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續保持淺淡的微笑,放柔語調詢問這塊大陸的第一個朋友:“宋知夏,你願意教我們說這裏的話嗎?”東景比了比自己的嘴巴,用了一個大張嘴的動作。
宋知夏微微歪頭,她在解析東景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她聽不懂,只能靠他的動作和世間常理來推測。
東景比了他自己的嘴巴,還張大嘴,是什麽意思?
張嘴,是餓了?
唔,有可能,剛才他不就掏出枚李子給我吃麽,估計就是餓了,想找點東西吃。
宋知夏用力地點了點頭。
東景和信岐雷刀他們大喜,總算邁出第一步了,只要能聽懂這處大陸的人所說的話,他們就不再是聾子傻子了。
宋知夏伸手朝屋頂下的空地指了指,東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空地,宋知夏再次指向空地,東景福至心靈,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點了點頭,猿臂一伸,輕攬住宋知夏,朝屋下一跳。
他要幹什麽?跳樓?
救命!
☆、吃飯
從地面看屋頂,再高不會有人覺得害怕,頂多覺得驚嘆,但是從屋頂跳到地面,那就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更不是閨閣小姐可以承受的驚恐了。
在經過一次又一次令宋知夏驚恐萬分的借力跳躍後,在宋知夏覺得自己就要暈厥之前,東景和宋知夏終于平安落地了。
這處屋頂其實就是宋知夏所住繡閣的屋頂,從上到下共有三層高,雖然不是府內最高的樓閣,但落地也近四丈高,稍有差池就會摔折腿,運氣不好的更可能沒命,就這麽毫無防備毫無防護的跳下來,宋知夏當然會驚慌失措的放聲驚呼,但東景早有防範,在跳下時就用一張大手掌緊緊捂住了她的嘴,結結實實的擋住了她的驚呼聲。
在一連串驚心動魄的落下躍起又落下後,終于平安落在草地上的宋知夏捂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她胸腔裏的心跳得又快又有力,耳朵裏都是咚咚的跳動聲,她的這顆心此時此刻就像是要跳出來似的。
原以為自己已經修練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宋知夏,此刻才深切的明白,自己離這種境界還差得遠着呢,不要說山崩了,就只是跳三層樓而已,她就覺得自己受不了要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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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景抱着宋知夏跳下來後,信岐雷刀他們也跟着跳了下來,宋知夏捂着心口擡頭看他們如何跳下來,當看到他們以如此巨大的身軀,卻能夠那般輕巧不落痕的落在精巧而脆弱的飛檐上,而飛檐并沒有半點聲響發出來,她第一次真切的知道,原來說書人所說的飛檐走壁是真的。
六個人都從屋頂下來了,落在了院子中的草地上。
東景他們看着宋知夏,宋知夏看着他們,然後努力平複着心跳,朝他們輕輕點頭,伸手朝院子外面指了指。
東景他們不明白為什麽要去院子外面,不過仗着藝高人膽大,他們并不擔心外面會有什麽圈套,相反,他們更想用行動給予這個新朋友一點小信任,看看這個小女娃是不是真心想與他們結交。
依舊由東景攬着宋知夏,八甲五人小隊朝院外跳躍出去。
宋知夏一邊在東景的臂彎裏驚嘆着真正悄無聲息的輕功,一邊指點着他們前進的方向,在幾個轉彎後,六人來到了武寧伯府的大廚房。
大廚房的門上挂着鎖,一個成人巴掌大的大銅鎖,但這難不倒八甲人,信岐上前抓起鎖頭,雙掌輕松一捏,鎖頭立時從中斷開。
信岐把鎖頭一扔,把門推開了。
宋知夏看得眼睛都快凸出來了,這是什麽樣的怪力啊,那可是銅打的大鎖頭啊,用手一捏就捏斷了?
