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蕩來蕩去。白皙的腳時不時撞上他的小腿。

他躲了兩次,到第三次時,便故作不知,随她。

他足足想了十來分鐘,最後說:“等着她吧。”

他的聲音配他的答案,彰顯着一份莫名的孤獨。

當時周語并沒多想,周語全當笑話聽,還嘲笑他:“等?怎麽等?你能等多久?”

本就是假設的問題,他說:“不知道。”

又隔了許久,似乎入戲了。這個讓人悵然的話題,使他連神色也變得模糊起來,他盯着地上,輕輕的說,“一直等到她回來吧。”

周語啧啧兩聲:“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

蚊香受了潮,燃一小截就熄了,蚊子猖獗。

顧來彎身取出蚊香。

他的聲音從簸箕底下傳出來,顯得悶:“你要是想走,我放你走就是了。”

周語對這種空頭支票沒興趣,逐字逐句的:“我要不想走呢?”

他擡起頭,怔怔的看着她。

她與他對視:“你想不想我走?”

片刻,他別開眼:“你心裏頭知道。”

周語笑:“我知道?我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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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來沒說話,低頭點燃蚊香,打火機燃久了燙手,他拇指被灼,縮一下。涼卻片刻又點,這才着了。

伸腳将蚊香盤踢進簸箕底下,煙霧飄飄袅袅,大黃打了個噴嚏。

顧來雙腿大張,手臂撐在腿上,咔咔的捏着手指關節。頭發半濕,支着,像剛剛秋割的稻谷樁子。

抽完一支煙,掐熄,他突然看着她:“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騙婚的?”

周語愕一下,随後笑着看他,“你說呢。”

顧來皺眉:“你只管回答是不是,老是笑!笑什麽笑。”最後那句埋怨,越說越輕。

周語還笑:“你想象力可以啊。”

他不笑,他面容嚴肅,執著于自己的問題:“到底是不是?”

她挺可惜的啊一聲,說,“不是。”

他盯着她。良久,像戳破的皮球,說:“哦。”

又沒了生氣。

“該你回答我了。”周語在他小腿輕輕踢一下。

他擡頭。

她聲音像蠱:“你想不想我走?”

顧來看靜谧的山,看天邊的水,就是不看她。但嘴上說的是:“不想。”

聲音低,篤定。

我不想你走。

周語沒出聲,最後笑一下。

下一秒,連笑容也隐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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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腳吊得酸麻,她踩在他板凳沿上。顧來皺眉拂開,她啧一聲,說“就放會兒”又去踩。他不讓。

反複幾回,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那只雪白纖細的腳最後落在他大腿上。

他下意識伸手握住。他火熱,她冰涼。

兩人皆是一愣,下一刻,顧來慌忙放開。

周語挑眉,勝利的笑一下,腳就老實不客氣的穩穩擱那兒。

她問他,這幾天生意如何,黃鳝賣了多少錢,摩托載了什麽人,有沒有女人,有沒有她好看,收工後有些什麽活動,有沒有想過她。

顧來一一作答:“黃鳝賣了210塊。有女乘客……”咳一聲,“沒你好看。晚上不跑活了和朋友吃宵夜,”頓一下,“就是大偉。”

他的答案并沒讓她滿意,腳在他腿上蹬一蹬:“最後一個問題你還沒回答。”

大腿上又酸又癢,他按住她的腳踝,裝蒜:“哪個問題?”

周語提醒他:“有沒有想我。”

顧來盯着別處,手掌仍放在她腳背上。

她的腳和他手一般大,瘦長,白淨,腳趾圓潤,像通透的雨花石,指甲油已全部脫落,指甲呈粉色,也是漂亮的。腳上皮膚細滑,他的拇指不禁從腳背輕輕滑過去。

腳往前抵:“說啊。”

他挺一下背:“嗯。”

“嗯什麽嗯,說話,啞巴了?”腳再抵一下,卻知道分寸,在快要腿.間要害時,及時停下。

他一把捉住她的腳,像妥協一般洩氣。“想了。”

周語挺得意,笑起來。笑夠了又問:“除了吃宵夜,你和那紅毛還幹什麽打發時間?”

