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熱鬧

固北王府一向是個冷清的宅子,在這勳貴雲集之地卻也是個讓人嫉妒的存在,不說它占地面積遠超過其它府邸,就是這不消爵就讓人眼睛發紅。

晨曦的涼氣漸漸的被驕陽消磨沒了,王府白石砌成的院牆已被地錦濃密覆蓋着,一片極目茸茸的綠色,恰如一幅圖畫。

院落裏的花香氣被晨風吹散無聲地彌漫開來,西角門處,有嘈雜的聲音打破了王府的寧靜,從裏面三輛大戶人家奴仆出行的車輛順次而出,沿着王府的車道,拐上了主街道。

“你這個惡毒的奴才,為什麽要給二小姐下毒啊?薛家那個人指派的你,你們薛家想幹什麽啊?”

粗糙的聲音還夾雜着噼啪的聲音,這時卻正好有馬車路過,時機把握得非常好,下毒這個字眼聽得人一震,又有薛家的事,更是引起人的無窮興趣。

動靜有些大,街道上接二連三過去的車輛裏,已有人掀起簾子往外看,有匆忙的卻已決定好好派人打聽一下,這王府薛家又弄出了什麽事。

八卦可不只是女人感興趣,男人也是好奇的。

押着餓了一夜的兩家人,婆子們三輛馬車往薛家的方向而去,在王府裏專橫了好幾年的趙嬷嬷看着孫子孫女嗚嗚地叫着,趙貴瞪着猩紅的眼睛,看着兒子想着自己一家十口人怕是保不住了,卻無能為力,看着還在不停歇的趙嬷嬷心裏不停地罵着蠢婦。

趙貴一向是看不上自己妻子在王府裏專橫,只是卻管不了,連孩子都教壞了,這不,真的照他的話來了,犯到了二小姐手裏,只能希望自己的主子能網開一面了,不然在寇家,以二小姐的性子,就是個死。

一個手拿破盆的婆子,不時就敲一下,邊上那個就喊一聲,“我家小姐可憐啊。”

一會再敲,那個婆子就喊一聲,“薛家的下人,下毒害人啊。”猶如唱戲一般的鬧騰。

幾個不知從那個秦樓楚館裏才走出的年輕人,正好迎面撞上,忙讓馬車掉頭跟上,一個騎馬的也跟着掉了頭。

這時見婆子的話遲遲沒有下文,心癢癢的問道:“你家二小姐到底有事嗎?”

“呸,你家小姐才有事呢。”

車內幾個婆子見有人跟上,正有些莫名,心裏也有些膽怯,不知是不是與薛家關系好的人,可是一聽問話,一個爽利些的婆子不幹了。

邊上立刻有人笑,“原來沒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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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薛宰相又該頭疼了,好好的給兒子娶個媳婦多好,心高可惜命薄啊。”

一個路過的馬車上有人喊了句。

這句話惹得幾個年輕人大笑,“哈哈,命薄,哈哈,還真是命薄。”一片笑聲起起伏伏的,那馬車卻已踏踏的跑遠了。

婆子們也都是耳聽四路眼觀八方的人物,見車輛不少,知道的人已不少了,很是滿意起來,消沉了這麽多年,也都是不怕事大的人物。

“你家二小姐,這個,聽說是個美人,可惜了落了疤痕,不然……。”

一個油腔滑調的公子趴在打開的車窗前,臉上露出了猥瑣的表情。

“聽說是個大美人,薛家的小子有眼不識金鑲玉,我還沒娶親呢,跟我啊,撞什麽石頭啊,毀了,可憐啊。”這是另一個起哄架秧子的。

爽利婆子不樂意了,自己的二小姐那是多麽英明神武美貌多姿啊,怎麽能讓這幾個纨绔如此埋汰呢。

她鄙視地看了那個油滑的小子一眼,倒也不懼,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主子,“有疤痕那也是個美人,你知道美人都配什麽樣的嗎?”

那個人有些發呆地問:“配什麽樣的?”婆子更鄙視了,這一看就是傻的,“配英雄,而不是你這樣的狗熊。”

場面一下子就靜了下來,車內挨着的另外一個婆子一身冷汗,忙扯了下那個膽子大的爽利婆子,急忙叫了聲,“張姐。”卻已緊張地注視着外面。

寇明嫣這個二小姐的行動,捍衛的不只是主子的利益,還有這些奴才的,這些年,王府的好差事都在薛家人手裏,府內的王府奴才早已是怨聲載道了,哪怕二小姐在外的名聲已是不堪,寇家旁系更是上蹿下跳的,卻已收買了這些奴才的心,哪怕他們還沒見利。

