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日子
時間總是會沖淡許多東西,何況生活中瑣碎的東西太多,不出去是不行的,外頭走動的人多了起來,傳回來的消息紛雜的很。
雲紅給自己小姐做的衣服繡線一向是不放心別人的,都是親自去買,這日,她出去,回來後坐在圓凳上給小姐說外面的事。
聽說寧國公府沒事了,翻着書本的寇明嫣停了下來,真是大大的松口氣,不然,還真不知道怎麽救人,李雲松是把她當最後的救命稻草了,那天的事過後一想就明白了。
只是寧國公府裏沈姨娘死了,死在慎刑司手裏,屍體已發還,她的三個孩子也死了,卻是老寧國公弄死的,卻讓她有些驚住了,一時之間臉上顏色都變了。
正在說着外面人對這件事評價的雲紅忙住了口,“小姐,你怎麽了?”
寇明嫣好一會才喘過氣來,擺擺手,“沒事,就是一下驚住了。”想到自己從之間起的作用,寇明嫣暗自念了聲佛。
死亡是不是就能終結一切,連孩子都不放過嗎?一個家族要想保持昌盛,犧牲的東西可真不少,果然是她适應不了。
這寧國公府這麽快就把消息放出來,為的還能是什麽,做給皇上看的,也只有把自己的臉放在地下踩了。
從前看《趙氏孤兒》時,真是讨厭那個賣了自己家孩子的英雄,想問問孩子的母親活下去了嗎?以後又在網上看帖子,果然不是她一個人讨厭這個故事,那個帖子說,有人問過那個孩子嗎?
選擇、取舍,人只要活着就會面臨的,是不是真的有大是大非,還是說弱者只能犧牲,不能抗争,一個英雄,他背後的血是不是流成了河?而寧國公府的英雄已是到了末路,可還有兒孫在,痛也只能和血吞了。
“還有,寧國公一夜白了頭發,聽說要傳位給世子了。”雲紅小心地把話說完,見小姐無事才又坐下分線。
不過她絮絮叨叨的都是老寧國公怎麽無情,現在寧國公怎麽深情,寇明嫣卻一派默然。
伍子胥過關也白了頭發,寧國公也白了頭發嗎?原來人真的能一夜白發的,相比前一個驚悚的消息,這一個寇明嫣無力做什麽表情了,對皇權有了更高的認識,卻只覺得厭惡得很。
記憶裏,那年都有被抄家的,幾年就會有被誅族的,當初的天下卻不是皇家一個人打下的,位高權重後就露出了爪牙,就不能少造點孽嗎,人殺太多,怨氣太重,皇家的氣運就會衰敗的。
雖然說你享受了家族的榮昌,就也要忍受敗落的後果,可是女人孩子卻總是讓人不忍,何其無辜。
這一日裏,寇明嫣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雲紅被其她三人好一頓埋怨,以後幾個在說什麽就小心起來。
Advertisement
陸陸續續的又有幾家人來王府,寇明嫣卻并沒出面,王妃的心情卻一直很好,每日裏忙碌起來了,寇靖凱的親事又提到日程上來,對王妃,寇明嫣實在是不放心,好在有齊嬷嬷在,能随時知道那邊的動向。
她得了人一顆丹藥,一個安身立命的本領,這固北王府就是她的責任了,選個好的主婦,她才能安然離去。
是的,離去,她不認為她能不成親安然待在這府裏。
寇靖凱卻一直跳腳,何衛東身體并沒好,三皇子也不能出皇宮,可是何衛東打着三皇子的旗號,他一點辦法沒有,柳胤之緊跟着他,不敢在單獨行動了,每日聽着他的埋怨度日,房子卻蓋得飛快。
何衛東的用意,寇明嫣明白,卻也領他一份情,自家大哥要是在府裏,怕是天天在外面混了,那就是寇明嫣擔驚受怕了,不過想一下也可憐,自己那個世子大哥,是真的懼怕那個何衛東,想來是被收拾過的。
