是朕想看看書。”

你想看我不想啊!顧令筠忍住咆哮的沖動,微微一笑,關懷般說道:“皇上也要勞逸結合,這樣一直看書眼睛不會覺得很疲憊嗎?臣妾聽說适當的去外面轉轉,看看綠色植物,能舒神緩解。”

蕭昱珩卻不為所動,淡淡回道:“還行,不累。”

顧令筠頓時像洩了氣的氣球般,躺了回去。

之前女眷們吹捧她說什麽來着?

“娘娘是獨寵龍恩,皇上去哪都帶着娘娘呢。”

這份“寵愛”是誰想要就拿去吧。

“過來幫我磨墨。”度假也不忘折磨她的魔音響起。

顧令筠面無表情爬起來,認命般磨起墨。

不知是不是受了她影響,蕭昱珩也放在好好的書桌不用,跑到榻上的小桌子上讀書寫字。

蕭昱珩沾了沾墨,在已寫了字的紙上又添了幾個字。

紙上的字遍布得随意,東一塊西一塊。就像是……草稿紙亂寫一般。

顧令筠看了會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皇上你寫的這是什麽。”自從前日晉王一事後蕭昱珩對她明顯寬容許多,顧令筠膽子也大了不少。

“科舉試題。”

“哦。”

“什麽!?”顧令筠反應過來,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科舉……試題?”她小心的問道。

“是。”

顧令筠眼睛頓時一亮,“草稿紙”在她心裏地位猛然上升,直覺得它是在閃閃發光。

看着考官在自己面前出題,這種事情誰還會有。

顧令筠伸長脖子,一邊辨認着字跡,一邊繼續好奇提問:“這科舉的試題全是皇上你出嗎?”

“不是,只是策問的題目。”

“哦,那想好了什麽題目了嗎?”

“還沒有。”

“那皇上你今年是出得簡單點的還是難點的?”顧令筠現在的樣子活像是期末圍着老師希望能透點題的學生。

蕭昱珩沒有回答,放下筆直接點明問題:“你又不參加科舉,那麽關心做什麽。”

顧令筠這才反應過來,她知道題了也沒有,她既不參加也不能出去高價賣題。

愣了愣嘴硬反駁道:“我這不是關心國家大事,問問嘛。”

蕭昱珩笑了笑,問道:“貴妃對于荊州一事有什麽看法。”

荊州,什麽荊州,荊州發生了什麽事?

顧令筠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找了個借口說道:“自古有言‘後宮不得幹政’,這事臣妾不好評論。”

殿內又恢複了安靜。

過了會,顧令筠底氣不足的小聲又問道:“皇上您覺得假如我參加科舉會考上嗎?”她一直好奇,畢竟是經過高考洗禮的,科舉也應該是不在話下。

蕭昱珩将書合上,将抄譽好的題目交給張德福,對上她眼睛說道:“不是說不得幹政嗎,現在倒直接參政了?”

顧令筠:“……”

***

顧令筠正打算出言理論時,蕭昱珩就站起身子,下了榻,往外走了幾步。

回頭卻見顧令筠還愣在原地,“不是想出去玩嗎,現在不想了?”

顧令筠頓時将她剛剛在內心醞釀好的長篇大論扔到九霄雲外,興高采烈的蹦下床,“想想想!”

出了外,就見張德福牽着她的那匹棗紅小馬候着。旁邊是小馬兩倍大的高大黑馬,毛發烏漆滑順,見到蕭昱珩興奮地嘶叫。

“皇上我們這是要去騎馬嗎?”一同興奮的還有顧令筠。

蕭昱珩走到馬前摸了摸它的頭,翻身上了去。

迫不及待的顧令筠也連忙翻身上了去。

雖和顧令筠想象中不同,她是由鄧公公牽着慢慢的走着,但她還是高興得哼起了歌來。

鄧公公見她如此高興問道:“娘娘這唱得什麽歌,奴才怎麽沒聽過。”

顧令筠笑得更燦爛,“不告訴你。”說完又哼唱起來。

鄧公公疑惑看向綠竹,綠竹也搖了搖頭。

馬上的顧令筠握緊了缰繩,從“讓我們紅塵作伴活得潇潇灑灑”哼到了“白龍馬蹄朝西,馱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鄧公公和綠竹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眼裏看到了相似的笑意。

一旁并騎不出一言的蕭昱珩嘴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

這份和諧,待他們到跑馬場時被打破。

跑馬場的邊上圍滿了人,男男女女,年輕居多。注意力全部放在場上,沒有留意到他們的到來。

顧令筠隔着一段距離,坐在馬上看向跑馬場內。

跑馬場內幾匹馬在競跑着,而有兩匹是齊頭遙遙領先,拉來一大段距離。

圍觀的人扯着嗓子賣力叫喊着,顧令筠聽了半天也不知道場內跑着的是誰。

“好!好!”

“快!快呀!快追上!”

“甩開他甩開他!”

并跑的白馬漸漸快過旁邊的黑馬,領先一個馬身。

一支箭從身後飛過,堪堪擦過白馬的主人,插進了前頭立着的靶內。

兩匹馬先後被勒住,白馬主人勒住缰繩轉過身,露出憤怒的面容。

“賀康儀,你!”

黑馬上的少女揚起下巴,沒有絲毫膽怯,“你什麽你,馮子敬,認賭服輸,去給我道歉。”

白馬主人正是剛剛的高個子少年,他冷笑一番,用陰森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少女:“果然是你的小白臉,這麽護着。”

剛剛落後的幾匹馬也陸續跑到了終點,聽到馮子敬的話紛紛起哄。

“喲,康儀郡主還沒嫁過去就這麽護着啊。”

“你不也看看她的未婚夫是什麽樣子的,不護着怎麽行,生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斷了氣。”

馮子敬得意笑了笑,沖着康儀喊道:“要道歉是不,那還不快點叫你那小白臉過來,當衆接受小爺我誠懇的道歉。”

四周圍觀的人也跟着哄笑,竊竊私語。

康儀被氣得滿臉通紅,“馮子敬你不要欺人太甚。”

馮子敬笑得更為猖狂,“欺人太甚?你來問問在場的人,我欺負你了嗎?可不要随便冤枉人啊,康、儀、郡、主。”

“沒有沒有。”

“哪欺負了。”

……

馮子敬滿意的看了一圈,正打算開口,就聽到傳來一道聲音——

“要是我說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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