“狗熊,狗熊。”旁邊的笑聲在靜寂後,一下子哄的聲,發出了更大的聲響,那個婆子也激靈打了個冷戰,見那個年輕人并沒發怒,才心存僥幸地,拍了一下胸口。

府內的廳堂內,王妃心裏并不平靜,對于自己女兒無情的反擊,她沒有辦法出口反對。

昨天那個毒要是進了女兒的嘴裏,怕是真的救不回來了,而且這樣的心思才是真的讓人害怕。

“娘,這些東西怎麽處理?還是分類重新放回庫裏嗎?”打發了幾個婆子走後,寇明嫣看着地上那六箱東西。

奴才用過的自然幾個主子都是不會帶的,王妃嫌棄地看了一眼,“金銀的到是能融了,玉器只能進當鋪吧。”

“當鋪。”寇明嫣有些不以為然,那可一半價格都回不來了。

寇明嫣看了看王妃,有心給她找點活幹,卻又擔心她的身體,可是什麽也不幹,胡思亂想也是要命的。

“娘,你要是身體允許的話,帶人查查庫房吧,看看這東西還剩什麽了,重新做個登記。”

王妃看了自己這個愛操心的女兒一眼:“你不說,我也是打算查查了。”有些鬧心地看了眼地上擺着的幾個箱子,一想到自己拿那個吃裏扒外的東西當親信,就悔恨不已。

“少了這麽多人,鋪子裏不知怎麽樣了,也不知什麽生意?”

寇明嫣突然想起這件事來,見自己問後,王妃張口結舌回答不出,她嘆了口氣決定今天去看看,不然光看賬本也是沒用。

做生意,還得看看掌櫃、活計,以及地段、賣的東西。

可是家裏這攤子事呢?

她看了看跟來的丫環道:“娘,讓羽紅、姚黃跟着你查庫房,她們兩個都識字的,玉樓回去換姚黃過來。”

玉樓性子跳躍,寇明嫣不是很放心,庫房是大事,要慎之又慎。

寇靖凱正站在窗前,來回溜達着,不時往外看一眼,百無聊賴的樣子,平日裏也不見他在王妃這裏多坐一會,今日這麽久還不走,大概也是銀錢鬧的。

寇明嫣想到自己的私房錢,更是淡定不下來了,她從前喜歡的古代那些刺繡精美的衣衫,還有雪地裏穿的鬥篷,狐皮大氅,不會因為沒錢,而失之交臂吧。

她看了看王妃,一件兩件,也是買得起的,可是看上什麽就全買的話,大概還是不行的,想一想都心塞。

“大哥,咱們去看看鋪子吧,總不能兩眼抹黑,以後再讓人糊弄吧。”

心動不如行動,寇明嫣站了起來,“娘,我先回汀芳院了。”

王妃還在想王府裏有幾個鋪子,還有掌櫃的事,這一愣神的功夫,見二女兒已經走了出去,自己的兒子也緊跟着出去了。

“怎麽這性子變了這麽多?”疑慮的神情浮現在王妃臉上,“這孩子是還忘不了翔兒,還是受了刺激過大,這一言一行都不是從前了。”

“娘,二姐也不說帶我去。”

聽了娘的嘀咕,寇明岚翻了個大夫的白眼,對薛家那個宰相府心裏暗恨,卻不認為二姐還會惦記那個薛奕翔。

她從旁邊一打岔,王妃也不去想二女兒的事了,輕拍了下靠着自己安靜的小女兒,看了看她從園子裏弄回來的花草,以及手裏玩着的九連環,心裏有些慰藉,又有些難過,這小女兒的姻緣怕是也受影響了,可是有什麽辦法,只是寇家那些旁支怕是還會來責問,她現在只怕女兒被除族,看兒子的樣子,到是還護着自己那個妹子,這讓她放心不少。

王妃有些愁眉難解,嘴上卻還是安慰着小女兒,“你二姐那點小心思,只要是那回不想帶你去,就不敢問,怕你纏上她,娘那天帶你出去,你二姐今天有事,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有辦法?”

想到王府的情況,還有鬧翻的娘家,王妃只覺得坐立不安,最後忍不住在小女兒面前道了出來。

這兩天發生的事,她也看出自己這個二女兒是個聰明的,看了看這雕梁畫柱的廳堂,也許女兒能想出辦法呢。

想到從前女兒的提醒,王妃嘆了口氣,臉上微現愁容,那時明嫣怕是顧忌薛家不滿,才不敢動吧。

現在大概還是有恨吧!

薛家,她這時一點也沒擔心,所以說這性子軟弱柔和的人,看着如吐絲花似的,其實可不是那麽容易倒的。

過剛者易折善柔者不敗說的就是這個道理,而涼薄者,也多是這類人。

寇明岚也是知事的年齡了,聽了自己娘的話,面色也黯然下來,只覺得茫然,女子書院裏也不是淨土,大家在一起也是互相比較,她有什麽呢?

一時之間,唯有清風習習,雕欄裏人聲皆無了。

另一邊,寇靖凱緊跟着自己的二妹,好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咽下了。

“大哥,你昨天想要多少錢?”

