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懷疑

寇明嫣到底不是土生土長的大齊人,也就忽略了自己的武功對外面的影響,畢竟她從前也是讀過書的,韓非子有句話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可是在強大的國家機器面前,個人又算得了什麽。

她也不太清楚那些高手能到什麽地步,自從露出了武功,她反而小心起來,也沒心思往外走了,反而是幾個丫環沒事常出去了。

這一日,羽紅從外面回來,就和姚黃、雲紅、玉樓說起街上的閑話。

她漫不經心的,姚黃卻知道內幕,心裏沉吟起來,等到小姐從屋內出來,見其她人都不在,就和小姐說了起來。

“說我是抓着欄杆,沒掉下去嗎?”

前幾日外面還瘋傳她腳踏荷葉,今日就轉了風向,寇明嫣初聽覺得是個好消息,可是又想想,卻頭疼,這個關鍵是誰放出來的,是想做什麽。

“小姐,咱們院子裏的人是不信你的武功能腳踏荷葉,可是府裏其他人卻半信半疑的,現在大概也會失望了,覺得你沒有先祖高了。”

姚黃都沒了往日的沉穩,捂着嘴笑起來,寇明嫣也莞爾,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奇妙,人也是自以為是道聽途說,還敢亂傳,只是如果能絕了打她主意人的心思到是好事。

只是把她和寇家老祖的傳說連在一起了嗎?

想一想也好笑,別人穿越都是有蓋世英雄現身,到她這裏,卻是沒法說了,沒了宅鬥是好事吧,可是一個糊塗娘要防備着她把自己送去薛家皇家,有了武功了,有人上門了,卻各種目的,保不齊成親後,會讓自己暗殺人去,想到大皇子、二皇子的母族,寇明嫣真是心都累,這都什麽事。

大理寺少卿劉家這段時間也是煩不勝煩的,劉婉玉本來想幫着遮掩的,可是寇明嫣卻怕有一天露出了底子,劉婉玉幫了她,卻搭了自己進去,畢竟是要進孔家的,還是什麽也不說的好。

底牌已揭開了,寇明嫣有一種危機感,除了內功,夜晚時她拿着兵器庫找到的劍,也開始練習起來,有深厚的內功做底子,一切還算容易,只是她知道自己沒有實際的經驗,可是她卻找不到人練習。

也不知道武功多高,實際打鬥的時候怎麽樣,學這個可不是為了耍把式賣藝,而是為了保命,可是找誰練啊,寇明嫣很愁,對外面依舊如鄉下人進城帶着膽怯,總有幾分不自信。

相比寇明嫣的疲憊,王妃卻神采奕奕的,府裏這幾天開始熱鬧起來了,接二連三的有人來訪,寇明嫣清晨請安看着王妃的興奮,知道她這大概是覺得女兒能嫁在皇城了。

街上八卦漫天飛,寇明嫣最後都瞠目結舌,皇城裏不少人也覺得好笑,這寇家真是一個事一個事的,真真假假的,還真沒幾個能鬧明白的。

八月中旬了,晨風帶着涼意,半開的窗戶外樹葉已變成深綠,朝霞的萬道金光在朱紅的柱子上活潑地跳動,塗抹着半明半暗的妝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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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明嫣心裏不喜王妃的行事,可是借了人家女兒的身軀,總是不好太強硬,一連幾日哄着王妃開心,清晨去後就陪着說話。

這日沒人過府來,呆得有些久了,寇明嫣心裏愉悅,她手指輕叩案幾,想着那顆丹藥,心裏不免遺憾,就一顆,她的內功一天比一天精進了,可以說神速了,昨日晚間她揮出的劍都帶出了一寸的劍芒。

透過綠色的流光紗,外面的紫藤花架多了些朦胧的色彩,風拂過時吹動亂花如雨,昭示着一個季節的到來。

寇明嫣的開心,王妃自然是看出來了,她近段時間也很開心,不過,王妃蹙了下眉頭,什麽時候自己這個二女兒如此粗野了,她很是不滿地看了一眼她不雅的動作。

她的眼睛從二女兒玉色剔透的手上,轉到自己的手上,一個念頭浮起,從前二女兒的膚色随了自己,現在卻玉雕一樣,是随了那個。

心裏轉着模糊的念頭,嘴裏依舊按照這幾日想的對女兒道:“薛家不行就不行吧,你的事娘不會自己拿主意的,會問過你的,有什麽辦法,你這個脾氣啊,以後嫁人可怎麽辦。”

