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事
玉樓也退了出去,寬敞明亮的屋內只有她們三個人,“你這個孽障,是想要了我的命啊,怎麽這麽狠,怎麽這麽狠啊!”
王妃想要拿手去拍幾下二女兒,卻終究是沒下去手,落到寇明嫣的身上已是如撫摸一般,雙手扶着二女兒的兩只胳膊,看着女兒頭上纏着的布帶上血跡早已凝結成塊了,想到當時的情景,王妃顫抖起來,差一點,她就失去了這個女兒。
“娘,娘,姐姐還頭疼哪。”寇明岚從兩個人身子中間探出頭,嘴嘟囔着,很不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娘。
這個世間的戲就開場了,也不知道怎麽收場,寇明嫣心裏有些複雜地看着眼前的王妃,想到這個家,她要找一條适合自己的活路,還真難。
寇明岚拉着自己姐姐的手:“二姐姐,你坐這,娘做那邊。”她小心翼翼地,仿佛她的姐姐是易碎的花瓶。
前世的她沒有妹子,只有個弟弟,看着別人家裏姐妹之間的來往很是羨慕,現在看着這個緊張着自己的妹子,心裏卻是頗惆悵。
這個世界,女子到沒有什麽大門不出二門不入的規矩,可是依舊是男為尊的社會制度,對女子還是有許多的條條框框的,就她退婚後這麽一鬧,怕是寇家的女子都會受影響的,自己這個沒訂親的小妹,以後也不知會不會有了怨恨之心呢?
不知那個寇明嫣站在望鄉臺上,後不後悔?
王妃并沒馬上過去坐下,摸摸女兒的頭:“還是疼吧,醒了就好,娘吓死了,還以為……。”
丫環送信過去,她就急着過來了,氣息有些微喘,撲在寇明嫣的臉上,寇明嫣心裏一軟,随即眼裏有些迷茫的神情。
她摸了下頭,最後記憶凝固着不散的悲怨之情,也不知什麽時候能散去,這到是沒想到的。
從前她看過一些報道,接受身體的部位移植後,有的人習慣都改變了,她的頭腦裏兩個人的記憶,一時之間卻有些不知怎麽應付王妃了。
對王妃她沒有對寇明岚的純然的喜歡,心裏有着抗拒。也不知是悲劇本身帶來的後果,還是她自己的原因,畢竟她有自己的母親。
“這幾天不要出去了,雨後花都澆壞了,有些地方要從新弄弄,傷口沒拆開前看可不能亂動,在院子裏待着吧。”
寇明嫣實在不知說什麽,只好幹巴巴地道了句:“娘為我操心了。”
一句話讓王妃的眼淚流了下來,想到昨夜的噩夢,看着女兒疏離的語氣,冷漠的眼神,心突然疼得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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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明嫣滿身心的無奈,只好掏出帕子,輕輕地給她擦去,只是王妃注意到女兒的眼裏沒有半分的溫和柔潤。
“你終究是怨怪娘了!”
王妃凄楚地看着自己的女兒,“以後有事和娘好好說,娘不想沒有了女兒,以後……。”王妃想做個保證,卻看着女兒那雙眼睛終只是說了半句。
寇明嫣低下頭,沒有這一場鬧,寇明嫣大概不可避免地要去皇子府了,而諾言這種東西,是決不能輕信的。
諾不輕許,言不輕信是她前世的做人準則,今世也是可以拿來用的。從前跟她說永遠在一起的那個人最後也不散了夥嗎?她的嘴角溢出了冷笑。
看着疏離的女兒,王妃有一種錐心刺骨的痛,卻不知怎麽化解,也只能來日方長了,她有她的無奈,世事總是難以兩全的。
為了兒子,也是為了王府,可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這麽的烈性,王妃的心有些凄慌,從今以後薛家,自己那個娘家怕是要決裂了,誰能想到自己的女兒這麽狠,竟然動了大嫂的心尖。
待到王妃坐下,寇明岚拿個錦凳緊貼着自己的姐姐坐下,滿心的歡喜都在那猶帶着嬰兒肥的臉上。
舊日的日子如流水一般,飄飄蕩蕩的融合在一起,哪怕她的心是磐石,也動了,何況她不是。
寇明嫣摸着她梳着的雙丫髻,心軟成了水,柳下笙歌庭院,花間姐妹秋千,寇明嫣你怎麽就都舍了呢?
好死不如賴活着,一步步走着呗,哪怕是山窮水盡,怎敢說沒有那柳暗花明一天呢?日子總是過出來的。
“人死真是如燈滅的!”