顧來說:“沒什麽,”想了想,如實道,“有時候會去看電影。”

周語樂一聲,“倆大老爺們去電影院?”

“不是,是錄像廳。”

周語傾身看着他,目光暧昧,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湊近一些,壓低聲音問:“什麽類型?”

一群單身漢湊一塊還能看些什麽類型。

她這一靠近,長發落到他手臂上,帶着香,刮着癢。顧來耳根燥熱,緊抿着唇,放在她腳背的手緊了緊。

周語輕聲的:“近身肉搏?”

“……”他輕咳一聲,眼睛簡直沒有去處。

顧來不自在,周語偏要細問,一本正經的與他探讨,“你一般看哪種膚色,亞洲還是歐美?”

“……”

“來者不拒?沒有特別的偏愛?”

“……”

知道這種問題他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周語也不勉強,拍拍他的肩,“下回一起。”

“!”顧來一抖,手指下意識使上勁,把她捏痛了。周語叫一聲,“靠!”就要縮回腳。

顧來沒放手。

她又掙幾下,他還是不放,也沒擡頭,目光放在自己手上,黝黑的大手捏着雪白的腳,視覺沖擊強烈。

周語掙不開,罵一聲:“你戀足癖啊?”

他皺着眉看她,終于開口:“……你是不是女人。”

周語哼一下,腳趾在他小腹頂了頂。挑着眉,語氣淡淡的:“試試?”

顧來轉開視線。

粗糙的大掌在那只白/嫩的腳上輕輕的撫觸,持續了許久。他沒看她,也沒其他動作,就輕輕的摸她的腳,像毫無意識的舉動。

虔誠認真,帶呵護,不帶淫.欲。

腳不算她的敏感部位,剛開始沒什麽感覺。

他的手很糙,有些硌人。

雙方沉默,各懷心事,氣氛詭異。久而久之的安靜,也變成一種暧昧。

她感到下腹炙熱,情潮在體內輕輕的,不受控制的漫過,像水,一浪咬着一浪。

連她自己都感到驚訝。

幾只貓從草垛邊竄過,憋着嗓子呱呱的叫,像小孩的啼哭。

夏季燥熱,一切欲望都有跡可循。

夜風吹來,她打了個寒顫,腳使勁收回。

顧來仿佛從夢中突然驚醒,放開她,抿着唇,神情尴尬。像做錯事,很久都不動,眼珠都定住。

月亮從雲裏滑出來,給大地灑上一層白霜。

起風了,遠處田埂上的李子樹齊齊向右靠。大山在後,梯田排排遞減,層次分明,像破碎的鏡面。田的盡頭,湖水一片墨黑。

九曲水庫的夜,不是那種精雕細琢的刻畫,而是一幅灑脫不羁的潑墨。

原始,野性,不動聲色的撩人。

蚊香又熄了,周語開始打蚊子。

顧來這才回過神來,拿出蚊香再點了一次。

周語問他:“在外面累嗎?”

“嗯?”他不解的看着她。

“跑摩的,累嗎?”

“不累,”頓了頓,說,“就是車騎久了,肩會酸。”

“我給你捏捏。”

“不不不!”他反應挺大,當即起身。

“坐好,”周語将他按住,用力扳一下,讓他背對着她坐好。

她的手在他肩頭揉捏,用着勁,試探道:“力道合适嗎?”