寇明嫣本就是抱着和睦為主的念頭來的,被弄到這個朝代來,沒入輪回,雖然心境上有些厭倦,可是獎勵也拿了,好事也是肯定要做的,又何必弄得費力不讨好呢,大哥小妹,她又不讨厭。

有些意外地看向王妃,寇明嫣卻馬上露出了一臉的歡喜,真是沒想到的好事,她今日本來也是打算和自己這個娘好好唠唠的,那天也是态度過火了,前世太寫意了,今生才知道原來她不是個好脾氣的人。

她嘟起了嘴,得寸進尺地道:“娘,我嫁人對王府有什麽好處,現在來提親的都是別有用心的,嫁過去我就得着罪。”

她耍着嬌,磨着王妃,好讓自己從被人相看中解脫出來,最起碼能緩幾年也行啊,給她時間準備一下。

想到那些來人目光灼灼的,寇明嫣一陣不舒服,怎麽別人穿越都能遇見個好的,她這裏卻全是渣渣。

見她不耐煩相看的事,王妃嘆氣, “怎麽又提不嫁人的事,現在也許能嫁在皇城了,娘很開心的,不過,先不說這個,你和娘說實話,你那天是真的掉下去了,還是拉着欄杆了,怎麽外頭說什麽的都有啊。

來訪的人多少是好奇的,王妃被問多了,也是不确定起來,她溫潤的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兒,她的女兒自然是美的,就如從前的她,而這個二女兒是三個女兒裏最像她的一個,性格也是像的,王妃想起這段時間的事,卻遲疑起來,現在看來性格不像了。

她眉頭凝滞琢磨起來,疑慮又上了心頭,想着趙嬷嬷讓她送二女兒去庵堂的話,是啊,那麽重的傷,怎麽說好就好了,這時她又想起女兒那個大力氣,心一點點的發冷、發慌,撞傷之前,二女兒還是嬌嬌弱弱的,飯都不多吃一口的,現在怎麽變成這樣,太突然了不是嗎?

許多事情,不經推敲的,她覺得自從撞了一下,女兒就變了,什麽都不對起來,這幾日她都不敢深想,又不敢問別人。

王妃奇怪的眼神,寇明嫣立刻就感覺到了,她心裏咯噔一下,知道自己不是從前的性格,丫環有察覺卻不敢說,母女連心,王妃也是叫過自己的丫環查問過她的飲食習慣的,好在她一點沒敢變,還照着從前的習慣來。

她故作不知,語氣極盡柔和地笑着道:“娘,您問它做什麽?”

王妃此刻的心根本就不會注意寇明嫣回答什麽了,她擡起的眼睛,正對上寇明嫣那一雙墨色深瞳,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從眼睛看到晶瑩的膚色,越是看得仔細心裏越寒。

就是練了武功,也不應該這樣吧,想到從前見過的一個練武的女子皮膚很是粗糙的,而且最主要的是武功那是一夜之間練成的。

“你的皮膚怎麽變得這麽好,出了那麽多血,好的太快了,你、你……是誰?”王妃不善掩飾,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哪雙剛剛還帶着愁緒的眼睛裏此刻都是驚恐,盯着寇明嫣,想要動卻不敢動。

“齊嬷嬷,齊嬷嬷,清搖、清芷。”

聽着她不是好聲的喊叫,寇明嫣有些目瞪口呆,好好的說着話,怎麽就歪樓成這樣了,看着失控了的王妃,她剛想站起來,王妃顏色變更,連聲驚叫,“你不要動,不要、動。”

驚恐交加之下,人卻往下倒去。

齊嬷嬷不在外面,清芷卻在,聽見王妃叫她,忙走進來,卻被王妃的樣子吓了一跳,就見二小姐扶着王妃,王妃卻渾身顫抖着,雙手推着二小姐。

一見清芷進來,王妃推開寇明嫣連滾帶爬地跑到清芷背後,拿着眼睛看着寇明嫣,嘴裏叫道,“你別過來,別過來。”