門推開了,信岐回頭看宋知夏,不知宋知夏接下來要幹嘛。
宋知夏被信岐一瞧,立時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垂下眼簾,收斂住自己的驚訝,擺正自己的站姿,以極為從容的走姿走向大廚房,一步一步,端莊不亂。
東景他們看不懂宋知夏一舉一動的內在含義,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們的感觀,當看到宋知夏走路都走的如此不同,他們也不自覺的收斂起他們的粗爽,以一種警慎的态度跟在她的後面走向大廚房。
宋知夏走進大廚房,先在昏暗的廚房裏辨明了一下冰櫃的位置,然後走過去,開櫃,取出裏面的菜肴。
有身份有財力的門戶,都有特制的冰櫃,是大號的冰鑒,銅鐵打制的櫃體,櫃子裏四周都放置着特制的冰磚架,架上的冰磚可以持續散發冷氣,讓過夜的食材保持新鮮,正因為使用了大量的冰磚,若不是有財力的門戶,這種冰櫃是置辦不起來的。
宋知夏取出了櫃中的過夜包點和菜肴,放到了備菜用的大桌案上,然後朝東景他們招了招手。
東景他們早就餓了,為了跟蹤宋力剛,他們都改變了進食的時間。
普通的食物對他們來說并不管用,吃再多也抵不過他們的消耗,只有猛獸的肉才能抵一抵他們的肚餓,而猛獸只存在于深山之中,偏偏宋力剛都行走于城鎮和軍營之間,離猛獸生活的深山都有點遠,為了不跟丢宋力剛,也不餓到肚子,五人都是輪流跟蹤和打獵的,白天不好走動免得暴露自身,只有等到夜晚,等大多數人入睡後,他們才會彙合在一起分享食物。
所以,夜晚正是東景他們的飲食時間。
桌上的這些菜,對于他們來說,實在是連塞牙縫都不夠的,但他們知道這處大陸的人都是吃這些食物,她請他們吃這些食物正是出于對他們的友善和情誼。
東景他們相視一笑,大方地上前,直接用手拿起包子和菜肴就往嘴巴裏塞。
肚量大的人,吃飯也快,宋知夏還沒眨幾下眼,好幾大人份的包點和菜肴就都消失不見了,大桌案上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盤子。
宋知夏還沒回過神來,一個響亮的腸鳴響起來了。
又一個響亮的腸鳴響起。
此起彼伏的腸鳴響起來了。
東景他們的臉都紅了,本來他們還能忍的,結果吃了一點東西後,他們的肚子更餓了。
宋知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身又從冰櫃裏取出菜肴,這回她沒再留菜,全部都取了出來。
東景他們只幾口就又吃完了。
宋知夏的小臉抽了抽,冰櫃裏已經沒菜了,能放進冰櫃的都是好菜肴,只有主子們能享用,但是武寧伯府裏就這麽幾個主子,哪裏用得了多少,所以存在餐櫃裏的菜肴自然也多不到哪裏去,能拿出來的她都拿了。
東景他們吃了好幾盤菜,肚子沒填飽,現在更餓了,一個個都拿眼去瞅那個大櫃子,很想知道裏面還有沒有食物了。
宋知夏看着他們饑餓的眼神,只覺得臉上有些燒,沒讓客人吃飽,實在是她這個主人的過失。
沒辦法,宋知夏只能硬着頭皮把冰櫃裏所有的食材都拿出來了,這些全是沒烹饪過的,生的肉和魚,以及精挑細選出來的珍貴水果,在宋知夏看來,這裏面除了水果也沒什麽能吃的了。
但是東景他們卻不這麽看,他們一看到有肉和魚眼睛就亮了,雖然這裏肉少魚又少,但也能填一填肚子嘛,聊勝于無。
信岐和雷刀上前把肉和魚都端到院子裏,又把背上一直背着的大袋子打開,取出一大塊一大塊的肉塊,這些都是他們白日裏打來的獵物,已經分塊處理好了。
度西和青矛則看到了院子角落的柴火堆,他們抽出腰間的石刀,手起刀落,一節一節的大木樁瞬間成了長木條。
東景堆好木條堆,取出生火石,直接在院子中央生起了火。
好了,現在可以烤肉烤魚了。
宋知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除了驚訝度西和青矛的好刀法外,她更是驚訝他們的膽大包天。
就這麽在院子裏生火?不怕招來人抓他們嗎?
他們不是偷偷潛進來的嗎?
還點火,這也太膽大了吧!
東景他們當然不怕啦,因為他們的想法和考量完全是按老家那邊的邏輯來的。
宋知夏的行為舉止很明顯就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并且她居住的地方那麽靠近中心,她的身邊還有專門照顧她的人,人數還不少,而她這麽年幼,不可能是憑着她自己的能力居住于中心地帶的,并且還能享受這麽多人的照顧,所以按照正常的推論,她應該是主人的女兒之類的身份。
她主動帶他們來這裏,還給他們吃的,明顯是拿他們當朋友看待,按照他們老家的規則,主人子女的朋友就是主人的朋友,朋友是應該受到禮遇的,既然他們是主人女兒的朋友,那麽他們還怕什麽呢?
