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易麒第一時間自然是質疑的。
這個人太奇怪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亂存心炒作的架勢。作為家長,就算再氣憤,總該考慮一下自家女兒的處境。可他居然就這麽大喇喇把女兒的照片貼了出來。明明就算要自證身份也可以對臉部進行遮擋,視頻裏打了馬賽克,根本無從參照。
以宋時清的知名度,這樣的舉動無疑會把女孩兒推到風口浪尖。
宋時清本人為了保護藍朵兒,可是堅持不肯公開她任何真實信息的。
易麒第一時間覺得有些氣憤,又忍不住為宋時清着急。但很快,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無論真相究竟如何,這個奇怪的人有什麽目的,宋時清昨天對他說的話,都一定是假的。
當天的拍攝被臨時取消了。
宋時清的公司原本只想發一個微博解釋情況,如今又鬧了這一出,不得不更嚴肅對待。他們在進行了緊急會議後,決定立刻開一個記者會。
易麒得到通知的時候,宋時清已經走了。
作為當事人,他在半夜就被叫了起來,一大清早便出發去了機場。
這些,是後來劉祁宏在電話裏告訴易麒的。作為合作方,他們臨時改變行程安排總要通個氣。因為是大半夜做的決定,所以他們優先通知了易麒的公司而不是本人。
易麒公司相關的負責人還記着易麒之前的叮囑,于是表現得十分體諒,大開綠燈。
當劉祁宏問他對于之後的安排有什麽想法時,易麒并沒有猶豫太久。
“我不想拍了,”他說,“能趁這個機會中止合約嗎?”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你确定?”
“嗯,”易麒說,“如果有經濟方面的損失我可以自己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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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不久,他收到了宋時清本人發來的消息。
很長一段,大約解釋了他和那個女生的關系。他說,之前有所隐瞞只是覺得反正本來也清清白白,沒必要特地說出來讓易麒心裏有芥蒂。
這理由似曾相識。
易麒覺得如今的解釋看起來挺像是真的。但他突然之間對于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沒那麽在乎了。
這或許都算不上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因為駱駝早就死過一次了。
他甚至有點想要嘲笑自己。傻子太傻,騙子才為所欲為。
幸運的是,這段解釋不是宋時清當面對他說的。
若宋時清就站在他跟前,一臉深情,再帶點委屈,說話時主動靠近他又牽起他的手,易麒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保持理智。
但至少他現在是理智的。
他回過頭來細細思考,發現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盲區。他一廂情願認為宋時清再次靠近只是出于喜歡并沒有別的用心,所有憑據也無非源于宋時清地話語。
可宋時清至今都不願意告訴他當初究竟在尋找什麽。能有什麽天大的秘密,值得他這樣隐瞞。
易麒想不出來。他覺得如果是宋時清想知道的事,自己一定會知無不言。
不過,那也只是以前。以後不會了。以後,他們不會再有任何對話。
他已經知道自己在與宋時清面對面時多麽不堪一擊。他放棄挑戰,他要避開他。
阮筱雨很快就發現了易麒的不對勁。
“你們倆昨天不還好好的呀……”她看起來不像是在八卦,而是真的有些擔心,“難道他那些事都是真的?”
“……不知道,”易麒說完,頓了一下
,還是解釋了一句,“視頻裏的第一個女孩子是他的妹妹。另一個我不清楚。”
“我還以為你們要重修舊好了。”阮筱雨說。
易麒不吭聲。
阮筱雨也不再多嘴,低頭擺弄起了手機。
他們如今正在回程的路上。昨天的拍攝地點和入住酒店距離易麒家不遠,都在隔壁市。驅車兩個半小時就能到達。
阮筱雨把手機橫了過來,又插上了耳機。看了大約幾分鐘後,她突然向着易麒的方向挪了些許。
“你要不要看?”她在說話的同時,把手機屏幕轉了過來。
是記者會的網絡直播。
見易麒僵着一動不動,既不回答也不挪開視線,阮筱雨默默添加了一只藍牙耳機,塞進了易麒的耳朵裏。
“快開始了。”阮筱雨說。
宋時清走進現場時,臺下一片鎂光燈閃爍,映得他的臉越發氣色不佳。
直播畫面不算特別清晰,也能看出他如今一臉疲态。昨天忙碌了一整天,晚上一宿沒睡,今天又要趕來處理這樣的爛攤子,難免憔悴。