不過,那副袖箭,寇明嫣到是暗暗地交給他,千叮咛萬囑咐的,不能告訴任何人,一切都小心,這方面,寇靖凱到是不含糊,經過那日的事,正有些害怕呢,有了保命的,自然是不肯告訴別人,不過府內武功最高的護衛都派在身邊了,一行人有十二個。
齊嬷嬷的行動是一流的,很快找好了人,他的大兒子也過來了,賭場哪裏已辭了,對客棧沒什麽興趣,他卻想跟着去北邊,正好愁沒個精細的人,看他的身體到是沒什麽問題,寇明嫣自然不會反對。
十五個人,都是高大魁梧的,站在花廳的外面,寇明嫣一看放心不少,一直以為齊嬷嬷就姓齊的,這時才知道原來是夫家的姓。
齊亮一身藍色的布衫,身高按前世來算有一米八了,不過男兒随母親,人到是斯文俊秀,那雙眼睛深沉得很,到能看出不同一般的賣苦力的。
賭場歷來是複雜的,能見識到販夫走卒也能見識到皇親國戚,如此的閱歷,在外行走,應該玩轉得了吧。
十五個人,只齊亮一個入了花廳,銀票就放在檀木桌子上,她點點頭,姚黃在邊上就拿起那一打銀票遞給他。
見齊亮接了過去,寇明嫣才開口,“這是一萬兩五千兩,你既然打算去了,想必有些想法,我也不多說什麽,不過還是囑咐一句,可最好的皮毛收,這皇城裏最不缺的是有錢人,最好的,才能賣得最貴,其它的你拿主意,畢竟是還要看當地的情況,去收東西的人不會少,如果有剩餘的銀錢,就收些山貨,這邊酒樓裏也是需要的,府裏的客棧裝修好了開張也是有用的,随機應變靈活些,至于你們自己也可以拿錢收些東西,這我不管,最後就是平安回來,有事的話,可以舍財,千萬保住命,你們中沒有武功高強的,可以去雇幾個能打的,這都算府裏的,不過這些人要知根知底的。”
寇明嫣把想要說的都交代明白了,對這個時代她了解太少,一切操作還要看下面的人。
齊亮小心地收好銀票,卻并沒說什麽,寇明嫣這時也只能放心,就讓人退下了,齊嬷嬷和寇明嫣告退後,很不放心,也追着兒子去了。
其實應該找個了解的人,可是這裏哪有她了解的人,只能趟着來了,希望一切順利,能盡快地弄多些的錢財,外面的事,現在看還沒個消停的日子,不過李春的事卻要處理了。
這個時機卻不太好,她現在是個名人了,府裏這事一出,真不好說外面能傳些什麽,李春好收拾,那個家裏的秀才是個大麻煩。
秋闱的結果已出來了,卻沒多少喜慶,就是有,也都是各家偷樂着,死了的有不少是舉人、秀才的,中秋節這個每年因與秋闱放榜在一起,特別歡愉的日子,也因為哭聲,沒法慶祝了。
固北王府的中秋節,王妃也不過是多做了幾道菜,因為寇明嫣救了三皇子的功勞,王妃看着寇明嫣哪怕依然忐忑,卻好在沒有驚恐,不過寇明嫣也看出了,王妃已真的看出了她不是真的寇明嫣,母女之間那份熟悉,不是她一個披着人家外衣就能裝扮的。
寇明嫣這時只是想平和地度過這王府的日子,自然地走出去,只是很難,可是再難,她也在想法子。
銀錢是首要的問題,扇子鋪已收拾好了,在這悲傷的皇城氣氛裏,卻不能開張,客棧也已停業了,本來幾個奴才還打算鬧的,這時也沒人敢鬧了,寇明嫣去看了下,和找來的師傅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就全部包給他了。
不過書館卻悄無聲息的打開了門,無需宣傳,一個帶一個的,相信不久就會人滿為患了,許多書,只存在高門大戶裏,而寒門的讀書人不在少數。
一個好母親的優勢這時看出來了,齊嬷嬷的兒子都是識字的,寇明嫣就把她的三兒子齊光派到了書館,齊光也在府內挑了兩個識字的跟了過去。
寇明嫣打算把這些書在幾年內讓人都抄一遍,破損得太厲害了,怕有一天會失傳了,那就太可惜了,刻板印刷卻不是現在做的,總要一點點來。