到哪裏都沒有不許朋友吃飯,反而還把朋友往外面趕的道理啊。
東景他們想的沒錯,以他們老家那邊的風俗來說,宋知夏請他們吃飯,飯菜不夠,他們自己動手做飯,是完全可以的。
但他們不明白這塊大陸的父母與子女之間的關系,也不明白兩者間必須遵守的不平等地位,他們不知道宋知夏就算身為主人的女兒,也沒有資格在不通過父母的允許下,單獨邀請朋友,更糟糕的是邀請的時間還是在深夜,這塊大陸的子女,并沒有他們老家那塊大陸的子女地位高,受到的管束更是東景他們想像不到的多。
院子裏的火焰一騰起來,府中巡視的護衛們立馬就發現了,竹哨聲在四處響起,腳步聲和吆喝聲迅速朝大廚房彙聚而來。
宋知夏覺得這個夢的走向有點不聽話了,她不是已經在腦子裏不停地喊沒人發現沒人發現了嗎,怎麽還是把人招來了?
這個夢到底還聽不聽她的話了,她才該是夢的主人啊!
☆、交代
巡府的護衛們持着長矛沖進了大廚房,火災是大事,滅火是所有護衛和家丁都必須要熟悉并時常訓練的環節,所以護衛們都早有準備,代表火情的哨聲一響起,護衛們便快速取了長矛過來了。
原本按照訓練時的要求,護衛們是要先進去用長矛挑開起火的東西,讓火苗盡量遠離易燃的物什,尤其是油罐和柴木堆,免得助了火勢越燒越旺,起火之物的撲滅則由家丁們負責,家丁們就跟在護衛們後面,一個個手裏都提着水桶呢。
但是護衛們沖進了大廚房後才發現,原來起火的并不是廚房,而是院子中央的篝火堆,這根本不叫起火吧,而且二小姐竟然也在,還穿着中衣,她周圍竟然還有五個男人在,天哪,他們是不是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了?
東景他們沒有什麽動作,只是拿眼看着宋知夏,她是主人,這裏發生的事情自然得由她去說清了。
宋知夏在短暫的呆愣之後很快就收斂住了情緒,她不驚不慌地上前一步,看着面前的護衛們。
護衛們的手上還拿着長矛,面上一片茫然。
“把長矛放下,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宋知夏深吸一口氣,“先派人去通報母親吧,此中詳情我自會與母親禀報。”
宋知夏回頭看了東景他們一眼,看到他們也是一臉的防備,宋知夏又對護衛們交代了一句:“好生客氣地請他們去正廳,不要動粗,他們力氣極大,就算你們是久經陣仗的勇士,若是與他們單以力相搏,你們可能也讨不了便宜。”
說完宋知夏就朝大廚房的院門口走去,護衛們紛紛豎起長矛,左右側身,讓開了一條通道。
宋知夏慢悠悠地走到院門旁,然後回身朝東景他們笑了笑,先行了一禮,然後單手展開,做了個請勢。
東景他們沒有上前,反面圍成了一個圈,以這塊大陸人們都聽不懂的話開始了商量。
“隊長,宋知夏好像是叫我們跟她走,我們走麽?”信岐先開口。
雷刀比較聰明,他拍了信岐一腦袋:“她才不是叫我們跟她走,而是讓我們跟着那些人走。”
信岐瞪大了眼:“為什麽?你怎麽看出來的?”
度西也看不下去信岐的蠢了:“你傻啊,你莫名其妙闖進了別家部族,還偷出了一個高等戰士的女兒,你不用去向他們部族的首領、長老,以及那個女娃的爹交代一下嗎?”
青矛原先也與信岐一樣沒猜對,但現在他聽懂了,他趕緊開口與信岐劃清界限:“對啊對啊,巡邏的戰士們都過來了,我們不跟着他們去交代一下,難道還跟着她回房間去麽?”
信岐被他們三個輪番批得啞口無言。
東景開口緩解了信岐的尴尬:“信岐只是想的不夠多,不算蠢,你們別笑話他了。我們趕緊商量一下,要不要跟他們去?”
