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易麒接到劉祁宏打來的電話時,剛幹了件大事。

他心血來潮,給自己打了一個耳洞。

原本想要送給宋時清的耳釘,突然沒用了。他一度想丢掉拉到,但臨到了頭又覺得膈應。既然分手了,那就和這個人再無關系。憑什麽要為他賭氣丢自己買的東西?

于是,他幹脆又去網購了一套簡易工具,對着鏡子往自己耳朵上紮了個孔。

令他意外的是,居然不怎麽疼。那個被尖銳的針頭快速打穿的位置并沒有出血,只覺得又熱又脹。簡單消了一下毒後,他戴上了原本打算送出去的耳釘,接着對着鏡子認真欣賞了一下。

除了耳垂明顯泛紅外,看着還挺不錯。

他胸中燃起一種奇怪的成就感,甚至開始覺得從此以後自己将無所不能。

然後劉祁宏在電話裏對他說,你上次主動要簽的那個MV,人家打算宣傳一下,你晚點記得轉發微博。

易麒拿着手機半天說不出話。

他突然覺得耳朵上新紮的那個洞燙的要死。

他當初對劉祁宏說的是,要求條件都無所謂,簽就行了。

那時候的想法多簡單。他就是想跟宋時清合作一次,別說無所謂報酬,讓他倒貼錢也一樣願意。合同條款什麽的全都無需在乎,反正宋時清也不可能會坑他。

現在,他不清楚宋時清到底有沒有想過要坑他,但他無疑把自己給坑了。

若是違約,他應該也賠得起違約金。但那肯定會給公司給劉祁宏添不少麻煩。于是在斟酌了片刻後,他對劉祁宏表示,這種事情你和筱雨說就可以了。說完以後又補充道,若是對方有意思要中止合作,別為難人家,直接答應就行,他個人可以不要賠償。

當天晚上,在阮筱雨替他轉發過後,易麒又自己上線看了一眼。

宋時清的工作室發了一條微博,說一支新的MV正在籌備中,還邀請到了宋時清的一位圈中密友加盟,讓大家猜猜是誰。微博裏給出了兩條提示,一是文字,說此人外形與實力兼備。二是圖片,是易麒一張側面輪廓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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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宋時清就在轉發裏直接@了他。沒多餘文字,就配了一個“噓”的小表情。

這事其實有點尴尬。因為昨天晚上易麒把他雙向取關了。也不是不知道這事做得太過孩子氣,但他就是忍不住。

現在,他發現阮筱雨在轉發微博的同時又替他把宋時清重新關注回來了。這倒也不奇怪,畢竟以往有類似情況時,她也會幫着主動關注合作方以示禮貌。

于是他們現在,又是互相關注的狀态了。

阮筱雨在在轉發時也學着宋時清的風格,只發了一個“OK”的手勢。

宋時清的微博無論是評論還是轉發,內容都是整齊劃一的,乍一眼看過去和主題無甚關聯。

但易麒這兒就要随意很多了。他的粉絲在評論裏歡欣鼓舞,感嘆又有了新盼頭,不用每年只見他一次了。還有不少人吶喊着拜托他就算不勤奮拍片好歹也勤奮多發微博。

一路往下拉,他看到了一條被點了些贊但估計排不到前列的回複。

“我夢想成真!!!!!!!!!”

那個賬號和頭像,竟讓易麒有些眼熟。仔細回憶了片刻後,他猛然想了起來。那不就是之前在他和宋時清的CP超話裏哀嚎的姑娘麽。

現在,那個略顯冷清氣氛悲怆的超話應該正熱鬧着吧。

易麒沒有去看。他關閉了微博,然後繼續去衛生間的鏡子前打量自己的耳朵。

那位置一直在發燙,很難受。他覺得也許有必要再進行一次消毒。

才剛把耳釘重新戴回去,阮筱雨又打來了電話。

她是來和易麒确認行程的。宋時清那邊已經大致确定好了具體的錄制時間,希望易麒可以配合。在傳達過這些以後,她突然問道:“……這些他本人沒和你提過嗎?”

易麒沒吭聲。

阮筱雨又問道:“那個……你好像在微博上把他取關了,你知道嗎?我幫你關注回來了,應該沒關系吧?”

易麒在安靜了一會兒後,輕輕地“嗯”了一聲。

“吵架啦?”阮筱雨果然是發現了不對勁。

“……吵完了。”易麒說。

反正她早晚都會知道的,也沒必要瞞着。

阮筱雨遲疑了一下:“什麽意思?”

