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不知道,我根本不會開車,”易麒皺着眉,擡頭看向面前的人,“你問我再多遍我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啊。”

“那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麽當時的付款記錄顯示的是你賬戶麽?江河先生每半年做一次汽車保養維護,除了這一次外,都是他自己付的款。但偏偏也就是這一次,後臺記錄出現了疑點。你認為這是巧合?”

易麒咬着嘴唇,低下頭努力回憶了好一會兒:“那麽早以前的事情,我真的不記得了。可能當時我和他在一起,所以就順手幫他刷了卡。”

他面前的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并沒有吭聲。

易麒已經在這個房間裏呆了一整夜。幾乎沒有睡覺,大部分時間都坐在一張硬板凳上,整個人腰酸背痛,連頭都開始暈。

面前的這位警察看他的眼神裏帶着毫不掩飾的反感。

他挑起一邊的眉頭,用十分好笑的語氣重複道:“忘記了?”

易麒卻并不怎麽生氣。他心裏有些急切:“你的意思是不是說,覺得江老師當初的意外可能是人為的?”

“喲,開始套我話了?”對方說道。

“你沒必要這樣,”易麒繼續說道,“如果真的有疑點,你盡可以把所有問題都問出來,只要我知道,我一定會說。”

對方呲笑了一聲:“那麽,請問為什麽唯獨那一次是易麒先生您刷的卡呢?”

“……我真的不記得了。”

對方站了起來,用手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那你再好好想想。”

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

“你能記得好幾年前自己每天都做了什麽又為什麽會做嗎?”易麒在他背後大喊。

對方并不理會,走出門後立刻合攏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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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麒無奈極了。

方才那位年輕的警官聽旁人稱呼,似乎叫姚琛。一天多以前,突然有幾個警察出現在片場,然後以配合調查的名義把他一路帶去了高鐵站。

下了高鐵後,他就被交到了這個人手裏,已送到警局,最後關在了這個房間裏。

若江河的死真的不止是個意外,對于配合調查他心裏自然是一萬個願意,巴不得立刻就能把罪魁禍首揪出來。但在過去的二十四個小時裏,絕大多數時間,他不過是一直坐在這兒發呆罷了。

姚琛的用意再明顯不過。他根本不是需要易麒的幫助,他徹徹底底就是在懷疑他。他想消磨他的心志。

易麒确實有所動搖。

從兩人之前的交流中,很明顯能感覺到姚琛對江河的尊敬崇拜。他應該是這些年來一直對那出事故耿耿于懷的人之一。易麒猜測這位年輕的警官為了自己曾經的偶像一直都在默默努力着,從未放棄過探尋真相。而如今,他順利掌握了不少新的證據。

但他最終懷疑的,卻是一個和他擁有相同立場的人。

易麒不覺得生氣,只覺得難過。

“能不能好好說話啊,”他在空無一人的房間裏大喊,“你們這樣關我一輩子我也不知道你們到底想知道什麽!這根本是在浪費時間!”

無人應答。

“我怎麽可能傷害江老師,”他說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都不知道你剛才說的那個制動系統到底是什麽東西!”

江河出事的那輛車,當年硬件檢查中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姚琛在剛才對他說,他們仔細查閱了江河曾經的車輛維護保養記錄,然後在其中發現了一些不自然的修改痕跡。

缺乏睡眠的大腦有些混沌,易麒記不清姚琛當時提到的那個專有名詞了。他學

過一大堆有的沒的,但并不會開車。對于相關知識自然也了解不深,更弄不明白那個所謂的制動系統有什麽用處。

“就只憑這一點就懷疑我是不是也太草率了?”他喊。

早些年他存款逐豐時,和江河一起總十分熱衷搶着買單,每次簽字心裏都會有一種奇怪的成就感。這種心态就和他第一次拿到片酬立刻興沖沖給自己的養父母買一大堆禮物很類似。江河由着他高興,通常象征性地阻止一下也就随他去了。

所以曾經為江河的車輛保養付過款,再正常不過。而只此一次更容易解釋了,大多數時候,江河專程送車保養時不會帶着易麒一起。

易麒不清楚這個房間的具體構造,但估摸着自己此刻的一舉一動總該有人能看見聽見,于是自顧自對着空氣解釋了一通。

交代完後,他又坐回了座位上,繼續說道:“如果江老師真的是被害的,我比誰都希望你們能快點找到兇手。在他去世前的那幾年裏我一直和他住在一起,也許會知道一些對你們而言很重要的線索。我想幫你們。”

還是無人理會他。

“你們要這樣一直關着我嗎?”易麒踢了一腳面前的桌子,“江老師還在一定會被你們氣死!”