他繃着身子,一動不動,身子本就結實,這樣一入定,周語像在捏一塊鐵。

一張漂亮的,帶笑的臉龐,從他視線後方探出來。

“說,話。”

“……嗯。”聲音從他嗓子眼裏擠出來,聲線低沉短促,徒添暧昧。

夾着煙使不上勁,周語将煙咬在嘴裏:“我給你露一手。”

手順勢而下,來到脊椎兩邊的穴道,點穴,推拿,手法熟練。

背部是盲區,雄性動物絕不用後背對着敵人。天性的緊張帶來生理的敏感,肌肉瞬時贲張,像一座鐵山,□□剛毅,永不傾覆。

毫無贅肉的背,寬闊,厚實,肌肉起伏,深褐色的皮膚卻意想不到的光滑。

她用了全力,以指骨作齒,從上往下刮。

過會兒,又拈起皮膚,由下往上推。

前面那位正襟危坐的男人已經不會自主呼吸了。

周語拍他:“放輕松。”

“……哦。”

她将能想到的手法全用上。許是太久沒運動,不用多久便滿頭是汗,手臂酸澀。

這是項體力活兒,再過了一會兒,周語力道松懈下來,節奏逐漸放緩。

“怎麽樣,舒服嗎?”她嘴裏有煙,發音含糊。

“……額。”這次的回答,聲音已明顯有異。他克制着呼吸,後背每一寸皮膚都不受控制的感受着那雙異性的手,掌心溫熱,指腹細膩,鲛一樣的游走。

周語嘴上的煙灰過長,突然折斷。帶着火星的煙灰滾落在顧來的背上。

後背突然灼熱,皮膚猛的一縮。直燙進他心裏。

周語過意不去,“啊”一聲,彎身替他拍去灰燼。煙灰沾着汗,粘在皮膚上。她拍了幾下拍不掉,低頭湊上去,吹了一口。

“呼------”

