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破滅

薛宰相看見兩個人的表情,也有些後悔,這些事當時就和夫人說還能周全些,畢竟好高骛遠人之常情,何況為的是親生的兒子,現在悔之晚矣。

他嘆了口氣,頂着夫人灼灼的目光道:“我越想越覺得咱們對不起妹子,你看妹子也不過來了,大概還是在生氣,你們姑嫂一直好,明天你去看看,明嫣也不好找人家了,你我也沒個女兒,一直把明嫣當成自己的女兒,咱們還是繼續那個婚約吧。”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沒有和自己的夫人說真話,許多習慣一旦養成了,也是難以改變的,哪怕他想改。

“你,你。”

薛夫人騰地站了起來,指着薛宰相想要發火。

薛奕桦一看忙站了起來,扶着薛夫人道:“母親。”

薛夫人被大兒子一攔,又坐下來,只是臉色沉了下來,看也不看自己的夫君一眼,她怕自己再看一眼,就想要抓一把他那無恥的臉一下。

薛宰相這麽多年春風得意,說一不二慣了,被自己的妻子一指,臉色就冷了下來,這麽多年,距離太遠,許多話也就不知道怎麽說了。

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辦法讓妻子聽自己的,只好含怒地道:“你好好想想吧,辦也得辦,哼,不然。”

一個宗師般的女子,帶給薛家的好處實在太大,是決不能再錯過了,薛家想成為世家缺的東西太多,光靠積累是不夠的。

他心裏熱切起來,可這屋裏的母子讓他無心說這個話題,看了大兒子一眼,“好好勸勸你的母親,都是你這個不争氣的蠢材連累了你的母親。”

說完,他甩袖離開了,連日來沒有上朝,薛宰相的脾氣也有些大了,人在順境裏還能體諒一番身邊的人,逆境時卻把怒氣都發作在身邊人的身上。

看着人就這麽氣急敗壞般地走了,屋內薛夫人滿臉的冷笑:“看過無恥的,就沒見過這麽無恥的,書都讀狗肚子裏去了。”

想到自己好好的一個人,生生被說成全皇城都知道的嫌貧愛富的婦人,薛夫人就一腔酸楚。

可是這件事細想,自己确實是為虎作伥的一個人,可是做了也就做了,沒什麽後悔的,再去求王府,憑什麽。

“娘,我知道父親圖謀什麽了?不會是銀錢珠寶的,從前,咱們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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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奴才的事,薛夫人也只有寫信和大兒子說,身邊的小兒子卻不敢說,這時薛奕桦前後一聯想,就明白了。

他昨日晚間出去就知道寧國公府的事了,怕提起表妹又惹起母親的煩惱,就沒和母親學。

薛夫人有些驚疑地看了自己大兒子一眼,也顧不上生氣傷心了,急忙問道:“是什麽?”

“娘,你忘了,大齊一直是有個寇家的傳說,父親怕是知道什麽了,才送人進王府的。”

提到自己父親做出的不甚光彩的事,薛奕桦心裏滿是不堪,語氣也就有些沉悶,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被兒子一提醒,薛夫人也想起來了,最初固北王府的寇家,她是聽父親講的,一代英雄馬踏山河,武功卓絕,身輕如燕、踏雪無痕。

她微眯着眼睛,想着最初認識寇家時的興奮,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心裏有無限唏噓,可是自己還是記得當初夢幻和現實的碰撞破碎的心情。

“寇家誰會武功你可別和我說是明嫣。”

薛夫人看着自己的大兒子,寇明嫣是練過幾年,不過後來自己的兒子反對,也就丢下了,轉而喜歡書本了,不過到是真聰明,書也讀得非常好,薛夫人想到那個寇明嫣的詩更是嘆了口氣,有幾首自己那個夫君都說慷慨激昂有大丈夫氣。

薛奕桦也是滿面不解,忙把朋友的話學了一遍,昨日裏的事,寧國公府的宴席散後,就立刻就傳開了。

自己那個表妹可是一鳴驚人了。

“他們到沒事人一般,還跑去賞花,你弟弟還沒好呢。”寧國公府竟然給固北王府帖子,薛夫人憤懑後卻覺得有些奇怪。

可是對寇明嫣她自問還是了解的。

“我可不信,明嫣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嗎?琵琶彈的到是不錯,要說有多好,我卻不信,武功那麽高怎麽可能。”

