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喻文州也很意外黃少天居然能想到運用機械臂的遠程控制裝置來聯絡自己。
原本正常運行的手臂突然卡死,不受控制地指向某個方向,手指做出敲擊動作,是最簡單的通用編碼。
“有人追蹤,我跑出來了,求助。”
機械手始終指向一個确定的方向。
等他找到蜷縮在角落的黃少天,灰頭土臉的小家夥第一句話就是:“徐醫生怎麽樣了?”
徐景熙剛剛發回安全彙報,喻文州讓他放心,牽着人坐進開來的軌道車。黃少天心有餘悸地嘆一口氣,揉揉因過度緊張而發麻的手臂,把全身重量靠進座椅裏。
看他神情失落,喻文州以為他還在後怕,便溫聲道:“沒事,現在已經安全了。”
黃少天搖搖頭:“徐醫生的家被毀了。”
喻文州說:“會有人賠償給他的。”
黃少天眼睛一亮。喻文州笑笑:“景熙把基本情況告訴了我,引發爆炸的源頭是一輛失控的軌道車,在半空無法修正方向,直直撞進住宅。保險會把應有的賠償給他,你不用擔心。”
“失控的軌道車?之前攔住我所坐的公共軌道車的也是一輛失控的私家車。”
“他們是一夥的。”
黃少天指指自己:“我很重要嗎?”為什麽這群人都沖着我來?
盡管明知黃少天問話的重點,喻文州還是控制不住地想到另一個方向。他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回答哪個問題,不過,無論哪一個,答案都是相同的。
“對,你很重要。”他一字一句地說。
黃少天先是心一沉,沒等緊張的情緒發散,倏然品味出了另一層含意。他偷偷瞥了喻文州一眼,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昨晚纏綿的記憶,臉頰騰地紅了大半。
車內安靜下來,第一軍校就在不遠處,巍峨建築在朦胧迷霧中若隐若現。黃少天一咬牙,逼自己直面現實。“昨晚的事,對不起。”他恨不得把頭埋進前胸,亦是聲若蚊蠅,“還有,謝謝你。”
喻文州搭在操控杆上的手驟然收緊,強迫視線平視前方,淡淡道:“沒事,別放在心上。”
黃少天猛地擡頭:“那你呢,也沒有放在心上?”
喻文州轉頭看他。
黃少天氣得腦袋充血:“如果還有其他O向你提出那種無禮的請求,你也會照做,然後不放在心上嗎?”
喻文州在心裏默默回答,當然不會。能讓我打破原則的人,只有你。
他嘆了口氣:“少天,我為當初的欺騙向你道歉。你大概有很多疑問,等回到軍校,我慢慢向你解釋,好嗎?”
直覺這是喻文州第一次做出退讓,黃少天定定看着他,重重點頭:“好。”
聯邦第一軍校,對于普羅大衆而言就如同藏在浩瀚太空的魅力星雲,只可遠觀。黃少天只在畢業前的征兵材料上瞥見過它的建築一角,卻因為Tri-H的面試而錯過參加宣講會的機會。此時此刻,他竟然真的進入這所神乎其神的軍校,得以揭開神秘面紗的一角。
黃少天難言心中的激動。軍校夢是每個男孩子都無法避免的情結,他也曾想過成為一名軍人,在保衛聯邦的第一線發光發熱,就像小時候看過的電影那樣,他想建造最堅固的太空堡壘,設計無可阻擋的武器。他對機械有着難以磨滅的癡迷,并幻想着能有一天創造機甲時代,改變聯邦與自由者僵持不下的膠着現狀。然而,選擇學校時,因為父母的強烈反對,他放棄軍校轉入特洛卡學院,第一次與軍校擦肩而過。在畢業那年,又因Tri-H的面試再次錯過入伍機會。也正因如此,他對軍人有着天然的好感。
他克制不住地望向窗外,心中熱血翻滾。盡管身份不對,但他還是進入到這所夢想中的學院。
喻文州帶他進入一棟不甚起眼的小樓,徒步走上五層,推開走廊盡頭的一間房門。黃少天緊随其後。房門在關閉時自動落鎖,他打量着房間內的構造,發覺這是一間有着居住功能的辦公室。
“這是我的辦公室。”喻文州安排黃少天坐進沙發,為他倒了一杯汽水,“我要坦誠的第一個秘密是關于我的職務。”
黃少天喝了口汽水,是他最喜歡的口味。
“說我是軍二代并沒錯,畢竟我的父母也是軍人。不過目前,我擔任的是第一軍校特殊戰鬥系總教官一職。”
黃少天微微蹙眉:“我猜,總教官應該不算是需要保密的工作吧?”
