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十多個小時的音頻,易麒當然不可能自己一一确認。
他趕緊聯系了晨耀。把文件統統發送過去以後,他又告訴了晨耀方才兩人約好會面的具體地址。
對方聽後沉思了一會兒,提出了一個疑問:“他有說過是本人來嗎?”
“……沒提,”易麒有些緊張,“但應該是本人吧?”
“昨天晚上他還在家。離得那麽遠,坐車肯定到不了。但我們查過航班和鐵路,都沒有他的購票記錄。考慮到行程遠,他配合度低還比較醒目,臨時制造假身份的可能性不大。按理說,他本人趕不過來。”晨耀說。
”你昨晚收到他消息的時候為什麽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他呢?“
“我倒是想,但隔着十萬八千裏啊,”晨耀也無奈,“收到消息我第一時間就打申請了,但現在這個階段,師出無名,跨了省市就算想尋求配合也非常有限。”
“那,可以定位他的手機嗎?”
“我剛才試着給他打過電話,無法接通,”晨耀說,”除了通話時間估計都刻意做了信號屏蔽。但要弄清楚大概位置不難,這點時間移動不了太遠。你先別急,我已經把你給我的音頻發給我們組同事了,如果裏面能有一些相關證據,或許能讓那邊的同志配合行動。“
”……就像你們當初抓我那樣?“
晨耀有點尴尬:“差不多吧。”
“那你們快去!”易麒趕緊催促。
“已經在确認了,”晨耀說,“你現在是要去赴約對吧?”
“是啊,”易麒非常乖巧,“你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我全配合。”
十分鐘後,易麒帶着裝有那些信件的紙盒子,闖過記者重重包圍,上了一輛網約車。
司機是個看起來同易麒差不多年紀的小夥,長得很精神,還很有禮貌。兩人非常流程化地進行過了簡單交流後,車內便恢複了安靜,車快速地向目的地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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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易麒憋不住了:“那個,請問……”
“放心,耀哥就在後面跟着呢,”小夥沖他笑了一下,露出一排大白牙,“前面箱子你開一下,有東西給你。”
易麒打開面前的置物箱,從裏面拿出一個兩個盒子:“這個?”
“就在裏面,你打開,小的那個放兜裏就行,這樣就算待會兒離開視線他們可以保護你的安全,”小夥說,“還有那個耳機,戴上就能和耀哥通話。下面那個盒子裏是手機,你把自己手機卡插進去,這樣你再和那邊聯系耀哥他們能立刻了解情況。”
“你也是警察?”易麒問。
“不是啊,”小夥又笑了笑,“我是個網約車司機。”
晨耀說,如果李國棟還有點腦子,肯定會派人一路跟蹤他,所以就算是裝模作樣也要繞一繞路,做出想要甩掉尾巴的假象。
但其實最好那些跟在後面的小報記者一個都別丢。多一雙眼睛注視,就多一份安全。這些狗仔上天入地,可不能小瞧。
當然,這只是為了以防萬一。晨耀表示,最好的情況,還是能讓易麒完全不和對方直接打上照面。這一趟只為裝裝樣子,引蛇出洞。
他讓易麒在路上時不時給宋時清發消息,閑話家常,問他正在做什麽,再問為什麽不回複,态度必須保持自然。因為宋時清的手機屏蔽了信號,所以短時間內必然不會有回應。
等到了約定地點後,易麒就可以佯裝生氣,表示再這樣自己就回去了。他呆車上不動彈,等負責盯梢的人傳回消息,對方勢必會再次聯絡。易麒這時候一定要想辦法讓對面同意宋時清和他
再次通話。
在大致聽完了要領後,易麒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上,抱着他的包,沉着臉發呆。
開車的小夥大概是以為他緊張過度,試圖出言安慰。剛起了個頭,就被易麒止住了。
“你先別說話,”易麒低着頭不看他,“我要進一下劇本。”
小夥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
易麒在生活中從不擅長僞裝。但現在,他想試着把自己最不擅長的事變成最擅長的。比如,把這一切當做一出電影。
他現在手上有兩個劇本。其中之一,是晨耀方才為他訂制的。因為說好了要見面的戀人突然态度冷漠,所以有些生氣,接着開始無理取鬧,逼着對方來哄。打電話也不夠,還得對方親自為他拉開門才肯下車一起進餐廳。
但這只是一個戲中戲。
真正的劇本二,他要演繹的是一個沉着冷靜的自己。他心愛的人身陷囹吾,他為此必須親自與惡人周旋,且在這過程中保持理智,做到随機應變,不露破綻。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裏默念,他一定能做到。他不是豌豆上的公主,他還可以是他王子的王子。
比起入戲,這更像是一種自我催眠。
他告訴自己,他愛宋時清,他為此無所不能。
就如預料中那樣,當易麒的車在約好的餐廳前停留了十分鐘後,宋時清的手機號又發來了消息。
他說,他才剛下飛機,過來還要有一陣。易麒如果到了的話,就去定好的包廂,他還約了個朋友,已經在裏面了,易麒可以先和人聊聊消磨時間。
易麒立刻給他打電話,果然被按掉了。于是易麒回複消息,“你還叫了朋友為什麽不早告訴我?我不進去了,我要回去。”
很快收到了回複。
“別鬧了,人家臨時說要來。進去等我,乖。”
“誰啊,我認識嗎?”易麒問。
“你沒見過,我一個老同學,不是圈裏人。“
易麒想了想,深呼吸,然後紅着臉開始快速打字。
“你不是說和你關系的好的朋友我都見過了嗎?為什麽現在又有我不認識的朋友了?我還帶着這麽重要的東西呢!他知不知道我們是什麽關系?你和他又是什麽關系?”
