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情意
府衙的屍體許多都認走了,剩下的也已送到了義莊裏去了,确認是殺手的也有三十四具,朝中知道信息的大臣更是囑咐家裏的人,盡量不要出去,誰知道還有多少殺手躲藏在暗處啊。
寧國公夫婦親眼看着葛洪永真的從幽蘭院裏翻出東西來了,直到葛洪永走遠了,賢良淑德的沈姨娘被帶走,倍受打擊的寧國公一灘泥似的坐在地上。
“難道這麽個東西竟然也是死士嗎?還真是小瞧她了。”
藍氏的自語,并沒讓寧國公大怒,他只是茫然無措地看了眼自己夫人,并沒真的聽到她的話。
他不是孩子,那看不出這次的危機,一直只希望沈姨娘是被牽連的,那樣寧國公府才好置身事外,畢竟哪家府邸沒有別人安插的奸細,就連那高高坐在上面的,不也是往各大府邸安插人嗎?皇城裏更是有暗衛窺探着他人府邸的機密,已是屢見不鮮了。
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姨娘真的有事,葛洪永的興奮都掩飾不住了,怕是有大事了,這一刻,寧國公頭一次敏銳地感到不好,心空蕩蕩的,沒有着落。
遠處樓閣起伏,檐牙高啄,廊腰迂回,近處小橋流水,碧樹紅花,年年歲歲的在這府邸争豔。
藍氏喜歡花草,想到這些年在這府邸裏下的功夫,心裏一痛,三十多年如流水,她有兒有女,想到這個府邸一旦沒了,兒子失去的多,女兒呢,沒有國公府做後盾,婆家也是日子不會好過的,只要想到這些,她的心就像被紮了一刀,疼得狠了,面色就猙獰起來。
她俯下身,看着腳底下的人道:“老爺,你那個比翼鳥已走了,還不去追,當年你可是發誓和沈姨娘同生共死的,我等着看你們恩愛不移,此情不悔呢,可別讓我失望啊,我的好夫君。”
頭一次,藍氏咬牙切齒的,露出了寧國公從沒見過的一面。
寧國公愕然地擡起頭,看着從來都大度雍容的夫人,“你、你。”他不知道自己夫人怎麽知道了自己和嬌娘的誓言的,可是原來夫人是在意的,不然也不會這麽說話,以為的賢妻美妾,卻同時颠覆了在他心裏的印象。
當初想聘嬌娘為平妻,自己的夫人也沒有這般臉色,言語也不曾刻薄過的,反倒是自己父親大怒,不是夫人周旋,沈姨娘根本不能進府。
他突然有些看不明白了,這麽多年嫡子嫡女一向對他不滿,可是夫人卻從來都沒有過的,故此對夫人他很是敬重的。
“怎麽會這樣?”他有些頹廢地從地上起來,“你這個蠢貨。”父親多年前的話在耳邊響起,“我、我大概是真的蠢了。”
他哈哈低笑了幾聲,想到自己一生摯愛,從跟前走過,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從來都是順風順水的長大的寧國公,今日才知道什麽是痛徹心扉,可是到底是得到了,也過了這麽多年,死卻不會的,如果當初,寧國公覺得自己還真能幹出同生共死的事來,可是,嬌娘肯嗎?一定不肯的,寧國公心裏确定。
“腸斷月明紅豆蔻,月似當時,人似當時否?”
Advertisement
寧國公輕聲吟道,又是一陣大笑,當時的人,也不是他以為的人吧,見他就這麽走了,藍氏默默地看着寧國公的背影,當年她懷着二女兒,在花園裏走動,卻聽見了兩個人的山盟海誓,半年後,到她生完孩子,兩個人走到她跟前,除了接受,難道真的髒了自己的手,為了個男人嗎?
藍氏想到自己當初的淡漠,頭一次後悔,好在當初有老國公插手,不然這麽個女子要是成了平妻,這寧國公府怕是會翻了天,自己的兒子怕是都不會出生,回首往事,藍氏打了個冷戰,身邊的大丫環織錦忙問道:“夫人,回去吧。”
藍氏回神,“你去找人封了這沈姨娘的院子,什麽都不要動,再看看。”
想到沈姨娘還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藍氏一陣頭疼,這都得看起來,還有那個葛洪永不知道找到了什麽,得給兒子送個信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還有兒媳那邊也要去看看,才查出有喜了,可別驚了她,藍氏想到自己的兒媳也是連着兩胎都是女兒,也不知這次是男是女?
藍氏還在擔心呢,李雲松已得了消息,只感覺一陣心驚肉跳的,知道怕是不好了,他拍了拍額頭,“沒想到我救了你,竟然陷我寧國公府于死地。”
此時,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還是做對了,可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只能盡量善後了。
他已經派人去查沈家了,可是一個遠親,離得還遠,幾十年了,也不知能不能查出什麽來。
是誰投其所好地安排了個人在這寧國公府?李雲松緊鎖眉頭思量着,為什麽啊,想到那個和自己父親每日裏吟詩作對的沈姨娘,已經進府二十多年了,來人只說了魏國公三個字,卻已讓他心驚膽寒了。
城門早已緊閉,昨夜搜查的都是外城,一無所獲,今日裏禦林軍與五城兵馬司的目光對準了各大府邸,人不會憑空消失的,能藏着這麽多人的,府邸不會小的,只是真的搜,怎麽搜,真是個問題。
皇宮內,已回來的統領陳潇也是一無所獲,不過皇宮的安全也是緊要的,想到來無影去無蹤的那些殺手,每個人都心情沉重。
啓德帝心情尤為不好,能養出這麽一批人的府邸那是那麽好查的,這淮北這麽大的城,王爺公主宗室貴胄們沒有幾個省事的,禦林軍就是得了自己的令,也只能表面看看,沒有确切的證據是沒有人敢得罪他們的。
總管太監張才回來時就見啓德帝坐在養心閣內的羅漢榻上,面容沉郁,眉頭鎖着,見他進來,擡眼看過來的神情都帶出了暮氣,想到當初龍精虎猛的主子,張才心裏發酸,他們都老了。
“怎麽樣?”