腰側與小腹同時遇熱。

其實早在之前,當她自告奮勇要替他按摩時,他心裏就出現了一股微乎其微的,飄忽不定的癢。

克制那種癢的方法,本該由輕至重、循序漸進,但她本末倒置。先用力抓,然後輕輕撓,最後若有似無的吹一吹。

不僅解不到饞,反而從肉體深處牽引出更多的奇癢,鑽心、難受、難耐、耐擋,還有看似觸手可及,實際虛無缥缈的快感,通通讓他失控。

遭遇洪水的大堤,轟然垮塌。

頓時,山崩地裂,排山倒海,日月颠倒,泥海奔騰。

“別按了。”他聲音暗啞。

如果周語在這時立馬後退,顧來還有僅存的理智。

偏生她“昂”一聲,手在他腰上撐了一下。

顧來猛的轉身捉住她的手,往身上一提,周語毫無防備,來不及思考,無聲的叫一下。

鬥轉星移,下一刻,她跨坐在他腿上。

煙蒂從他手臂彈到地上,火星迸濺,皮膚上留下慘白的灰燼,誰都沒在意。

周語心驚,一擡頭,撞進一雙深邃的眼睛裏。

私下裏,周語特別喜歡他這對大雙眼皮。

人這一生,酸甜苦辣,百味雜陳。閱歷會悉數化為污濁,從眼睛裏顯透出來。

但他沒有,他的眼睛就像石縫裏浸出的兩滴泉,清澈平靜,一目了然。

她渴望這種平靜,六年來,她的內心被夢靥絞得躁狂不安。

她坐在他懷裏的瞬間,那雙眼睛終于也不再平靜。像遇到飓風的深海,巨浪翻騰,毀天滅地。

她抵着他的胸膛,像撐着一塊熱鐵。掌心處,一個活物怦怦震動。

周語暗自驚訝他的力量,稍掙了一下,沒掙開,便也随他了。

兩只粗糙厚實的大掌,一只墊在她腋下,一只放在她大.腿側。肌膚相觸,比燃到指尖的香煙還燙人。

他的手指在她皮膚上攆了攆,原來女人是這樣的,他覺得自己稍一使勁就能将她折斷。

皓月當頭,星辰彌漫。群山伫立左右,田間魚蟲蟋蟀,稻香随風翻卷,遠處狗吠陣陣。大黃屈着後腿刨耳朵。

時間已被阻斷,世界将二人隔離。

他仔細的打量她。

黛眉紅唇,天生帶着妝。

曾經夢寐以求的,此刻近在咫尺,彼此呼吸在空中糾纏。

他唇色淡,下唇豐潤,呼吸帶着清冽的牙膏味。

周語突然伸出手,拇指在他下唇按一下。

他的唇和她想象中一樣軟。

不不,還要軟。

豐潤,沒有幹燥脫皮,且充滿彈性。

她想驗證是他的唇更軟,還是女人的。于是按過他嘴唇的拇指又從自己的嘴上緩緩刷過去。

烈焰紅唇。

顧來只覺得小腹一繃,呼吸加重,猛的捉住她的手。

她喊了聲,“痛。”

千嬌百媚的,那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手腕上那串小葉紫檀佛珠慢慢下滑,他聞到一縷不同尋常的清香,極輕極淡,持着佛性。

他不懂佛魔,不通僧俗。

他只是秉承本能,由着那香氣熏得他頭暈目眩,沒了自我。

下一刻,他的臉壓了下去。

就快碰到她的嘴。

“哎!”她突然伸手擋住。

“你們兄弟倆到底誰結婚,”周語犯起固執來,也是不分時間場合,這關鍵時刻,她偏要一個答案。

手掌頂着他的胸膛,輕聲細語的問他,“想明白了嗎?”

“……”他壓着呼吸看着她,眼睛裏儲了整個春季的雨。

“說。”

終于,他輕聲說:“……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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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你們倆兄弟到底誰結婚?”

“我哥。”

他張嘴,欲言又止。

周語擡一下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頓了會兒,他說:“我只是替他出席,向長輩敬酒,走走過場。”

周語笑一聲:“呵,你還真是,哄女人的話半句都不會。”表情無恙,聲音已經冷清。

顧來不知所措。

經無防備的沉默,毫無征兆。她還坐在他腿上。耳畔是風聲,和男人拉長、沉着的呼吸聲。

周語突然仰頭看着他:“那你這是幹什麽?”她看起來在笑,笑意卻沒摻進眼睛分毫。

顧來詫異的看着她,眼裏的欲望還不留餘地的坦露着。

她與他仍隔得很近,呼吸噴灑在他臉上:“你想對你嫂子做什麽?”

顧來手臂一僵,到最後,緩緩推開她,啞聲說了句:“對不起。”

毫不費力的,在她腋下托一把,她便又坐回原處。

“對不起。”他再說了一遍,望着遠處,那裏山如潑墨。

周語笑着撩一下頭發,也無所謂。

天邊挂了個長毛的月亮,顧來擡頭,說:“還會下雨。”

果然,沒過多久,周語便嘗到了水滴。

他送她上樓,放下馬燈,一語不發又下樓。

他的拖鞋敲打在木板上,踢踢踏踏的響。周語靠在床上,手指随着聲響,一點點在床沿打着節拍。

手指上的觸感還未完全消失,稍作回味便能噴湧上來。

那麽一雙,柔軟的雄性的唇。

周語睡眠淺,天快亮時,電已經來了。樓下有微弱的光,有水聲,瓢盆聲……還有,一聽就不是女人在做的搓洗聲。

惺忪而起時,大地明朗。

陽臺門敞着,暴雨後的清晨清新涼爽,晨風夾着稻谷香直往屋裏灌。

炊煙不直,山頂薄霧朦胧。

走到樓下,顧來正蹲在後院裏忙活,見到周語,若無其事的說了句:“桌上有南瓜稀飯。”

周語走過去看他在弄什麽。

頭頂的晾衣繩,兩件體恤之間挂了一條深藍色內褲,目測在XXXL碼。

一顆水珠挂在裆部,欲滴不滴。周語歪頭讓了讓,問:“你哥尿床了?”