寇明嫣看着自己被甩開的雙手,捂了下額頭,心裏真是哇涼,這是把自己當成了山精野怪了,可是一個母親在沒确定的情況下,就如此的行為,真是沒法定義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看着吓得顫抖的王妃,她也不去解釋,也沒法解釋,只好舉着手,“我出去,您別怕,我出去。”

王妃拉着清芷,往旁邊躲,寇明嫣凝視着王妃,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不知怎麽的,明明不是自己的母親,卻剎那之間心好像被撕扯開了,痛徹肺腑,她張嘴要說話,卻一口血噴了出來,心勁就卸了下去,“你很好!你很好!”

卻不知道,兩個說話的人也沒注意,此時隔着回字紋的繡簾,寇明岚想要邁出的步子怎麽也沒邁出去。

王妃被那口血驚了下,可是眼前人神情陌生,不是她所熟悉的二女兒,她終究是扭轉來了頭,不去看寇明嫣悲哀浸透的雙眼。

“二小姐,我去找大夫。”

清芷要出去,卻被王妃拉着動不了,她兩下為難,今日因二小姐在,屋內并沒留人,丫環們都收拾被褥去了,只留她一個。

寇明嫣看着這樣的王妃,心裏更是冷了,她邁開步往外走,風吹動窗子上的流雲紗,攜着恬淡的花香穿透門戶,宛然而來,悄然而去。

“怎麽了,怎麽了小姐。”

玉樓陪着小姐過來的,正在院子裏紫藤花架旁和一個二等丫環說話,一見小姐出來,忙迎上來,卻發現小姐臉上滿是淚水。

明明不想流淚的,站在屋外的石階上,寇明嫣卻心裏酸得很,前路渺渺,不知何去何從,她捂着胸口,告訴自己這不是自己的情緒,是這個身體原本的殘魂的力量,她何時也不會如此的情緒外漏的,可是痛卻真實的很。

主仆兩個往門前去,牆上青磚砌成的菱形的花樣,縫隙裏細看有青苔成片,而花木還依舊峥嵘,只是腳下踩着的青石地面冰冷冷的,那一雙紫色繡花鞋已耐不住這寒涼了。

陽光打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萬縷光芒,玉樓滿臉的憤懑,回頭看看,并沒人跟出來。

寇明嫣也不知哪來的淚,哭得有些狼狽,卻在院子外碰見了寇靖凱和齊嬷嬷一起,他們正要進院子,寇靖凱臉色曬得變成了麥色,人到是精神不少。

“二妹,你哭什麽,誰欺負你了?”

寇靖凱吃了一驚,他擋在寇明嫣的面前,連連追問,卻被寇明嫣狠狠一推,跌倒在地上。

寇明嫣快速地往前跑,玉樓只能看着小姐的背影興嘆。

寇明嫣卻并沒有回自己的院子,她要平靜一下,跑了段路,就改了方向,一直到了後花園,看見假山,就鑽了進去,找個石頭坐了下來。

她的眼淚還是控制不住,不全是因為王妃的行動而傷心,多數是無可奈何的命運,這個時代,她走不出去,沒有路引,她不是男子,也不能立戶,怎麽就落到了這個田地。

懷疑一旦産生,就沒法徹底打消的,有一點異常都會往上想的,可是她怎麽辦,難道真的找個男人嫁了,寇明嫣使勁擦了把淚,覺得實在不行就占山為王去,以她的脾氣性格,男人不太好找。

想到占山為王,寇明嫣也不掉淚了,覺得還是把功夫練好是真的,其它的什麽都是假的,這世間說穿了,她什麽都沒有。

“什麽都沒有啊!”