“就是,以後再也不會吵了的意思,”易麒說,“放心吧,我已經緩過來了,沒事。”

在剛從宋時清那兒回來的兩天裏,易麒覺得自己差不多快死過去了。

信任這種東西一旦有了缺口,很容易會在反複的糾結和不斷累積的負面情緒中徹底分崩離析。他也疑惑過自己是否疑人偷斧,才會在反刍中覺得宋時清曾經做過的許多事說過的許多話樣樣都不對勁。

但與此同時,他又不斷地在為宋時清找借口。

他也許真的另有目的,但他對他一直以來那麽溫柔那麽好。隐瞞和江河之間的關系确實古怪,但他之前突然生氣,不還是因為吃醋麽。只有喜歡他才會吃醋吧。

易麒一度為自己假設過所能接受的底線。

只要宋時清告訴他,雖然之前接近他另有目的,但後來确實是喜歡上了他,并且願意毫無保留坦誠一切,那麽也許他們還可以繼續在一起。

他為此深夜輾轉反側,突然發現一片昏暗的房間裏隐隐約約有着不自然的光亮,正隔着固定的時間悄悄閃動。終于尋找到光亮的源頭時,易麒一度錯亂,以為是江河顯靈。

可惜最終,他只在床底下找到了一部即将電量耗盡的手機。而他的玉墜消失無蹤。

易麒在那一刻以為自己已經徹底死心了。

但當宋時清又來找他,他卻還是忍不住去見了他。

他的理智和情感從未像這樣徹底相互背叛。

他不再信任他,他想要遠離他,他試圖去恨他。但他依舊想要親吻他。

當他終于在争吵過後對着宋時清大喊過“你滾出去”,心中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人在極度悲傷難過的時候,心髒是真的會覺得痛的。像被一只手緊緊拽着,用力擠壓,掙紮着卻無法跳動,一度以為自己會就此死去。

但其實不會。

悲傷終歸只是悲傷罷了。

更痛的經歷他都承受過了。和死別相比,這根本不值一提。

MV的拍攝時間最終定在三周後。

比預計中要稍微晚上一些,這主要是因為中間隔着個大日子。快過年了。

易麒雖然如今是獨居,但每年這時候卻都不會覺得寂寞。因為他的養父母和妹妹一定會回來陪他。

往年,他都對此充滿期待。

但今年卻覺得尴尬。

他母親在啓程前的那個周末,向他展示了幾件禮物,說是到時候要作為見面禮送給宋時清,要易麒先過個目把把關。

他養母準備了一條某知名奢侈品牌今年新款的格子圍巾。那設計和往年的也無甚區別,但确實十分好看。

他養父打算送一個打火機。據說是限量版的,造型古樸別致,需要自己裝煤油的那一種。他說,抽不抽煙是其次,但男人一定要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打火機才行。

他妹妹居然也有準備。小姑娘畫了幅畫,畫上兩個人緊挨着,十分親昵。她課餘時有學過一些,畫得相當不錯,易麒一眼就能認出那是他和宋時清。

他養母十分高興地展示完畢,然後問他,覺得怎麽樣?

易麒當然覺得好。特別好,好的過分了。他對着手機另一邊的人說:“我也喜歡,別送他了,送給我吧。”

他的養母立刻笑了:“這孩子真是,多大個人了。我們還能少了你的呀?”

他們每年回來,必定是大包小包的。許多東西價值并不貴重,但國內買起來不方便,他們一股腦兒都給他捎回來。他的妹妹在更年幼時還曾特地存過一把萬聖節得到的糖果,藏在兜兜裏千裏迢迢回來分給他吃。

前些年他無意中提起覺得某款只有他們那兒能買到的巧克力味道特別好,過年時居然得到了一整箱作為禮物。但他養母送過了以後又要憂心忡忡,每次同他視頻必然要一句,那箱還剩多少呀,你可別一口氣吃太多了,對身體不好。

他們給宋時清認認真真準備了三樣禮物。但給易麒準備的,可能有三大箱子。

易麒也跟着沖着鏡頭笑了笑:“……也是啊。你們還是少帶點東西吧,不方便。”

他以為自己表現得挺自然,可鏡頭那一邊他養母的表情卻還是微微沉了下來:“怎麽啦,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在扮演易麒這個角色的時候,他果然什麽都瞞不住。

“他過年的時候……應該……來不了。”他說。

“是臨時有事呀?那也沒關系的,你替我們帶給他也一樣。”

易麒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哦。”

他養母見狀,又說道:“我和你爸當年也總愛吵架,這很正常。兩個人在一起,哪有從來不鬧矛盾的呢。我們當年可是為了上完廁所到底蓋不蓋馬桶蓋都争過好幾次。”

易麒咬着嘴唇,沒吭聲。

“除非是原則性問題,不然,還是得多想想對方好的地方。”

易麒點了點頭。

他心想着,那什麽才叫原則性問題呢。這世上,本來每個人的原則就都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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