顧來輕咳一聲,“不是。”始終沒有看她。

周語挺随意的“啊”了一聲,“那就是你尿床了。”

“……”

周語在他背後觀摩,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顧來的臉燒過那陣,這才站起身,用手肘蹭去鬓角的汗,沾滿泥巴的手對竈臺那方擡了擡:“給你的。”

周語靠在門邊,頭往後仰,看見大鐵鍋的鍋蓋上,密密麻麻貼着南瓜子。

她剛來這兒時犯了煙瘾,找他要瓜子解饞……他都記得。

周語抿着嘴笑一下,撚了幾顆放在掌心裏,嗑起來。初嘗沒什麽味道,嚼到後面帶點回甜,很香。

顧來看着她吃了幾顆,又蹲下去在泥土裏鼓搗。

後院不大,十多平。角落堆了農具和一臺石磨,由于背靠着峭壁,形成天然屏障,所以顧家人把這裏當成澡堂子。

顧來在邊上,用紅磚砌了個小花壇,裏面堆滿了肥沃的土。腳邊放着半袋水泥和幾把鐵器,幾根青蔥嫩綠的小藤蔓栽在土裏。

他動作熟練,幹起來有模有樣。

南瓜子被鐵鍋烘烤得很脆,竟能嗑出葵花籽的感覺。周語吐出的殼,小母雞跟在後面啄。

她湊上去問:“你種的什麽?”

顧來将一根兩米來長的竹竿□□泥裏,說:“葡萄,”回過頭,加一句,“紫葡萄。”

周語指一下竹竿:“葡萄藤知道要順着棍子長嗎?”

“知道。”

“它又沒眼睛,怎麽知道?”城裏人就愛問些千奇百怪的問題。

顧來解釋不來,愣了半天,橫豎就這麽一句,“它知道。”

他蹲的地方剛好能受到日照,他在陽光下眯了眯眼。周語看着他笑一下,南瓜子爆破,“咔”一聲,在她紅唇白齒間。

他移開視線。

種好了葡萄,顧來在盆裏澆水洗了手,盛兩碗飯。揭開菜罩,裏面一碗泡子姜,一碗蒜炒豇豆。

周語說:“我不餓。”

一只碗已經推到她面前,他言簡意赅:“吃。”

周語“喲”一聲,正經八百的說:“你對嫂子挺霸道啊!”坐了下來。

顧來也不理會,埋頭風卷殘雲,瞬間喝了三大碗。

這時從門外來了一個男人,五十來歲,深藍色解放帽,老舊的中山服,拿一根大煙杆。老幹部的打扮和姿态。

男人背着手跨進門檻,拉長聲音喊:“顧二娃,吃啥好東西呢?”

顧來連忙站起來,恭敬的喊了聲:“村長。”

村長:“哎!吃早飯呢。”

“嗯。”

“你媽呢?”

“屋裏,我去叫。”

顧來進裏屋了。

村長見周語眼生,不像本地人,多看了幾眼。周語裝作不知,坐得四平八穩,自顧夾菜吃飯。

不一會兒,陳慧紅快步出來,猜不透當官的找自己是好是歹,誠惶誠恐的招呼:“哎呀村長,這麽早!來來,坐!坐!将就着吃點呗!砍腦殼的瘟雞,死遠點拉屎!”後一句話是在罵雞。罵完了,從門後拿出掃帚,掃去一地雞屎。

村長吸一口煙,擺手道,“啊不用了,我吃過了!”

陳慧紅又吩咐身後的兒子,“阿來,給村長泡茶。”

村長接過椅子,在門口光線明亮處坐下,陳慧紅則直接坐在門檻上,一瞬不瞬的看着村長,等待指示。

村長的煙一口接一口。葉子煙,嗆人得很,周語聞不慣,咳了兩聲。

顧來起身順手把後門打開。穿堂風吹過,空氣清新許多。

幾句客套話後,村長指一指周語,好奇的問:“顧家嬸,這你侄女?以前沒見過呀!”

陳慧紅說:“是我家馬上要過門的新媳婦!”

村長“哦”一聲,煙杆又點一下顧來:“和阿來挺配哈!”

