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易麒呆愣在原地,發不出聲。

他下意識順着宋時清的手指擡起頭,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江河的房間就在他房間的正下方,格局相似。他可以大致找到那枚玉制圓環所掉落的對應位置。

它現在并沒有被易麒佩戴在身上。可易麒卻覺得自己胸口往日慣常與它接觸的位置正在發燙。

那種感覺令他不安,害怕甚至恐慌,不由得想要逃避。

“……那也不一定是……他可能……可能只是随意……”易麒支支吾吾說着。

“那你說他為什麽要騙你,說這是在地攤上買到的便宜貨?”

“我……我不知道……”

“他怕你不肯收下,”宋時清說,“怕你知道它有多貴重,更怕你知道它代表着什麽含義。“

“……”

“如果他說了,你會要嗎?”

“……我當然不會,”易麒突然放大了音量,他認真看着宋時清,看着他的眼睛,再次重複,“我不會。“

宋時清也看着他:“我知道。”

然後他移開了視線:“你當時不會,然後呢。你最崇拜最敬重的人喜歡你,你們還朝夕相處。他真是傻,如果說出口,你就算像今天這樣被吓一大跳,感到難以置信,但早晚有一天會願意收下的。仰慕和愛慕本來就只隔着一張窗戶紙。”

易麒搖頭:“……這……這全是你的假設。你為什麽要去想象這種根本沒有發生過以後也不會發生的事情?”

“我只是告訴你我為什麽那麽介意。”

宋時清低着頭,說得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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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易麒很快意識到,其實不是那樣的。若真能如此随意說出口,他不會忍到現在。

“我……”易麒覺得腦子裏亂成一團,“對不起,你……你別……”

宋時清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麽。他經過易麒身邊徑直走了出去。易麒慌忙轉身,見他走上了樓梯,才終于松了口氣。

等宋時清上樓後,他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他不知所措。

在感情上,他完全不願意相信宋時清方才所作的假設。

江河對他太重要了,但這份重要,是無比特殊的。哪怕江河在他面前從來沒有半分架子,他心目中也始終把江河當做一位長輩。流言蜚語層出不窮,他卻從未想過把江河當做一個可以戀愛的對象。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這樣的假設十分可笑。

但若那枚玉墜真如宋時清所說,易麒便不得不去懷疑。

他不止難以置信,還感到不可思議。他覺得那不應該。江河在他心目中過于神聖,他不該喜歡上他的。

至于宋時清後來的那些假想,易麒根本不願意去代入。

無論成不成立那都是沒有意義的。他知道自己現在喜歡的人是誰,他确信自己一心一意。

過去已經不會發生改變,就算江河真的喜歡他,也影響不了他現在的心意。至少他可以确定,若江河還在世,事到如今向他表露心跡,他一定會鄭重拒絕。

他喜歡宋時清啊。

宋時清方才說,江河對他的感情并不單純。他愛他所以一定也曾對他産生過欲望。易麒覺得若是要以此為标準,自己反而更能理直氣壯。

他也有想要擁抱親吻對象,他偶爾在聽見他的聲音時都會心生旖念,他看見他的臉就想脫他的衣服然後讓他們的皮膚緊緊貼在一塊兒。這世上僅此一人能如此輕易撩撥他的**。

若是問他,宋時清和江河究竟誰更重要,他可能會覺得為難,認為那無法比較。但若把範圍限定在愛情,那麽答案如此顯而易見。

宋時清當初随便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他都聞風而動胡思亂想猜測他是不是也同樣中意自己并為此心生雀躍。

但他對江河的心意卻始終毫無所覺。

宋時清覺得他或許會接受江河的追求。但他怎麽忘了呢,易麒曾經多麽努力笨拙但又拼盡全力地追求過他。

他從來大獲全勝。

易麒覺得應該把這些話說給宋時清本人聽,或許那之後他會對他們的感情更有信心一點。

正當易麒也想要上樓回房,卻見宋時清又從樓梯上走了下來。他看了一眼站在江河房門口的易麒,未做停留也并不開口,轉身又向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易麒頓時慌了:“……你去哪兒?”

“随便走走,”宋時清說話的時候沒回頭,“你早點休息吧。”

“都那麽晚了?那……那我陪你去……”易麒說着往前邁了一步。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宋時清說,“就算我拜托你,行麽?”

易麒咬緊了嘴唇,沒有吭聲。

一直到宋時清關上大門,他都站在原地沒有再挪步。

他在心理安慰自己,別太擔心,等他回來,等明天,他們還有好幾天的時間可以用來好好交流。宋時清沒拿行李,他會回來的。

但他沒有回來。

易麒在房間裏心神不寧地等了一整夜,家裏的大門卻始終沒有開啓。天亮後他終于抑制不住不安主動給宋時清撥了個電話,卻只得到了無法接通的提示音。

宋時清的行李箱還在他的房間裏,人卻不知所蹤。

在之後的十多個小時裏,易麒又給他打了無數個電話發了數不清的消息,統統石沉大海。

易麒甚至擔心他遭遇了意外,偏偏在附近尋找了數遍始終一無所獲。若非身份特殊怕引起騷動,他甚至想過要不要報警。

直到晚上接到了阮筱雨的電話。阮筱雨問他,是不是和宋時清鬧矛盾了。

易麒這才知道,宋時清數個小時前在微博上了個奇怪的熱搜,叫#半夜路邊宋時清#。

大致是一個女孩子深夜回家,遠遠注意到有個人坐在路邊花壇發呆,覺得乍一看身形長相都很像是宋時清。萬萬沒想到,走近了再一看,真的是宋時清。

那個女孩子恰好是宋時清的粉絲,上前攀談後順利獲得了簽名和合影。本以為已經足夠幸運,沒想到幸福不止于此。宋時清說不放心她一個女孩兒大半夜獨自在那麽偏僻的地段走動,主動把她送回了家。