信岐吸取教訓,不再說話了,免得再被他們三個笑。
四人都看向他們的隊長東景。
東景微微擡頭掃視了一圈周圍,在心裏掂量了一下這些戰士的戰鬥力:“我覺得可以冒次險,他們雖然有武器,但是力量遠不如我們,我們只要小心一點,一有什麽不對立馬逃走,他們絕對攔不住我們。我們先過去看看,看看他們的首領或者宋知夏的父親想怎麽樣。”
四人齊齊點頭,隊長說了算。
八甲五人邁步朝院門口走去。
院門外站着更多的護衛以及家丁,東景他們一走出院門口,院外不清楚內情的護衛和家丁們便齊齊的倒吸了口氣。
府裏什麽時候潛進來了五個男人?
而且這五個男人還這麽高壯!
今晚巡邏的人都瞎了麽?
這麽大的目标竟然沒發現!
現在要怎麽辦?
要拿下他們嗎?
可是他們這麽高這麽壯,拿得下嗎?
東景他們站在院門口,便與那扇大門做了一個清晰的比較,護衛和家丁他們十分清楚的看出了這五人的高大與壯碩,再細看他們顯露出來的手臂,粗壯的鼓脹的肌肉,滿滿的力量感,一望便知都是戰士啊。
護衛們只覺得遇到硬茬子了。
宋知夏與今夜值守的護衛小隊長細心交代了一番,又做了手勢請東景他們跟着小隊長前去,東景他們帶着戒備跟着小隊長去了前方的正廳。
宋知夏回了自個院子更換衣服,她此時身上只穿着中衣,她不能就這樣去見母親吧。
有機靈的家丁已經小跑着去主院禀報當家主母張氏了,很快,武寧伯府的後宅裏便處處點起了明亮的燈火。
宋勇毅沒想到他只是小睡了一覺府裏就發生了這樣大的大事,宋勇毅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自己應該是醒着的吧?不是在做夢吧?
宋勇毅看了看母親,母親面上陰沉一片,轉頭又看了看小妹,宋知夏的面上倒是一片坦然,他再轉頭看了看只是五人卻感覺站滿了半個廳堂的蠻夷,宋勇毅覺得他應該還是在夢裏吧。
這夥蠻夷到底是怎麽出現的?怎麽莫名其妙就到自個府裏了?
中間還沒有一個人發現。
竟然還是他們自己生火烤肉才被發現的。
府裏的巡視竟然如此松懈嗎?
這個疏漏可太大了吧。
張氏更是想不到自己只是才躺下一會會,後院裏竟然就出了這樣的大事!
後院裏多了五個男人,這可是能置人于死地的大醜聞啊!
“夏兒,你說。”張氏陰陰地開口,她的臉在燭光下半明半暗,讓人難以看清她的神情。
宋知夏早已換好了衣裳挽好了發,此時她安安靜靜規規矩矩地站在廳堂正中,完全不像是被“捉奸”的人。
“母親,他們是女兒今晚剛認識的朋友。”宋知夏面上一片坦然,一點兒被質詢的羞愧都沒有。
“今晚剛認識?”張氏明顯的深吸了口氣,壓抑住了怒氣,“剛認識你就僅着中衣與他們來往了?”
這也太不識體統了吧!
宋知夏眨了眨眼睛:“母親,如果女兒與他們有私,會這麽輕率的把旁人給招來麽?”
宋知夏的反問讓張氏的怒火滞了滞,理智開始回籠了一些。
“那你說是怎麽回事?一點一點的說清楚,不許有半點隐瞞!”張氏的眼睛緊盯着女兒。
“是。這事得從大哥回府說起。”宋知夏平平淡淡的就把宋勇毅給拉了進來。
宋勇毅瞪圓了眼,立馬跳出來澄清自己:“這事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又不認識他們。”
宋知夏側身面對宋勇毅,不急不躁地問道:“大哥奉父親之命回封州,在路上遇到了幾個蠻夷,對吧?”