“是阿鈞的!”

顧來坐在一邊用竹篾編東西,剛編出個雛形,空心半圓。聽到這裏手頓一下,看他媽一眼,又低頭繼續手中的事。

村長再次寓意深遠的哦一聲,“阿鈞确實需要一個婆娘。”說完,堂而皇之将周語端詳一遍,啧啧稱贊道:“好俊的妹兒。”

陳慧紅對周語本就滿意,這時不再謙虛,樂呵呵的受着。

顧來編錯了一個環節,愣了會兒神,拆了重新來過。

村長單手托着茶盅,吹開茶葉,喝一口,這才說:“你說我們水庫裏為什麽這麽窮,沒公路呀!我琢磨着還是大家夥每家出一份力,齊心協力把公路整出來。”

村長有些威信,陳慧紅也不多想,老實巴交的點頭響應:“對,對。”

“修路的經費,每家出這麽幾百,也就湊齊了。”

她猶豫幾秒,仍是點頭:“是是。”

村長又指着顧來:“阿來這幾天也在家裏,年輕人精力充沛,閑着也是閑着,一起來。”

陳慧紅替兒子回答:“好好。”

幾句話說完,村長要去通知下家。陳慧紅跑進跑出,塞了兩個煮雞蛋到村長衣兜裏,又給他包了一包今年的新茶葉,說:“過兩天新媳婦過門,您一定要到!您是見過世面的人,您吶德高望重,到時候您來随便說兩句,我們顧家就受用一輩子!”

村長誇張的大笑,聲如洪鐘:“哎喲哪裏哪裏!我這個人最不會說話,嘴笨得很。”

“您一定要來,到時候給您留個豬頭!”

村長沒再推辭,打個哈哈。起身在屋子裏踱幾步,把茶葉舉到鼻下聞了聞,“嗬”一聲,笑道,“一股子花椒味。”

陳慧紅搓手,幹笑兩聲。

“行了,顧家嬸,修路時記得帶上幹糧,咱們把吃飯的時間都節省下來,一鼓作氣的幹!”

陳慧紅幫襯着:“哎哎!”

村長這才滿意,捂着荷包跨出門檻,然後背着手,昂首挺胸的走了。

吃過午飯後,奇跡般的,周語有了一個短暫而平靜的午睡。醒來那會兒遠處飄來焚燒幹谷草的味道。

陳慧紅站在樓梯中央,粗聲粗氣的喊她:“妹兒!妹兒!我要去鎮上買喜糖,你記得讓你男人撒尿,”隔了會兒又喊,“還有衣服,下午拿去河邊洗了。”

“好。”周語坐在床上,心不在焉的應一聲,回味着剛才的夢。夢境挺祥和,有山有水有田,還有個長着大雙眼皮的男人,寬肩窄臀,像是顧來。

那些碎成片段的畫面在醒後如論如何不能完整拼湊起來,周語與自己較勁,越想不起,越要使勁的回想。

她下了床,在桌上選了盒白色磁帶,放收錄機裏,手無意識在一排按鍵上按來按去。

沒想到還能播放出聲音,靡靡之音中,有一段唱歌的錄音。

有幾處明顯跑調,公鴨嗓,估摸着剛到變聲期。

仔細聽,能聽出顧來聲音的特點,他壓低聲音說話時總會帶輕微的鼻音。

擡頭的一片天

是男兒的一片天

曾經在滿天的星光下做夢的少年

不知道天多高

不知道海多遠

卻發誓要帶着你遠走

到海角天邊

……

她特別喜歡這幾句,于是不停的倒退,播放,反複聽。

不知天高海遠,卻要帶着你遠走天邊。

想法簡單的小孩才幹得出的事。她支着腦袋回想,上一次她不顧一切的愛一個人,是哪一年?