想要名聲,許多投資都是必要的,這個面向所有讀書人開發的書館,除了給抄書的人必不可少的銀錢,還有就是供應午間的餐點。
這個鋪子現在就是個搭錢的,沒有一點盈利,寇明嫣一想總是要和王妃說一下的,還有就是王府的管理權得給了王妃。
她在清晨起來後,吃了早餐,帶着羽紅,披着姚黃拿出的軟緞披風,走出了汀芳院的門。
秋已到了,樹依舊濃綠,一路看去,卻是:風吹落花香匝地,海棠枝上莺飛起。缤紛的色彩點綴在泥土地上,清空上鶴翔九天。
王妃的院子裏,這時并沒人過來,寇明岚已經開課了,去女子書院了,寇靖凱這次也沒住在外面,從前不過是難為他的,這次卻只是磨煉,何況這個時候,都是早去早回的。
寇明嫣不請自到,王妃有些意外,好在她這時身邊有齊嬷嬷陪着,寇明嫣也松口氣,王妃害怕,她也不想被驚住了,羽紅卻留在外面了。
看着她回眸淺笑,細語低回的樣子,王妃心情是最複雜的,已快到午時了,陽光明晃晃的,更是清晰可見座中人嫩膚細肌、峨眉皓齒的模樣,她看着卻只覺得陌生,如此的見識不凡,她真的想問一句,卻又不敢問,可是在夜間,白日裏,卻總是浮上心頭,她原來的出身是什麽,如此的能文能武,是大齊那個世家的女孩子嗎?
她的女兒是不是變成了她,兩個人是不是換了身份?
是的陌生,自從女兒醒來後,她總是覺得不對,卻一時沒弄明白,從前的二女兒也是常常的在薛家那邊,可是和她還是親的,從小養大的總是有份熟悉的感覺,這次一時迷惑了,可是越來越不對了。
寇明嫣把裝着賣身契的匣子遞給了齊嬷嬷,王妃一聽書館已開張了,并沒說什麽,抄書的銀錢給的也不多,她沒什麽意見,不過對于供應的點心,卻道了句,“從府裏做吧,也能多做些,許多讀書人……吃不飽的。”
雖然有些意外,寇明嫣到是很贊同,這個辦法比買強多了,只是大廚房卻有些忙亂,她有些不放心,“不用大廚房了,從我那邊的小廚房,母親按月把銀錢撥過來就行了。”
寇明嫣刻意拉開距離,王妃雖然不是個敏感的,可還是感覺到了,“你沒事了吧?沒再看看大夫。”王妃有些別扭地問道。
“能有什麽事?”
淡漠地說了句,寇明嫣不想說這個,接着道:“我有些忙,母親把家務事還是管起來吧。”
王妃看了眼匣子,知道這個女兒是不想理家了,不過自從這個女兒理家,到是很輕松,一切規矩都寫在哪裏,照着章程辦事,不容情,也不肯徇私,府內消停不少了,從前總是有事發生,想到這,她不是不心酸的,從前的娘改成了母親二字,流露出的是疏遠默然,而自己女兒到底在哪呢?
她不敢想,也不敢問,可是不敢問這個可以說別的,意思到了就行,多虧寇明嫣沒和她心軟,再有奢望,不然就又一刀紮過來。
“你明天陪我去趟護國寺吧,我想去拜拜佛,好不好。”
“好,當然好,佛法無邊,什麽妖魔鬼怪都要現行,怎麽不好。”王妃一直透過她在看着誰,寇明嫣自然知道,也能理解,如果可能,她何嘗想做寇明嫣呢。
從王妃這裏出去,羽紅立刻發現自己的小姐臉上神情不喜,就知道王妃又鬧出了事了,沒法安慰,只是默默地跟着。
寇明嫣對王妃的不死心,沒有什麽辦法,自己占了人家女兒的身子,只能随她折騰了。
只是她不是白素貞,護國寺的和尚也做不了法海,誰也鎮壓不了她這個借屍還魂的怪物,寇明嫣暗自冷笑,那個白素貞也是與人為善,奈何人心太醜陋,都是以最大的惡意推測她人,這是白素貞的悲哀還是世人的悲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