她念叨了兩遍,只覺得遍體冰冷心力交瘁,從前讀韓愈的詩“雲橫秦嶺家何在。”很是感嘆,今日裏輪到她了,還不如韓愈呢?一切都是自作多情了,想到王妃涼薄的性子,也難怪那一個死了。

她實在提不起精神,還魂後的力氣此時突然就沒了,仿佛走了一魂二魄,人有些發呆,假山裏還算平坦,寇明嫣感覺自己坐不住了,她側着身子躺了下去,閉上眼睛,心裏平攤起一汪苦水,一切都需要時間去安排,馬上是走不了的。

她這裏只想着以後的占山為王了,寇靖凱卻和王妃鬧上了,在外頭有近一個月了,何衛東盯他太狠了,連買糧都用他,何衛東自己卻找個地方悠閑看書,他也不敢反抗,好容易何衛東回家去考試了,他才能回來。

倒黴的他被風暴掃着了,有些莫名,只好爬起來,跟着的齊嬷嬷也不知道原因,不過除了王妃還能有誰,寇靖凱快速地進了院子,大步流星地進了王妃的屋子,齊嬷嬷卻見外面一個大丫環都沒有,也跟着進去了。

寇明嫣那口血刺激了下王妃,她有些楞住了,屋內的丫環多了,她也沒那麽怕了,所有思緒都定格在寇明嫣最後那一眼裏,可是寇明嫣破綻太多了。

寇靖凱一進去,丫環都散開了,王妃坐在哪裏,流着眼淚,看向兒子還有齊嬷嬷,使勁搖頭,“那個不是我的二女兒,不是的。”

兩個人一進來,就注意到屋內的血跡,還沒問就被王妃的話吓了一跳,還以為王妃說的氣話,等王妃哭着慢慢地一點點把自己一直以來的疑慮,還有當初趙嬷嬷的話都倒了出來,寇靖凱眉毛都立了起來:“娘,你瘋了,胡說什麽,怎麽不是我二妹”

屋內幾個丫環還有齊嬷嬷更是一起看向王妃,覺得王妃是不是魔怔了,尤其清芷看着地上還沒幹的血跡,覺得二小姐太可憐了。

“不是,不是你二妹,你二妹撞頭那天晚上,我夢見她和我道別來了,這個不是,不是。”王妃說着說着哆嗦起來,“是有東西附體了,肯定是的,你二妹沒有這麽狠,脾氣沒有這樣。”

王妃現在越來越肯定了,自從女兒醒來,她沒有一點熟悉的感覺,每個動作都陌生得很。

衆人還沒反應呢,咣當一聲,寇靖凱一腳就踢翻了腳邊的一個圓凳,幾步走過去手掌拍在紫檀木桌子上,“娘,我們已經對不起二妹了,她變成這樣不是因為我們做錯事了嗎?屋內這些人還在,你是讓二妹去死嗎?”

他有些痛苦地閉了下眼,看着自己的母親,二妹怎麽變的都忘了嗎?

“娘,二妹從前脾氣那好了,小時就執拗,有時都一個月不理我,你忘了,還有表弟挨的那一刀,她現在是不隐藏自己了,想怎麽鬧騰就怎麽鬧騰了,你就受不了說她不是二妹嗎?”

寇靖凱想起自己沒少因得罪二妹賠禮,一時唏噓不已,屋內的丫環剛一起心思,一聽世子爺的話,都放下心來,清芷也插話道,“王妃,我看世子爺的話是對的,二小姐是哭着出去的。”

如果不是真的二小姐那會如此傷心啊,齊嬷嬷從心裏鄙視起王妃來,這還不如丫環懂事呢?

這市井茶館裏總是有一些奇談怪異的話本被說書人大講特講的,王府裏到了年節也叫人來唱戲或者說書,上上下下的對那些奇聞都愛聽,九尾狐、蛇精、山魈、魑魅讓人恐懼也更吸引人,可是假如身邊有了,那真是另說了,都吓死了,什麽好奇都沒了。

見沒人相信,王妃想着那張色澤奪人的臉,心裏的恐懼有些加劇,有些歇斯底裏地大叫,“你看看她那張臉,是失血過多的樣子嗎?你二妹什麽時候這麽漂亮了,妖精,只有妖精才這樣的。”

也許是吸了人血,一個念頭劃過王妃的心底,她撲到兒子跟前,攥住寇靖凱的手,牙齒都打顫,“妖、妖精,是妖、精,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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