易麒看着那張明顯情緒低落的面孔,忍不住在心裏偷偷想着,宋時清之所以狀态如此糟糕,會不會和自己又一次把他拉黑有關。
宋時清給他發了很多消息,易麒只回了一條。他說,別再找我了。
現在,他有點後悔。他應該再多說一句的。
把你耳朵上的東西還我。
那個小小的耳釘在直播畫面中只能看見一個黑點。但易麒卻能一眼認出來。他覺得難受。他希望宋時清趕緊把它摘下來,不還也可以,直接丢了就好。
如果他不丢,那易麒就回去把自己家裏剩下的那一個丢了。
記者會上的宋時清看起來狀态不好,但說話條理依舊清晰。
他先交代了自己和藍朵兒的關系,又邀請了一位記者現場演示了兩人當時在車裏的動作。還原了同角度距離的拍攝再由後期進行模糊處理後,與那段視頻最終呈現的效果确實十分相似。解釋完畢後,他強調了自己的妹妹只是一個普通學生,希望大家不要去打擾她的日常生活。
至于另一出鬧劇,真相令人哭笑不得又有些唏噓。
宋時清認真給大家理了一下兩人之間的關系。那個女孩兒,是他母親的表兄也就是他的表舅的妻子也就是他的表舅媽的姐姐的外孫女。論輩分,大概也得叫他一聲小舅舅。兩人原本從未見過面,是過年時他表舅在其中牽的線。當時表舅對他說,那小姑娘快考大學了,非常喜歡他,希望能得到他的鼓勵。他想着沾親帶故的,就去見了一面。
作為佐證,宋時清的表舅也出現在了現場。這位中年男子很不習慣這類場合,無比拘謹。因為過于緊張,他的發言顯得十分混亂,總結一下能得出兩點:宋時清說的都是真的,以及那女孩兒的父親不是個東西。
發言人稱,根據他們的了解,那女生的父親好賭,外表光鮮但其實早已家徒四壁。因為想要錢,才利用了自己的親戚。
那女孩兒本身也是受害者。在她父親逼問她宋時清的聯絡電話時,她尚且不知會發生什麽。為了不影響到宋時清本人,她給了他一個假號碼。卻不想她父親在勒索短信石沉大海後惡向膽邊生,想着鬧大了也許能從女兒身上撈點好處。
女孩兒本人也願意來為他的發言背書,但顧及到她還未成年并且處于人生中的關鍵階段,所以宋時清婉拒了她的好意。在說完這些後,他同樣強調希望大家千萬不要再去影響她了。
最後,他呼籲多給公衆人物一
點自由的空間,至少讓他能在和家人相處時不被打擾。
宋時清看起來十分坦誠,對整件事的經過梳理得清清楚楚。雖然之後只回答了兩個不痛不癢的問題就結束了這場記者會,但總的來說跳不出什麽毛病。
“他也太慘了,”阮筱雨感嘆,“好好的遇上這種事。就算解釋得再清楚,那些陰謀論的人還是不會信的。”
易麒沒說話。他知道,宋時清其實撒謊了。
他的那個表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管是真是假,也都幫着他一起撒謊了。
因為他剛才在消息裏告訴易麒,他當初和那女孩兒的會面其實是為了相親。這種事,果然還是不方便說出來吧。
易麒有些不明白,既然他能把解釋編得那麽天衣無縫,為什麽消息裏還要和自己說實話。
繼續騙他,告訴他你誤會了我是被冤枉的,不好嗎?
“你們不會是因為這件事才又鬧不開心吧?”阮筱雨問。
易麒沉默了一會兒後,終于還是忍不住說道:“……他騙我。”
“騙你什麽了?”
說出來,就暴露宋時清在記者會上也騙人了。易麒皺着眉頭想了想,才說道:“大概就是……他覺得和那女生吃飯會讓我不高興,就不告訴我。”
“我能理解!那是會有點不高興,”阮筱雨十分感同身受的樣子,“既然沒什麽,那為什麽不能說?既然怕另一伴生氣,為什麽要去做!”
“因為我們那時候已經分手了……”易麒說。
“呃……”阮筱雨想了想,“那也還是有點不高興吧。這要怎麽說呢……雖然不占理,但心裏總有小疙瘩,會覺得他不是誠心想要和好。”
“為什麽呀,”易麒卻是不能理解女孩子的這種小心思了,“他對別人也沒想法呀,只要說清楚了,為什麽會不高興?”
“不是你自己在不高興嗎?”阮筱雨有點茫然,“不然你在糾結什麽?”
“……他騙我。”易麒說。
“那……應該也是為了照顧你的情緒吧,關鍵是到底有沒有和那個小姑娘發生什麽,沒有的話我是覺得還算情有可原啦,”阮筱雨想了想,“你之前不也騙我,還說要穿着那套西裝去參加婚禮呢。”
“……”
“哎我現在都還回不過味,你這種老實人居然也撒謊。”
“……那是兩回事。”易麒說。
其實方才他為了替宋時清隐瞞,也沒對阮筱雨說實話。可能人都有這樣身不由己的時候吧。
他在一瞬間覺得自己或許小題大做了。但在發現了自己的松動後,又趕緊打住了這種想法。
那樣的謊言對旁人而言只是細小的無傷大雅的瑕疵。
但出現在他和宋時清之間時,卻每時每刻都在提醒着易麒,他們中間還有過一個巨大的無法忽視的傷疤,從未愈合。
信任他就和不愛他一樣難。
易麒找不到其中的平衡點,只能被左右牽扯着撕裂。他想自保,他只能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