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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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字雖然簡單,卻令這暴躁的兩人同一時間安靜下來。

阮韞沖赤燭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快點離開這裏。可赤燭根本不為所動,仍然留在原地。

天色微沉,一彎山月懸在峰頭。谷底夜霧彌漫,濕/得仿佛能滴出水來。被冰冷的夜風一吹,本就穿得單薄的阮韞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

他們同時有了動靜,都想上前來,目光全落在阮韞一人身上。

“你……”

未待赤燭把話說完,神龍搶先護在阮韞身前,眼神冷如冰錐。

“還不走?”

夜霧雖濃,籠罩着上弦月的烏雲已緩慢移開。細碎稀薄的月線穿透雲層,寒冷的清輝籠罩在神龍周身。

偏生阮韞離他極近,龍鱗的淡光在他眼前隐隐發亮,全都映入了他好看的雙眸。

神龍回過頭時,恰好撞見這一幕,又極為不自在地将頭轉了回去。

另一邊,赤燭自知現在的他不是神龍對手,終是化蛇離去。只有阮韞清楚,他并非畏懼計都,而是另有計劃和準備。

只要等到月圓之夜……

既然剛才已經開口說了話,計都不好再繼續裝啞巴,小心地詢問面前之人,“想吃什麽盡管與吾說。”

阮韞尴尬地笑了笑,滿臉不好意思,“我好像又不餓了,那我先休息了。”

他說完這話,逃似的回到了洞裏。剩下呆愣的計都,盯着那風一般跑掉的身影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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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害羞?

經過這一夜後,他們的關系仍同往常一樣,并沒有因為赤燭的出現産生太大變化。但阮韞心裏很明白,一場不可避免的風雨即将來臨。

自從知道計都其實可以開口說話之後,阮韞閑得無聊便會和他聊天。一來是為了打發時間,二來是想趁機了解一下他與赤燭之間的恩怨。

聽計都所說,他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他的故鄉叫做修羅海,在遙遠的八荒之境,一片深藍色的無邊海域。

而當阮韞問他為什麽會來窅境的時候,計都卻是沉默了,許久也不說話。

連續幾日天氣放晴,山谷又恢複了些許暖意。

阮韞每日數着時間,今晚就是月圓之夜了,不想時間竟會過得如此之快。一想到他很快便會離開這谷底,忽然生出一絲不舍。

人一旦養成了某些習慣,便會很難去改變。

趁着午後的天氣不錯,阮韞打算去泡個溫泉浴。一早醒來并沒在洞口見到計都,他起初沒在意,但越想越覺得奇怪。

難道他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知道他今晚會離開?還是說對他感到失望,默默走了?

走了最好,以後便逍遙自在了,再也不用待在這個鬼地方。

心裏這麽想着,阮韞卻有一種無端的失落感,大抵是習慣了計都的存在。

他泡完溫泉又摘了些果子喂飽肚子,時間已接近傍晚。阮韞一個人走在回山洞路上,半邊天色映得河水通紅。

突聽草叢間一陣窸窣,一條小蛇從路邊滑出來,是蓮曜。

阮韞猜到他會來,但沒猜到會來得這麽晚。此時看着面前這條小蛇變成小男孩的模樣,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漂亮哥哥。”蓮曜左顧右看,目光似乎是在搜尋計都的蹤影,“那條龍不在嗎?”

阮韞道:“今天從早上便沒見着他,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今晚是他的化形之夜,是計都力量最弱的時候,他一定會出現的。”蓮曜不慌不忙地摸出一只小玉瓶遞過去,“這是師父讓我給哥哥的。”

阮韞接過小玉瓶,摩挲着光滑的瓶身,“這是什麽?”

蓮曜耐心解釋道:“這是散魂水,是專門對付計都用的。若是在他化形之前服下,他便無法成功化形。”

“散魂水。”阮韞跟着念了一遍這個名字,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接着問道,“你又如何知道計都今晚一定會出現?如果他不出現,我拿着這個豈非毫無用處?”