“寧國公府不定打什麽主意呢,你忘了就是那個世子救走了明嫣,從他們府裏傳出來的話不能信。”

想到府裏人說的那日之後的事,薛夫人手扶了下額角:“明嫣不會從前就與那個世子認識吧。”

想到寧國公府世子的名聲,薛夫人臉色有些不好,明嫣是怎麽認識這個人的,想到明嫣的模樣,這次寧國公府竟然給寇家請帖了,除了明嫣,還能為了誰,薛夫人眼神暗沉。

薛奕桦頭疼的是另一件事:“不過娘,你說父親是不是真的和田家有了接觸,可是他為什麽瞞着我們。”

“瞞着自然是因為我不是他的知心人了。”

薛夫人心裏自嘲,不過卻不好和兒子說,可是畢竟也和宰相大人做了幾十年夫妻了。

在這一點上,兒子就不如枕邊人了。

想到當年金榜題名後,自己那個夫君就和徐家小姐現在的徐姨娘相遇了,惹得徐家小姐癡心不已,兩個人在皇城裏演了好一場戲,一個非君不嫁,一個擺出了對妻子不離不棄的堅貞,卻寫出了“兩情若是久長時,豈在朝朝暮暮,”讓世人贊嘆,可是誰考慮過她的心情。

這一刻,她想起這些年自己傻子一般的對自己這個夫君,有些惱恨自己,當年他就已背叛了自己,自己卻一直安慰着自己,只認為他不是個滅妻的。

不滅妻嗎?她嗤笑了聲,許多想不通的事一下就明白了:“為什麽瞞着我們,不就是見不得人嗎?我現在才明白翔兒為什麽突然冷淡了明嫣,以翔兒的心高氣傲,怕是認識了田家那個,以後和田家搭上了關系結成了親,人們就會認為是有情人終成眷屬,都多大歲數了,還玩這個,保證是那個徐姨娘出的主意。”

還樂此不疲了,薛夫人暗自咬牙,她要問問翔兒是怎麽認識的田家小姐,怕是這裏都有徐姨娘的手筆。

想到自己這幾年不理那邊,到是把他們的心養大了。

她可不想要個脾氣大的小姐做兒媳,何況田家小姐是看中了翔兒,田家看中的怕不是翔兒,田家看中的怕是宰相大人還有翰林學士。

薛夫人幽深的眼神拂過雕花的桌子,看向外面的院子,腦袋從來沒這麽清醒過,一時心裏後悔對小兒子太過嬌慣了,慣得人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哪像眼前的大兒子,哪怕沒什麽才學,可是孝敬厚道讓自己省心,沒什麽不好的,也免得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

轉頭見兒子還在琢磨,薛夫人也頭疼,這個孩子實在是不應該在官場混,沒有他老子一半本領。

她知道自己的小兒子也不那麽精明,要說最像他們父親的,怕是那個庶子,想到他們竟然一起算計自己生的兒子,薛夫人心裏冷笑。

“田家和二皇子的關系不錯,你父親怕是想倒向二皇子,又不敢暴露在皇上面前,只好這麽玩一圈,搭個兒子進去。”

這些年在皇城裏她也是結交了不少夫人,還是知道些事情的,這時一旦感情沒了,薛夫人立刻聰明起來。

薛奕桦聽了自己母親的話也明白了,對自己的父親實在是說不出別的,心裏終歸是不舒服,唯有苦笑了一聲:“娘,我可弄不明白這些,父親可真是勞心。”

明明簡單的一件事,卻繞開了母親,和個妾嘀咕在一起,連自己的姑姑家都不放過,真是讓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勞心嗎?薛夫人想着往事,卻知道自己夫君是怕,一怕以後新帝上位自己失去了手中的權利,二怕自己靠的皇子不能上位,他們有誰能忘記當年皇上繼位,這皇城血流成河的慘況。

不過她也怕,自己的兩個兒子可不能摻和進這裏去,也不能讓他父親給連累了,不能他們自己作死,卻搭上自己的孩子。

這世上的事,只要你做了就會有人知道,哪有秘密,不過是權利迷了心竅,以為沒有人會發現。

給兒子套上個兩情相悅的名聲,人家就不會想到你傾向二皇子嗎?薛夫人冷哼了聲,卻問自己的兒子:“現在咱們怎麽辦,你父親可扔下話了。”