她想不起來。

帶子有些受潮,音質不清,唱到換氣處發出嚓嚓聲。

磁帶盒裏,折疊着一張邊緣發毛的手抄歌詞,幾排藍黑的鋼筆字,認認真真,一筆一劃。

後面還有署名和日期------算一算,那時顧來十五歲。

十五歲的少年,不知面部是否已開始硬朗,有沒有遇到想私自帶去海角天邊的心愛的小姑娘。

周語下樓時顧來還坐在後門門口,穿一件洗得寬松的白體恤,黑藍格子的褲衩,藍色夾腳拖鞋,鞋邊放一把生鏽的大剪子和一把削得薄薄的竹條。

柔軟堅韌的竹篾被他反複挑壓編織,深褐粗糙的手指,長滿厚繭,卻相當靈活。

印象中他總在悶頭做事,他總有做不完的事。粗礦的外型,能力拔山河,也能精細入微。

顧來看到周語,直起身來。後者沒搭理,目不斜視的進了顧鈞的房間。

開窗透氣,替顧鈞擦了身子。

外面太陽毒辣,閑着沒事,周語想替他做些簡單的康複訓練。先從抓握開始。

周語左右看了看,屋裏沒找到合适的道具,她開門出去。

顧來看到周語朝自己走來,又直起身,黑幽幽的眼睛靜靜的看着她。

周語只作不知,選了跟較寬的竹條,拿在手裏掂了掂,對顧來說:“幫我削成兩截,”手指掐在中間,“從這兒削。”

她彎身半蹲着,顧來一擡頭,就看見對方寬大的領口裏,兩個白嫩嫩的球。

文胸似乎還是他買的那件。

他不動聲色,撇開眼睛。接過她遞來的東西,刀鋒斜推出去,竹篾成了兩條。

周語瞥一眼他放在腿上的竹編品,盡管半成,但已經可以看出是頂帽子。随口一問:“拿出去賣?”

那本屬于沒話找話,問過後她就接過顧來手上的竹條,轉身又進了顧鈞的房間。

顧來張了張嘴,把回答咽了回去。

她給顧鈞按摩肌肉,使其放松,随後拿出竹條,要他嘗試着用手去拿。

那竹條輕重寬窄都挺合适,奈何對方不配合,始終閉目不言,一副自生自滅的狀态。

周語也有耐性,竹條在顧鈞枯槁如柴的掌心裏,撿了又掉,掉了再撿。

或許是癱瘓的原因,哥哥的脾氣比弟弟易怒百倍。

顧鈞很快被惹怒,拿眼睛瞪她,不留情面的趕她:“出去!給我出去!”

周語一開始還充耳不聞,後來煩了,冷冰冰回一句:“要麽去死,要麽配合鍛煉早點下地,別成你們全家的拖累。”

顧鈞到嘴邊的咒罵生生卡住。

周語每天都幫他做康複訓練。她手法熟練,輕重有度。

到現在為止,他已有了細微的進步。

從剛開始的雙手不停使喚,不能動彈。到現在能哆哆嗦嗦的彎曲手指,有意識的五指并攏。

顧來進來時,周語正将竹條重新放回顧鈞手裏,要他擡手。顧鈞滿頭是汗,嘴裏罵罵咧咧,在行為上卻給予了配合。

顧來喊了一聲哥,說:“我進來拿東西。”

後一句是解釋給她聽的。

周語做着手上的事,信口說:“我在你哥屋裏,以後你進來要先敲門。”

這是以嫂子自居的口吻。

顧來怔了怔,看她一眼,面無表情的“嗯”一聲。

這時,顧鈞表情痛苦,面部肌肉扯了扯,皺着眉叫住弟弟。顧來一眼看出他是要小解,還沒來得及說話,周語已一聲不響的提起那個尿壺,利落的褪下他的褲子,替他掏出那玩意兒,對準。

捏在手指中像捏着小半截紅薯。

都是年輕人,顧鈞怒目圓睜,顧來年紀輕,頓覺尴尬。

只有周語,面不改色,手上還用了用力,催道:“快點。”

下一秒,一個誰都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她手裏那玩意兒,竟在衆目睽睽之下,起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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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顧鈞簡直羞憤難擋,吼一聲:“阿來!”