那女孩兒在微博裏說,自己一路上神志不清,甚至懷疑他的偶像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想法,還曾天人交戰猶豫要不要答應。然而最後宋時清只是把她送到了樓下就走了,沒交換聯系方式。

因為附帶了照片,可見所言非虛,引來了無數圍觀和羨慕嫉妒恨。

路人和粉絲們在感慨完了宋時清真是絕世暖男後,又難免疑惑。大半夜的,他為什麽會一個人坐在花壇邊發呆呢。

那女孩兒沒問,衆人只能胡亂猜測。但阮筱雨一看,立刻知道不對勁。那地方她認識,就在易麒家附近。

千裏迢迢跑過來會情郎,卻半夜坐在馬路邊發呆,還能有什麽理由。

“你還和我說是去參加婚禮呢。”阮筱雨的語氣裏帶着明顯的難以置信,顯然是沒預料到易麒這樣的老實人原來也會撒謊。

易麒連不好意思的餘裕都沒有,握着電話低着頭不出聲。

阮筱雨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你們倆……沒事吧?”

在長久的沉默後,易麒點了點頭,答道:“沒事的。”

其實宋時清會介意會生氣,歸根結底還是因為太在意他。他還是喜歡他的。既然他們之間的感情還在,那一切不愉快都只是小波折罷了。人和人相處總會有矛盾。他們現在要做的是認真面對矛盾的根源,開誠布公地交流,然後解決它。

宋時清現在也許不想見他。但沒關系,他也不是只能永遠待在家裏等着宋時清過來。

他可能真的是一個被保護過度的豌豆公主。但豌豆公主也曾在風雨交加的夜晚敲響王子的門。

關于江河對他真正的心意,他依舊無法消化,感情上完全不能接受,所以暫時不願意去深想。但有一點他很确定,宋時清應該還瞞了他一些事。

要不然,他怎麽會知道那枚玉佩所蘊含的意義呢?

他要去見他。向他道歉,再聽他解釋。

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事了吧。

然後,他們就可以繼續相愛。

易麒是知道宋時清家住址的。

當初宋時清第一次給他寄方便面的時候,他就也問他要過,因為想要回禮。但那之後,卻一直沒能用得上。

如今想來,除了那一包橘子糖,他竟從未贈送過宋時清任何正經的禮物。

想要為此補救一下,卻一時之間沒有頭緒。糾結了一陣後,他去搜索了宋時清送他的那個挂墜的品牌,然後挑選了一副和挂墜設計風格相似的耳釘。

宋時清有耳洞,可能是他叛逆期的遺留物。

選擇了特快加急後,他第二天就收到了物品,接着立刻出發去了機場。

他還戴着宋時清送他的挂墜。

那枚玉制指環一直呆在他的床底下躺着,他不敢去看,更不敢取。

宋時清住處的安保十分嚴格,攔着易麒不讓進。

易麒無奈極了。宋時清可能是拉黑了他的手機號碼,這兩天一直都打不通。提出讓安保人員陪他一起進去,也被對方斷然拒絕。

糾結了好一會兒後,他甚至想要打開自己的百度百科頁面以強調自己并非危險分子。就在此時,居然遇到了一個意外的救星。

才剛和他合作過的導演楊溢驅車歸來,一眼就認出了他。有了業主陪同,易麒總算能過關,坐在車裏順利進入了住宅區。

“你來找朋友啊,”楊溢問,“怎麽不讓人出來接你呢?”

易麒有點尴尬:“……電話沒打通。”

“在哪棟?”楊溢問,“我送你過去。這裏號不是按順序标的,你自己很難找。”

待易麒說出了門牌號,楊溢笑道:“哎,好巧,這不是和宋時清一棟麽……等等,你就是來找他的吧?

難怪今天找他吃飯說有事來不了,原來是要見更重要的人啊。”

易麒臉有點燒,也不知該不該承認。

楊溢看了他一眼,權當做他已經默認,笑了笑:“對了,之前拍攝中途,他是不是來找過你?”

“……”

易麒更不敢應了。

“特地過來,也不順便和我打聲招呼,太不夠朋友了。”楊溢說。

“那個……”

“到了,”楊溢說,“我們這兒默認密碼都是戶主登記時的手機號後四位。”

易麒趕緊點頭:“謝謝!”

出門遇貴人,這是個好兆頭。

易麒在樓下深呼吸,輸入了宋時清的手機號碼。大門果然打開了。

這裏的電梯需要刷卡或者指紋,易麒只能走樓梯。好在宋時清住的不高,對于習慣了夜跑的易麒而言還算輕松。能有點時間作為緩沖順便讓他最後組織一下語言,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他們現在算是冷戰期,但這是易麒第一次主動過來找宋時清。他暗暗期望着,宋時清在見到他時若是能有一絲絲驚喜,那就好了。

易麒在一片忐忑不安中走到了對應的樓層,剛把消防門推開了一條縫,突然遠遠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語速飛快,聲音尖銳急躁,透着一股刻薄,讓人瞬間心生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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