宋勇毅聽了這句話才轉頭認真打量起這五人,發現這五人與那日遇到的蠻夷,外在打扮是一樣的。
宋勇毅倒也坦然,很痛快地就承認了:“是,我和魯車他們在回封州的路上,遇到了幾個蠻夷,他們還送了我一塊小石牌,他們與他們的打扮和相貌差不多。”宋勇毅比了比東景他們,他還是沒認出這兩夥人其實是同一夥人,沒束發沒淨面的蠻夷,在他看來都長的差不多。
“母親,這就是那塊小石牌。”宋知夏向張氏遞上了小石牌,剛才她回院子打理自己時就把這塊小石牌給取了出來,這可是證物。
張氏接過小石牌,她原以為就這麽一塊小石牌份量必定不重,拿的時候并不經心,結果手上一沉,差點接不住把小石牌給摔了,張氏暗吃了一驚,這才仔細打量起了小石牌,發現小石牌的奇特圖案上竟然泛着一層隐隐的流光,看之便知道不是俗物。
八甲五人一直憋着笑,他們看到張氏漫不經心接過石牌的時候就知道會如此了,開玩笑,他們八甲部族的石頭是那種普通石頭麽。
宋知夏繼續說道,語氣不急不促:“母親,前幾日大哥同女兒道歉,說當日不該逼女兒出家,所以任女兒選大哥書房中任一物作為賠禮,女兒看到這塊小石牌便覺得有些不同,故而選了這個,大哥就将它送給了女兒。”
張氏看向兒子,宋勇毅點頭承認了。
“女兒拿到小石牌後便時常把玩,今晚就寝前女兒還拿着小石牌把玩了一會兒,把玩後女兒便安寝了,但在半夜時分,女兒受涼醒來,發現自身處在閣樓屋頂之上,而當時女兒身旁就出現了他們五人。”
“此時女兒想來,估計女兒在把玩小石牌時就被他們五人看到了,這個小石牌應該是一種信物,代表着某種意思,他們五人把女兒偷出去,估計就是想問一問,可惜,他們說的話女兒聽不懂,無從知曉究竟。”宋知夏無奈一笑。
張氏和宋勇毅都在仔細地聽着宋知夏的講述,沒有插問,心中都在思索着。
“他們見女兒聽不懂他們說的話,其中一位便給了女兒一枚李子,應是示好之意。”宋知夏指了指領頭站着的東景,“便是這位,他叫東景。”
張氏和宋勇毅齊齊皺眉。
張氏面帶疑惑:“夏兒,你不是說你聽不懂他們的話嗎?你如何知曉他們的名字?”
宋知夏淺淺一笑,轉身正面面向東景,立身行了一個平輩相交禮:“我,宋知夏。”
東景一聽此話一見此禮,便知道宋知夏的意思了,他大方上前一步,也立身行了一個平輩相交禮:“我,東景。”
後面的信岐雷刀也跟着一一行禮。
“我,信岐。”
“我,雷刀。”
“我,青矛。”
“我,度西。”
張氏和宋勇毅恍然大悟,面上的神情齊齊和緩了下來。
張氏微微點頭:“看來還是肯學禮的好孩子,化外蠻夷不知禮數,行事粗陋也是尋常,只要他們心懷向禮之心,肯學我大國禮儀,便能稱得上一聲好。”
宋勇毅也點頭認可。
面對這幫化外蠻夷,張氏和宋勇毅不自覺的就有種指點教化之心,這種心态極為平常,對于不如自己的文明,自覺身處文明中心的人總是會升起了一股優越感。
宋知夏卻不會有此優越感,因為當她長大時,八甲部族已經橫掃半塊大陸了,立下了赫赫兇名,那時何人敢小瞧他們。
對于強大于自身數倍的八甲人,就算很多夏國人仍在背後譏笑他們野蠻,但無人敢直撄其鋒,誰敢在八甲人面前顯露優越感,那是不想活了。
“母親,他們族人先前與大哥有一面之緣,還送了大哥一塊信物,而這信物又到了女兒手裏,今日他們這五人又與女兒有一飯之交,女兒實在覺得他們與我們家有緣。”宋知夏躬身行了一個大禮,“母親,就讓他們在我們家留宿幾日,讓女兒好好盡一盡地主之誼吧。”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的文裏有個bug,女主原先不知道東景他們就是與宋勇毅遇到的人,以為是兩隊人,之前文裏寫錯了,現在改過來