喻文州點頭:“是的,需要保密的部分我不能告訴你。”
黃少天忽然想起昨夜的零星對話:“我記得你說要結婚之後才能……作為B,結婚應該挺容易的?”
狐疑的目光如探照燈般掃過他的上上下下,喻文州有些窘迫的移開視線:“這是要告訴你的第二個秘密,我不是beta。”
“哦,你不是B……嗯???你不是?!!”
黃少天噌地從沙發跳起,手裏的汽水灑了大半。他顧不得擦,顫抖着聲音說:“你不是beta,難道是alpha嗎?!”
喻文州扯過紙巾給他擦拭手掌,機械臂做這樣精細的動作沒有絲毫凝滞,力道輕柔。黃少天呆呆的任他動作,在喻文州靠近之時,使勁嗅了嗅。
“……為什麽沒有味道?”
黃少天感覺自己的世界觀碎了一地,他捧着滿地渣渣,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我注射過一種特殊藥劑,可以掩蓋信息素的味道。”喻文州将紙巾丢進垃圾桶,轉身為黃少天倒了杯新的汽水。黃少天還是很難接受:“可是昨晚……昨晚你明明沒有發.情……”
“……做過一些特別的訓練。”
黃少天往沙發裏一縮,崩潰地說:“你……離我遠點,我需要冷靜一下。”
喻文州聽話地後退兩步。
室內恢複安靜,唯有兩人的呼吸聲彼此交錯。黃少天抱着脖子縮成一團,說是冷靜,其實腦袋裏一團漿糊,什麽信息都比不上喻文州是個A這件事來得大。他一直以來認為的進退有禮、溫和可親的當代beta标杆,竟然是個A?!
黃少天一個激靈,脫口而出:“你給公司的檔案也是假的?!”
喻文州尴尬地笑笑。
“……行吧。”黃少天頭疼地嘆了口氣,“原來還沒見到人的時候,我就已經被騙了。”
“對不起。”
黃少天:“是工作原因嗎?”
喻文州:“是的。”
黃少天:“那……除了标記,我還有其他知道內情的途徑麽?”
喻文州返回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從底層抽屜抽出一張宣傳單。黃少天接過,大略掃過一遍,注意力被上頭顯目的幾個大字吸引。
“白……白斬雞計劃?”黃少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哈哈,這是什麽鬼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文州面不改色地解釋:“這是以計劃創始人在軍部食堂看到的第一種食物而得名,雖然兒戲了些,但可以有效篩選目标人群。”
黃少天晃晃宣傳單:“你也是這個計劃的一員?”
“算是。”喻文州颔首,“成功通過的人,就擁有接觸秘密的資格。”
黃少天腦筋轉的很快:“加入計劃需要抛家棄口,對嗎?怎麽個抛家棄口法?”
喻文州很清楚說出下面的話就代表徹底斬斷他和黃少天的可能性。但事到如今,他真的不想再對他撒謊。
“确定加入計劃的第二天,你的父母親人,朋友同事,就會收到一份死亡通知單。你的遺體會停放在醫院停屍間,等待親屬領回。他們悲痛不已,會追思,會懷念,或許将在無限追悔中度過餘生。而你只能作為旁觀者,被動地接受這一切。你不再是你,猶如一副骨架披上不同的外衣,混入茫茫人海。你的姓名會成為過往埋入泥土,而生命則将屬于聯邦。”
随着黃少天臉上笑容一點點凝固,喻文州心中愈發沉重。這樣的話,他對很多人說過,或嚴肅、或鄭重,但從沒有一次,他會感覺到心痛。繼承父母意志,為聯邦奉獻一生,他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信仰,卻在此刻,真切感受到了心髒被扯成兩半的苦楚。
“你的人生将到此為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