這一刻,薛夫人細細思量,卻覺得小兒子能娶明嫣也是好的,起碼固北王府不站派,只是小兒子那裏讓人頭疼。

“姑姑好說,明嫣那個性格,我現在都怕了,奕翔也不會同意的,父親自己想的太好了。”

薛奕桦想着這一團亂麻的府裏,有些撓頭,想起三弟做的事,想着他對自己的鄙視,薛奕桦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是個蠢的,真是看不懂這些聰明人好好的日子不過,這是折騰什麽。

“不對,你父親還想搭上大皇子的。”

薛夫人的手一下子緊緊地握在一起,心裏有些發冷,她想起了寇明嫣的事,當初勸說王妃是為了擺脫那個婚姻,當然也有明嫣進了大皇子府後,大皇子能幫着說話,可是這些可都是自己那個好夫君的提醒,現在想來,如果明嫣進了大皇子府,他們和大皇子也有幹系了。

這一環一環的全是自己那個夫君算計好的,自己的反應怕是他們也算計好了,畢竟自己就一個能和庶子相争的兒子,而這個兒子的妻族實在是太重要了。

這一刻,她無比後悔,鬧了這一圈,她只得到了一個受傷的兒子,還有壞了的名聲,他們卻毫發無損。

她低下頭,回想着那日兒子一身是血,命在旦夕之間,自己看到的猙獰臉孔,過後她總是覺得夫君的樣子不像是一個悲痛欲絕的父親應該的樣子,可是也只有把疑慮放在心裏。

薛夫人的手,一直在抖,對自己那個夫君終于是徹底的死心了。

“娘,你不要怕,你還有我們。”

薛奕桦走過去,輕輕拍着自己的母親後背,努力安慰着她,心裏想是不是讓自己妻子帶孩子回來住一端時間,府裏現在這樣,他實在不放心。

“不知道他的小妾庶子出事時,他什麽樣子。”薛夫人眼裏有了決絕,心裏是無盡的悲涼慘淡。

“娘,你要做什麽?”

薛奕桦心驚起來,他從來沒見過自己的母親這個樣子,他走到薛夫人的身前跪了下去,用自己的大手包住母親的手:“娘,這麽多年都忍了,我們都大了,三弟也要娶親了,別……。”

他實在是不知道勸什麽,怎麽去勸母親,心裏是無盡的愧疚,如果自己争氣,就能做母親的靠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家裏一點話語權都沒有。

“娘,都是我不争氣,都是我。”

從小到成人,一直到在考了無數次後才中舉的心酸,全都湧上了心頭,三十歲的薛奕桦嗚嗚大哭起來,這些年壓抑的心情,在此刻直視到母親的處境,心仿佛破裂了一個洞,有冷風呼呼的吹着。

薛夫人看到自己的大兒子像一個孩子樣的大哭,也忍不住流下了淚,手撫上兒子的肩膀:“桦兒,你很好,沒什麽不争氣的,你外祖父最後也不過是個秀才,只要我們做人無愧于心就行。”

看着自己的大兒子,她有些汗顏,說起來這個兒子最像他的外祖父,不那麽聰明,卻最是厚道。

她說着安慰自己兒子的話,心裏的那點遺憾卻也終于散了,想到自己一生坦蕩的父親,突然覺得有一天黃泉下相見,怕是無法面對了,世事煎熬下,她早已面目全非了。

搖了搖頭,她拉着兒子站起來,吩咐外面的冬梅拿個濕面巾進來,待兒子擦過臉坐下。

“從前是我想錯了,以為那個妻子都是這麽過的,過着相夫教子的日子走完一生,前提是你父親把我擺在妻子的位置上,我的孩子不能是棋子,不能給庶子當人梯,何況我要你們平平安安的,可不能摻和進皇家的事。”

她聲音緩慢,語氣低啞,帶着透骨的慘淡無奈,想到皇家,她打了個寒戰,又到了這個時候了嗎?日子可真快。

屋內是一陣難堪的沉默,薛奕桦腦袋裏都是從小到大的事情,想着自己在讀書上沒有天分,父親的慈愛也就沒有感受到多少,年少時羨慕薛明的聰慧,羨慕他得到了父親的慈愛,可是不忍又能怎麽樣。

“這事你別管了。”

薛夫人也不願意兒子知道這些,只是寇家的事卻是要從長計較了。

想到小兒子的功利之心,薛夫人徐徐地長出一口氣,這次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了,寇家不行,還有別人家,就是不能和皇家的事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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