☆、學習
宋知夏極想與八甲人交好,更想讓家人與八甲人交好,最最好能讓父親與八甲人交好,結下深厚情誼,彼此成為結義兄弟。
因為宋知夏太知曉後事了,太過清楚在八甲部族橫掃大陸時,父親遭受了多少的苦難。
當年八甲部族的登岸之地就在廊州,遭受第一波攻擊的就是廊州和近在咫尺的封州,而這兩個州正是宋力剛的駐守之所,所以在所有駐邊大将中,宋力剛所遭受的打擊是最大的,因為廊州和封州全部失守了。
八甲部族的攻勢一開始就猛烈無比,廊軍和封軍幾乎毫無抵擋之力,八甲人以一敵百,在戰場上無可匹敵,短短七天,廊州和封州就相繼淪陷,身為駐邊大将的宋力剛則成為了最大的罪人。
因抵抗不力,宋力剛被皇上削去了武寧伯爵位,并罰了三年俸,若不是宋力剛在對戰中沒有怯戰退縮的行為,且年富力強,尚能領兵打仗戴罪立功,宋力剛連命都很難保住。
皇上命宋力剛戴罪立功,輔助各州駐軍守住國土,把八甲人打回去。
可是皇上和衆朝臣們想的太簡單了,八甲部族的攻勢根本不是夏國将士可以抵擋得住的,不要說戰場上面對面的拼殺了,就是守城都守不住,因為八甲人力氣實在太大了,尋常攻城,攻城方不是射箭入城就是投石入城,八甲人也一樣,但他們射的是粗壯的只削去了枝桠的原木,投的是碩大的重達千斤的巨石,這兩者造成的破壞力是尋常攻城的幾十倍以上。
在失守廊州和封州後,夏國又連續災難性的失守了三座城池,那種恐怖的攻城之戰對夏國将士和平民百姓造成了極大的陰影,再也沒有人敢守城了,一望烽煙便人人色變,百姓們攜家帶口逃離家鄉,官吏們也驅車趕馬不敢停留,百姓走了,官吏走了,将士們自然也走了,他們的血肉之軀可頂不住原木和巨石。
皇上和衆朝臣們再也無力挽回頹勢,在亡國的陰影下,人人都心生畏懼,甚至連當今皇上都退了位,把責任推給了新皇。
沒有人再來責難宋力剛,因為所有的守将都退縮了,不只守将,連巡牧地方的文官都退縮了,文官再也沒有臉面來責難武将了。
亂世重英豪,在八甲部族的猛烈攻勢下,不僅皇上對武将們的态度親近了不少,就連文臣們都對武将們主動拉攏起來,但是宋力剛沒有因為這股風潮而受利,反而處境尴尬,因為他所駐守的廊州封州都失陷了,失去了天然的政治聯盟,而他率領的廊軍封軍,因為守城時太過慘烈,損失慘重,後來又在四處救援時消耗了不少精兵強将,又得不到兵力補充,等到新皇和文臣拉攏武将時,宋力剛這一支軍隊已經入不了他們的眼了。
因着處境尴尬,又有失土之責,新皇命宋力剛鎮壓各地叛亂時,宋力剛分外拼命,直到最後,殉身報國。
這一次絕不能重蹈覆轍!
願以此身此命,換得父親武運昌隆、一生順遂。
宋知夏在心中立下了誓言。
對于女兒的苦心,張氏一點兒也不理解,因為她并不知曉後事,所以她此時考量的不是戰争,不是宋家地位,而是女兒的名聲。
張氏皺着眉,滿臉的不贊同:“夏兒,你想讓他們留宿幾日是可以的,但你要親自去盡主人之誼,這就不合适了,畢竟男女有別,他們與我們家無親無故的,你一個女兒家去接待他們,傳出去對你的名聲不好。”
張氏先說了她的考量,算是教導女兒如何行為處事,教導完後,她接着又說了她的安排:“既然你大哥與他們的族人也有一面之緣,那麽招待的事,就交給你大哥去辦吧。”
宋知夏不願意了,憑什麽讓宋勇毅摘桃子?