這一次,等他話音落下不久後,房門再次打開了。

走進房間的依舊是方才的熟面孔。

姚琛一邊往裏走,一邊面無表情拍了兩下手:“演技不錯。”

易麒終于有些生氣了。

他用力瞪了對方一眼,然後小聲嘀咕道:“你是傻子嗎?”

好像大多數人都有這樣奇怪的偏見。覺得他在電影裏表現優異,現實中也必然心理素質過硬能随時戴上假面不露破綻。

但易麒其實做不到。他擅長的是演繹角色,而非欺瞞哄騙。相較之下,拍戲時演技只能用災難來形容的宋時清反而更擅長這些。

當易麒的腦海中突然出現這個名字,原本情緒波動劇烈又一團亂麻的大腦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

宋時清在尋找的東西,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他也許一直知道他兄長的死另有隐情。

“琢磨什麽呢,”姚琛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想起來你四年前的那一天做過什麽事了?”

易麒搖頭,然後說道:“但我突然想起來,江老師當年留下的那棟房子裏或許有線索。”

“什麽線索?”對方問道。

“……不知道。”

姚琛盯着他的臉看。

“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線索……”

姚琛皺起了眉頭:“耍這些花樣沒有意義。”

“我真的想配合你們,”易麒努力控制情緒,看着對方認真說道,“可是你剛才說的那個AB什麽的我一點都不懂。”

“ABS,制動防抱死系統,”姚警官把之前曾經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在由你支付的那次車輛保養中,店方後臺存檔裏有過ABS相關調試記錄,但具體調試內容被删除了。”

“什麽意思?”

“有工作人員擅自對車輛的ABS系統進行了調試,并且在事後清空了維護記錄。”

“這個系統會讓車失控嗎?”易麒問。

對方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大概是在辨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裝傻,片刻後才答道:“緊急剎車時可能造成剎車失靈。”

易麒一愣。

他還記得當年的事故報告。江河的車幾乎看不出剎車痕跡,是直挺挺往外沖出去的。所以也一度有人懷疑他是自殺,或者酒駕。

見易麒不吭聲,姚琛又繼續

說道:“而且那次車輛維護的費用中并不包括ABS系統的調試。”

“那你們是不是應該去找那個負責維護的人,”易麒問,“當時由誰操作總該有記錄吧?”

對方看着他:“你倒是胸有成竹?”

“你能不能好好說話,”易麒有些惱,“你們是不是找不到那個人了?”

“先不說這個,”姚警官換了一個坐姿,把背挺得更直了一些,“還有一件事,我很想問問你的看法。”

“你說,”易麒還是很認真,“只要我知道我一定答。”

“江河先生在遺囑中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財産統統給了你。”

“……反正你就是懷疑我就對了,”易麒說,“我也是在他去世以後才知道這件事的,我根本不知道他立過遺囑。”

“是,他去世時才三十五,沒有得過任何重大疾病,沒有精神方面相關的就醫記錄,事業有成。但是卻特地立了遺囑。”

易麒低着頭不吭聲。

宋時清說,江河之所以會把東西都留給他,是因為對他有着別樣的感情。這推測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今江河早已不在人世,死無對證。但就算如此,一般人又怎麽會想到特地要去立遺囑呢。

“而且,在他專程找到律師立下那份遺囑又進行過公證後的不到一個星期,就出了意外。”

易麒聞言瞬間擡起頭來:“你說什麽?”

“這個時間巧合得令人不得不多想,”姚警官站起身來,雙手撐着桌面,居高臨下俯視他,“作為最大的受益人,你覺得這自然麽?”

易麒愣愣地擡着頭看他。

他第一次知道,江河的遺囑是在去世前不久才立下的。這在易麒聽來,簡直像是江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要提前處理後事。

而在他以外的人看來,無疑會顯得更像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

“你覺得我故意哄騙江老師,讓他立下那樣的遺囑。然後又買通汽車維護的工作人員,對車做了手腳。你認為我是為了江老師的財産故意謀殺了他,對吧?”

“或者你也可以給我另一個解釋?”

“你覺得江老師和我是什麽關系?”易麒問。

姚琛看着他,聳了聳肩。

其含義不言自喻。

長輩因為無家室無後人便主動把財産贈與親近的後輩,聽起來還算合理。但若反過來由後輩主動要求,就匪夷所思了。毫無疑問,姚琛覺得易麒和江河的關系正如傳聞中那樣不單純。

或許他心裏也像宋時清的那個偏激的母親那樣,把他當做一個狡詐的狐貍精。

易麒搖頭:”……江老師不是那種人。為什麽這麽多人口口聲聲說崇拜他敬仰他,卻還用有色眼光去看待他。“

姚琛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我不知道他當時為什麽會那麽做,他沒有和我提起過,”易麒說,“但我們從來不是那種關系。你既然仰慕他,為什麽不願意尊重他?他在你心裏是個愚蠢的會被輕易蠱惑的人嗎,他是那麽識人不清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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