寇明嫣早就把他的頻頻打量看在心裏,也知道為什麽,這時,見他不回自己的清風閣了,好笑之餘,寇明嫣忍不住問道。

她總得了解一下他的偉大目标,才好以後定措施安撫住他,最好是找個厲害的嫂子,鎮住是最好的辦法。

“五百兩。”

一見二妹問,寇靖凱伸出手指,心裏雀躍起來,也許二妹又心軟,會把銀票給自己兩張呢,會吧,會吧。

不過,給了的話,銀票也不能放身邊太多,太多的話不知不覺的就沒了,花的太快了,寇靖凱兩眼放光地合計着。

“幾天。”

“将近三十天吧,有時二十幾天就沒了。”寇靖凱語氣有些傷感:“娘的日子過的節儉,爹在時好些。”

“從前是爹爹管外事,娘只是管內宅一畝地的事,只要外面不出亂子,娘手裏有錢自然就什麽事都沒有,可是爹爹走了,你不管事查帳,都交給奴才,權利太大,當然就起了貪心,你以為咱們府裏的事完了嗎?”

最大的毒瘤還沒割呢,想一下都好笑,被個奴才糊弄這麽多年,這日子怎麽過的,想想都奇怪。

一聽寇明嫣的話,寇靖凱停了下來,也顧不上想銀票了,有些吃驚地瞪大眼睛道,“還有,怎麽可能呢?”

可一看自己的二妹也不等他,急忙追了上去道:“那你怎麽不抓人了?”

廊上,有微風送來一陣陣的花香,不遠處有些傾斜的薔薇花架上,綠色的枝條縫隙之間是紅色小孩拳頭大的花,燦爛如火,花草樹木呈現出生機盎然萬木争榮之态,空氣裏卻依然有泥土潮濕的味道。

見二妹不回答,寇靖凱着急地喊道:”二妹,那可是銀錢啊,我還陪着你,你別怕。”

怕,寇明嫣停了一下,她怕什麽,扭頭看着寇靖凱說道:“大哥,我想起一句詩,你聽聽啊,‘纨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你說是不是這個情況。”

說完這句話,也不等寇靖凱回答,扭身笑着進了汀芳院。

獨留下身後呆若木雞的寇靖凱,念叨了兩遍‘纨绔不餓死,儒冠多誤身’後呸了一聲道:“誰說纨绔沒有餓死的。”

抄了家的纨绔可是連要飯都不會,可不就餓死了,皇城裏那年不出些事,寇靖凱想到從前玩過的一個朋友,簡單的心有了些惆悵,他打了個寒戰,王府不會的,不會的。

他四下看了下,見遠處長廊失了最初的顏色,唯有花木依舊葉茂花容,有奴才無精打采地在整理着庭院,看上去沒什麽生氣的樣子。

他也不進去了,呆愣了會,就站在院子外面踱步,卻半天才拍了下自己的臉,“我費什麽腦筋,還有二妹呢。”

想到二妹,他問自己的小厮墨染道:“你看二小姐是不是比從前活潑了,這樣很好,從前的很好,現在變了更好。”

見世子爺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墨染也就不出聲。

“可是,不抓人是什麽意思啊?”寇靖凱有些郁悶,想到那些銀票,抓耳撓腮般難受,可是卻不知去抓誰。

姚黃正在拿着鞋樣子比劃,聽見動靜擡頭,寇明嫣不等她問就道:“快去找一套男裝出來,我和大哥要出去。”

姚黃明白過來,忙把手裏的活計放了下來,應了一聲。

雲紅跟了進來欲言又止,猶猶豫豫地站在一邊,她家裏和姚黃家不同,大事小事都是自己娘拿主意,自己的爹爹已經在門房了,可是大哥怎麽辦,娘最挂心的還是大哥,可是她的大哥卻是沒法和姚黃的大哥相比的。

她不知該不該說,她一雙眼睛看向自己的小姐,一切都不是從前了,現在的小姐讓人有些害怕。

寇明嫣早看明白了,見她不說話,只好叫過來問道:“你父親已安排了,你是愁你哥哥的事吧。”

雲紅眼睛一亮:“咱們是王府的奴才,在外不好找活,找到也都是最累最髒的,哥哥年齡到了,總要成親,可是誰家的女子肯嫁他啊。”

雲紅想到家裏的日子,好像有雨水澆在眼裏,有些發澀。

她不安地看着自己小姐:“我父母還有大哥都不識字的。”

寇明嫣拍了拍她手,“雲紅,我大哥身邊也沒人,鋪子上也缺人,小姐不想讓你們的日子苦,可是得慢慢的,有什麽要求可以和我說,有什麽本事更要說。”

寇明嫣執着雲紅的手,想着那天她為了自己的委屈痛苦的哭泣,慢慢地把自己的想法和她溝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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