“母親,女兒畢竟先與他們結交,若是今夜後便遠遠抽身,不免過于失禮,不如,讓女兒與大哥一起招待他們?”宋知夏提了個折中的辦法。
張氏沒想到今晚女兒竟然如此固執,心中又怒又氣,但是小女兒畢竟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她對小女兒總是多幾分縱容,在用力瞪了女兒好幾眼,可女兒半點不退縮後,張氏怕一直嚴拒下去反而會引起了女兒的叛逆,只能退後一步,取了這個折中的法子。
張氏看向兒子:“阿毅,那你就多看顧你妹妹一點,別讓她單獨與他們待在一處。”
宋勇毅對東景他們很是好奇,自然很樂意接下這個任務,不就是多了一個小尾巴麽,不算什麽事。
“是,兒子省得。”
次日,陽光明媚,武寧伯府的後花園裏,一處賞景臺上,圍着圈坐着七個人。
宋勇毅以昨晚宋知夏的方式,正坐面對八甲五人,然後行了平輩相交禮,一字一字的說自己的名字:“宋,勇,毅。”
東景以別扭古怪的發音重複了一遍宋勇毅的名字:“宋,勇,毅。”
宋勇毅立時露出了高興的笑容。
這邊宋勇毅自我介紹完了,那邊宋知夏就捧着一個漆盤過來了,漆盤上面放置着十個細長小木條,每個小木條上面都寫着小寫數字,依序從一到十。
宋知夏将寫着“一”的小木條放到桌案上,用手指着重點了點上面的小寫數字:“一。”
說完後,宋知夏覺得這樣還表示的不夠清楚,于是右手豎起了食指:“一。”
接着宋知夏又将寫着“二”的小木條放到桌案上:“二。”
右手豎起了兩根手指,又說了一遍:“二。”
東景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宋知夏說的是數字一和二,他的舌頭在嘴巴裏彈跳了幾下,蹦出了比較清楚的發音:“一,二”。
宋知夏立刻給他了一個開心的笑容,又拿起“三”和“四”的小木條給東景看,并用手指比了三和四:“三,四”。
東景在重複了“三”和“四”的發音後,從桌上拿了一張白紙,又拿了一根備好的細木條沾了墨汁,在白紙上寫下了幾個符號。
宋知夏稍稍探過身一些,歪頭看着紙上的幾個符號。
東景寫好後朝她笑了笑,也指着一個個符號念起了:“一,二,三,四。”
宋知夏立時明白了東景的意思,她也拿過一張白紙,執起毛筆,在白紙上記下了這四個符號,并在旁邊标識了小寫數字。
見宋知夏記下了這四個數字,東景他們都很開心,臉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東景還給宋知夏念了四個數字的發音,宋知夏也在紙上記了下來。
教學在你來我往的進行中,你教我,我教你。
宋知夏極為迫切地要學習八甲部族的一切。
東景他們想學習這塊大陸的語言和文字,是為了了解這塊大陸的民俗民情,為尋找部族新的安居地而做準備。
宋知夏更想學習好八甲部族的語言和文字,她卻是為了宋家的日後。
她想知道八甲人為什麽會過海來到這塊大陸?
為什麽第一站要選擇廊州?
廊州能不能避開八甲人的首攻?
父親能不能避開那條荊棘遍地的路?
并且八甲人為什麽要攻占夏國和越國那麽大一片國土?
他們留下來的人又不多,簽訂下北川之盟後他們就退回了很多人,只留下一半的人駐守,而且他們既不耕地又不放牧,甚至還放任城池荒廢下去,既然不要住人不要耕地,那他們要那麽多的土地幹什麽?
而且北川之盟的條約中,八甲人不要金不要銀,不要瓷器不要絲綢,卻要夏國和越國每年上貢猛獸珍禽和藥材谷物,還要求種類越多越好,看起來想是在尋找什麽,那他們到底要找什麽呢?
她想知道,她很想很想知道這些疑問的答案,是不是了解了八甲人的文化,了解了他們的需求和道義,以利益換太平,這塊大陸是否就能繼續太平下去?
若是如此,父親就不會成為罪人,更不用為了戴罪立功而拼死征戰。
所以她要學,她必須要學,她要掌握八甲人的語言和文字,她要與他們打好交道,她要為宋家争得更好的将來,若是可以,她還要為這塊大陸争得太平。
作者有話要說:
☆、長姐的将來
因為知曉後事,所以宋知夏對于八甲部族的一切都極為上心,學的非常認真,但是宋勇毅就不這樣看了。
在宋勇毅和張氏看來,東景他們不過是來自極偏僻極貧窮之地的蠻夷,他們學習夏國語言和文字是進取向上,仰慕大國文化更是理所應當,但是宋知夏去學習蠻夷的語言和文字,這就有些自降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