周語擡頭對顧來說:“你出去。”

顧鈞氣得發抖,幾乎要把牙給咬崩了,瞪着周語:“你……你……”

周語說:“有反應是好事,你一植物人,有什麽好害羞的。”

顧鈞頓時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給我滾出去!”

周語一本正經的詢問:“你以前會不會勃.起?”

兩人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顧鈞那鮮少曬着太陽的蒼白的臉,終于漲滿血色,聲音洪亮,人也有了生氣:“我.日.你.媽!”

……

顧來飛快的關上門出去了。裏面斷斷續續傳來男女的對話,一個怒不可遏,一個怡然自得。

顧來在門口默默站了幾分鐘,然後提起編了大半的草帽,到後院的蔭涼處坐下。

人涼快了,心就不浮躁。

發了會兒呆,繼續編。

周語抱着一盆衣服出門時,太陽剛剛偏西,金芒刺目。雲層很厚,降下大片大片的雲蔭。

碼頭的石階延伸進水裏。三五個婦人早早的占據了有利地形,坐在臺階上洗衣服聊天。

周語繞了個彎,先偷偷的隐進旁邊竹林裏,挖出藏那兒的背包,用手機和李季通電話。

李季仍是老樣子,飽含感情的詢問了事情的進展,和她的生活狀況。兩人說到一半,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怕人發現,她也來不及用充電寶,匆匆将包放回原處,用石塊和竹葉做掩蓋。

走到水邊,原本講得熱火朝天的婦女們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來,回頭看她。

太陽将汗水烘烤出來,湖風又把汗變成鹽。人人額邊都亮晶晶的。

沒有位置了。

女人對長得漂亮的同性天生自帶疏離感,但周語太漂亮,她們對這樣的絕色美女,疏離之中,更有敬畏。

突然安靜下來,沒人說話。性格文靜的已經轉過身繼續洗,膽大外向的仍盯着她,上下打量。

一個短發女人,彎腰捏一捏酸麻的大腿,直起身,率先跟周語打招呼:“這不是顧家的新媳婦兒嗎?”她有輕微的唇腭裂,說話稀裏呼嚕不是很清楚。

周語朝她點頭,說:“你好。”

其他城裏女人剛被買來都是怒不可支高高在上的,像周語這般和善的不多。大家對她的排斥和生分都減少許多,另一個年輕女人主動挪了挪,讓出一塊位置:“你來我這兒洗。”

周語說謝謝,端着盆過去。刷子肥皂擺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洗起來。

她所在的位置是正中間,兩旁的談話都聽得一清二楚。周語來了,話題自然圍繞着她展開。

開朗一些的,率先與她答話,發現周語有問必答,從善如流的人。其餘的話匣子才陸續打開,大家紛紛找周語聊天。

問顧鈞的身體狀況;問她和顧家人的相處情景。問得最多的還是城裏的模樣,是不是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好。

她們這輩子沒出過藍田鎮,周語講的每一件事,在她們心裏都望塵莫及。

幾個女人,有腼腆有潑辣,一位稍胖些的女人甚至直接了當的問周語:“顧家妹子,顧癱子到底還能不能做那檔子事兒?”

那位唇腭裂替她回答:“都癱床上不動,還怎麽做?”

“只要翹得起來,照樣能做!”

衆人笑起來。

給周語讓位的戴花女還很年輕,臉皮稍薄一些,站起來替周語說話:“人家是城裏來的文化人!你們問這些讓人羞不羞?”

“這有啥關系,我就問問!你看顧家妹子也沒說啥。是你自個兒覺得羞吧!”

年輕女人頭上綁一根辮子,辮子上插一朵花。不知是熱的還是臊的,臉上撲着兩團潮雲。

這時她望着周語,咧嘴笑:“別聽她們的!她們壞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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