啓德帝沒有什麽精氣神的聲音想起,張才急忙近了啓德帝身前,“皇上,長樂公主沉疴久已,找的只是醫館大夫,宮裏并沒給信,咱們也就不知道。”
張才想到當初那個清麗無雙的女子,不過二十多年就已是将死之身,看到時他幾乎不敢相信。
啓德帝一驚,“病了?”他細想一下,最初他繼位時,年年還在宮裏出現一次,以後就淡了下去,當初議親的人家也抄家流放了,以後自己也并沒給她指親,她自己也沒提。
“确實嗎?”他不敢置信,還是問了句,那個長樂和自己的妹子平寧公主只差幾個月,比自己還小十五六歲呢?
“已經不能說話了,平日裏多是睡着,沒幾年熬頭了,奴才帶過去的禦醫已确診了。”
張才知道皇上不敢相信,就連他也是吓了一跳,那個骷髅一般的人就是長樂公主,成王敗寇,可惜了這個慧敏的女子了。
啓德帝半響無語,不是長樂嗎?一出事,他最懷疑的就是這個妹子。
他繼位後,因為父皇不是正常死亡的,一句話也沒交代,接手暗衛時才發現不對,說是暗衛,可也分明衛和暗衛兩部分,明衛在,可是真的暗衛卻不知在那裏,最初也是查過,可是什麽都查不出來,也只能不了了之。
以後再想起來的時候,也只以為大概是真的沒有這批人,或者是悄悄地處死了,不然他一國之君沒可能查不出來啊。
昨日的事一出,那一批人又讓他想起了當初,可是不是長樂,還有誰,想到自己的父皇,哪怕啓德帝已老了,到了他當初父皇的年齡,他還是控制不了心裏的恨,假如真的有,他能把這批暗衛交給誰?
假如要是哪批人,怕是不好查,就是自己的暗衛也是無用的,啓德帝心裏泛着合計,這麽一想,還真是多虧了寇家二小姐和李統領了,想到內侍彙報的話,對那個李雲松更是添了幾分欣賞。
“就看寧國公府裏能找到什麽了。”
張才回宮後,他的徒弟鄧球也已把早朝的事跟他說了,此時皇上的話,讓他心裏暗驚,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對寧國公府有什麽打算,只是當初的國公也算是間接地救了自己命。
看了下主子的臉色,他盤算了下,還是開口道:“老國公是位忠心可嘉的臣子,現在的這個只能寫寫娛樂的詞曲,和那批殺人的應該不會有關系,被人利用的可能到是大些,畢竟當年主子您對國公的愛重過了些,反倒是這府裏的世子,李統領到是可用之人,對主子您也是一片忠心,他是老國公一手教出來的,想來是絕不會辜負了皇恩的。”
啓德帝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自己這個總管,張才的心思他自然知道,只是今日朝堂上,他也看見了幾個朝臣的表情,怕是不會幹休的,只希望能抓住真正的主謀,不然,死了那麽多人,朝堂上下的怒火就難平息。
“到底那些暗衛在誰手呢?”
啓德帝站了起來,只覺得心神難安,當年他繼位後,五弟那派系的已被他殺盡了,貶盡了,難道真的有漏網之魚嗎?
最怕的是勾結自己的兩個皇兒,啓德帝越想越驚,自己那兩個好兒子可是野心勃勃的,對這個位置都是虎視眈眈的。
他以為安定的皇城原來從來沒有安定,有人等在暗處等着最後的一擊,這皇宮怕是都不安穩,內外勾結不是不可能的,而他已老了,身體也是不行了。
原來一直打算封了太子才封王的想法看來是不可行了,他正要說話,一個小太監已走了進來,跪下禀報:“皇上,東城指揮葛洪永求見。”
怎麽這麽快就有消息了嗎?啓德帝忙道:“快宣。”
沉香袅袅的升起,紫檀木桌子上的茶水這時正溫,小太監無聲地離去,大殿內幾個當值的太監都是張才親自□□出來的。
張才揮手讓他們退了出去,他親自倒了杯茶水,靠近啓德帝,“主子,您還是穩穩心神,不管聽到什麽都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禦醫可是說了您不能在大喜大怒了,這大齊的天下可是不能沒有您啊。”
他是跟着主子在這皇宮裏一路沉浮着走過來的,許多人事看得分明,近三十年的安穩又到了最後,坐不住的人太多了,被消爵抄家死去的留着仇恨,活着的沒有不想重新站在高處的,寧國公府有一個沈姨娘,其他的府裏呢,這皇宮裏也有罪臣的子女,是不是真的認罪了,安分了。
好在這些年,主子本就疑心多,身邊的人都是他安排的,昨日外面出事後,他更是連夜安排下去,現在主子身邊的人都是身世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