雕花的桌子中心擺了個瓷瓶,瓶上繪着一朵朵的杜鵑花,王妃的視線環繞在它上面,不敢看向女兒那蒼白失去血色的臉。
寇明岚見半天沒人說話,就看看自己的娘,又看看姐姐,咬了咬嫣紅的嘴唇,靜靜的用那雙大眼睛來回巡視,寇明嫣被她的動作弄得心裏一酸。
“娘,你有話說吧,一家人總是要說個明白的。”看着王妃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寇明嫣忍不住開口道。
卻不知道到了今時今地還有什麽要說的,難道薛家……,應該不會,他們還不知自己醒來吧。
王妃卻不知怎麽說起,一想就心裏發堵忍不住又留下兩行清淚,外面都是對自己兒子不利的流言,自己的女兒又拿命去抗拒着,她真是悔不當初。
雞飛蛋打說的就是她這樣的。
“你要怪就怪娘吧,一切都應該問問你的。”
王妃怕女兒再出事,只有選擇和女兒都說清楚了。
看看身邊吞吞吐吐道出了一切的王妃,寇明嫣卻皺起了眉頭,這可跟她的記憶不符,從時間上來說,是她在桃花堤的涼亭裏先見到了大皇子,這說明薛家是早有打算的,想到大皇子見到男裝的自己一臉驚豔的表情,随後身後那一推,寇明嫣暗罵薛奕翔,一向故作清高的人也是最無恥的。
這明顯是薛家算計了一切,也可以說是薛奕翔的算計,是不是還有人推波,就不知道了,怎麽最後罵的卻全是寇靖凱自己的大哥,這大概是因為只有他還活蹦亂跳地蹦跶呢吧。
“你哥也是不想輸錢,娘也是沒辦法,咱們王府看着大,可是産業少,你爹活着時也就是閑散王爺。”
看了一眼皺着眉頭不出聲的二女兒,王妃臉上浮現出一縷輕愁。
“誰想輸錢啊,我爹也只是看花賞景,可沒有我哥志向遠大,看牌賭錢賞美人,件件不離花錢。”
想到從來不沾賭的大哥,她懷疑哥哥的輸錢怕是一個圈套,人家坐在家等着你上鈎呢
都不需要周全一下嗎?真是太小視固北王府了,寇明嫣心裏突生了悲涼和憤慨,而這憤慨是來自舊日的寇明嫣記憶。
這幾年來,固北王府的世子沒少在外惹事,只是有個當大官的舅舅,許多事也就容易擺平,許多人也願意給薛家面子,尤其近一年來,薛家又上了一層,可是薛奕翔因為年輕,早已不耐煩了,許多人都看在眼裏,這次寇世子又輸了錢,被人壓着,不敢回王府,卻去找薛家想辦法,惹得薛奕翔大怒,非得解除婚約。
外面沸沸揚揚的,說的都是寇世子的壞話,對薛奕翔到是同情的多,覺得這薛奕翔也不失為性情中人。
其實呢?不過是打算把人送進皇子府,多好啊,這個皇子也許以後會是太子,這是薛家給世子爺畫的大餅,引着世子爺壞了妹妹的姻緣。
五千兩白銀它不過是讓魚上鈎的餌,可是王爺的位置呢?世子爺可不是銅筋鐵骨的英雄,雙管齊下之下到底是動搖了。
“怎麽說你哥呢?你這個孩子。”王妃嗔道。
寇明嫣連白眼都懶得翻了,一個兒子 ,慣成這樣,這日子還能好好繼續嗎?
難怪一個年華正好的女子絕望得去死。一個不知世事柔弱的母親,一個如此當家做主的哥哥,活着,不想為妾,她也只有一條路走。
“你爹都沒了四年了,你哥還是世子,朝廷還是沒有旨意,你嫁給大皇子做側妃,你哥的事也就不成問題了。”
這件事兒子回來說,王妃最初是不同意的,她回了娘家,最終也同意了退婚,不過是為了兒子。
“那不叫嫁,側妃就是妾。”寇明岚有些不滿意,“娘,我不要姐姐去做妾,珍珠她姐姐去做皇子側妃死了,她娘老是哭,她看見了,跟我說來的。”
一下子王妃楞了,有些回不過神來,看看小女兒 ,問道:“珍珠是誰?”
“珍珠就是上次去舅舅家碰見的,姐姐也知道的。”
寇明嫣卻沒什麽印象,只是薛家來來往往的人多,她不記得也很正常。
“可是你舅母說……。”王妃看看兩個女兒,閉了嘴。
一個成年人,是真的沒有孩子懂事,還是不去想,不值得去想呢?
菱形圖案的窗戶,在房間的地上交織成光影斑駁的色調,寇明嫣看着這樣的王妃,在夏日的季節裏突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