蓮曜紅着小臉,說話開始支支吾吾,“哥哥不知道嗎?”

“嗯?”阮韞真不知道。

蓮曜吞吐道:“我聽師父說,每條龍成年時都會面臨第一個發情期,計都也不例外。”

這下輪到阮韞臉紅了,該死,他怎麽差點忘了這茬!

阮韞握緊瓶身,點頭道:“我明白了。”

“嗯嗯,那晚上我就和師父一起來接哥哥。”小男孩的眼睛好似藏着星子,亮閃閃的。

待蓮曜離開之後,阮韞把小玉瓶收回袖中,一路回到了山洞。因為心裏想着事,不由放慢了腳步。

等抵達洞口時,天邊只餘下幾絲绛色,夜幕降臨了。

阮韞尚未走近,遠遠便望見了一條白影,正是白日不見蹤跡的計都。他仍然是神龍模樣,只是出奇的安靜,甚至沒有主動上前來。

看來蓮曜說得一字不差,計都晚上确實回到了這裏。難道真的是發情期到了?

阮韞猶豫了一下,小心地走過去。但見計都軟綿綿地趴在草地上,雙眼很重,整條龍顯得沒精打采。

“你……沒事吧?”阮韞覺得自己這樣像是明知故問,可他又別無辦法。

計都噴出一口熱氣,知道是他來了,緩緩擡起眼皮,在看了一眼他後又重新閉上。

看他非常難受的樣子,阮韞終于還是于心不忍。這幾日在谷底多虧了計都的照顧,不然其他妖怪早便對他下手了,可能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你很熱嗎?我去給你弄點涼水。”

阮韞找了個借口趁機開溜,一口氣跑到了河邊。他雙手捧了涼水洗了個臉,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一點。然後,他慢慢地摸出了那只小玉瓶。

“散魂水……”用了這個會死嗎?

腦中突然冒出這個想法,阮韞被自己給吓了一跳。小玉瓶随之從手上滑落,所幸的是又被另一只手給接住了。

赤燭不知是何時來的,一頭火紅長發在黑夜中格外張狂。這裏離山洞有段距離,所以他才敢在此處現身。

“怕嗎?”赤燭笑得很溫柔,将小玉瓶放回他的手裏,“放心,還有我在。”

阮韞看着他伸過來的手,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同時,小玉瓶已經重新回到了他手上。

“為什麽你不動手?”對于這件事,阮韞依然帶着幾分警覺。想要利用他除掉計都?門都沒有。

赤燭道:“你也親眼看到了,現在的我并非是惡龍的對手。只有等到他化形,力量最弱的時候,才是動手的最佳時機。”

阮韞道:“蓮曜已同我說過了。我想知道的是,這個散魂水到底有何作用?”

赤燭道:“它只有一個作用,便是阻礙計都的化形。”

“行,我明白了。”

如果只是單純的阻礙化形,那便簡單多了。但赤燭的話真可信嗎?這是阮韞最懷疑的地方。

轉念一想,倘若真能阻礙計都化形,也就能夠避免原文情節的發生,光是這一點便足夠讓阮韞心動了。

阮韞折了大張荷葉盛了不少水,又将散魂水倒入其中。在赤燭的注視下,掉頭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奇怪的是,他并沒在洞口看到計都的身影。難不成是察覺到危險離開了?

阮韞捧着荷葉彎腰進到山洞,洞內還沒及時點燃火堆,仍然是漆黑一片。唯有洞外的幾點月光射進來,照亮山洞一隅。

“計都?”他輕輕喊了一聲。

“我在。”

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阮韞看着拓在地面的細長身影,僵硬地轉過身。

但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正靠在洞口,滿頭銀發恍如流水洩下,額上露出一對龍角。那雙眼眸仿佛能攝人魂魄似的,直勾勾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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