現在,至少有數十雙眼睛在看着他倆對話。雖然是演戲,但如此明目張膽的情侶拌嘴打情罵俏,終歸會有點羞恥。
發完後,對面大約始料未及,一時間沒有動靜。
于是易麒乘勝追擊,立刻再次撥去了電話。鈴聲響了兩下,又被按掉了。
“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易麒氣勢洶洶。
在按下發送時,耳機裏突然傳來了晨耀聲音。
“查到手機的位置了。”
易麒頓時驚喜:“那你們現在趕緊找人過去的話……”
“你再試探一下,”晨耀的語氣聽起來很不樂觀,“我們現在不能确定宋時清還是不是和自己的手機在一個地方。剛才最新一段音頻末尾裏他被人帶着轉移了。”
也就是說,如果宋時清被安置的地方與他的手機距離不遠,那麽易麒繼續鬧一陣,對方為了安撫,應該會讓本人來接聽。
若是堅持不肯,可能性就太多了。在下一個音頻發來之前,都是未知數。
易麒焦急地等待了許久,才收到了回複。
“我嗓子有點疼,不方便。”
他的心瞬間就跟着涼了一截。
就在此時,耳機裏傳來了晨耀有些焦慮
的聲音。
“你再鬧一鬧。”晨耀說。
“就算宋時清不在,那李國棟在也行啊,”易麒有些不解,“能抓住他不就行可以了?你們有在音頻裏找到證據嗎?”
“音頻裏信息很多,但這證據獲取方式不合法。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我們剛才試圖溝通,那邊的态度有點奇怪。他這種身家在當地很可能有保護傘,我怕太強硬了會打草驚蛇,對宋時清沒有好處。”晨耀的語氣聽起來也很無奈,“如果李國棟就在本市,我們早就把人帶回來了。”
易麒皺着眉,盯着手機。
又有新的消息傳了過來。
“你先進去吧,等我到了你想要我怎麽賠罪都行。”
易麒咽了一口唾沫,然後開始打字。
“你是不是遇上什麽危險了?”
耳機裏瞬間傳來了晨耀的聲音:“你做什麽!”
易麒并不理會,繼續輸入。
“你真的是宋時清?你第一次來我家是在什麽時候?”
對面沒有立刻回複,大概是在思考應對之策。
“你怎麽這麽亂來,”晨耀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無奈,“在想什麽呢?”
“只要李國棟過來就可以了,對不對,”易麒說,“他到這裏來,你們就能控制住他了,是嗎?”
“……對,”晨耀嘆了口氣,“行吧你再試試,我可以提供給你一些我們剛剛收集到的信息。”
片刻後對面終于傳來了新的消息。
“你現在乖乖帶着東西進去,宋時清很快就能來找你了。”
易麒對着這行文字看了一會兒,然後閉上眼睛。他在心中安靜地默念了一遍方才對自己說過的話。
重新睜開眼後,他長長地舒了口氣,把方才拍好的照片發了過去。
照片中央是一個打開的紙盒子,裏面厚厚的一打紙制品,看不清內容。最上面交疊着兩張紙條,一張是江河筆跡的數字密碼,另一張只露出來“務必要”三個字,是宋忠東的筆跡。
易麒在照片發送完畢後又補充了一句:“這裏面的東西只關系到一個人,你是李叔叔對嗎?”
五分鐘後,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顯示的是宋時清的名字,按下接聽,傳來的果然是意料之中另一個人的聲音。
“小易,好久不見,”李國棟的語氣就如同往日那般溫柔和藹,“上次來你家也沒機會好好聊聊,叔叔一直很惋惜呢。”
易麒卻沒有理會,只是問:“宋時清呢,他人在哪裏?”
他聲音帶着明顯的哭腔,聽起來焦急憂慮,楚楚可憐。
“他現在有些累,需要休息一會兒,”李國棟說,“你先聽話,把東西送進去。時清睡醒了,馬上就會來找你。”
易麒沉默了至少半分鐘。
“你還想見到他吧?”李國棟問。
“我要怎麽保證你不會騙我?”易麒問。
“小易,不是李叔叔不講道理,但你仔細想一想,你把東西交給我,你還有再見到時清的可能,對不對?但要是堅持不願意……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還能拖多久。”
方才晨耀說過,從最後那一段音頻內容來看,宋時清尚且神志清醒且能自主行動,暫無性命之虞。
但易麒聽見李國棟的話,卻瞬間哭了出來:“你不要傷害他,我可以把東西給你……但……”
“還有條件?”
“我現在就在那家餐廳的門口,”易麒說,“你在哪裏?我進來的話,可以見到你嗎?”
李國棟在短暫的停頓後答道:“當然可以,你進來,我在裏面。”
“你出來。”易麒說。
李國棟笑了起來:“你看看,你又想和我談條件,但時清他現在呢……”
“如果他出事……我就去陪他,”易麒依舊在哭,但說得咬牙切齒堅定無比,“但你也不會有好下場,我可以把這些東西交給警察。如果警察不管,我就發去網上!”
李國棟突然沉默。
“你現在就出來,或者你讓宋時清聽電話!”易麒大聲說道。
“他沒和我在一起,”李國棟說,“但我可以向你保證,目前為止,他是安全的。”
“安全你就讓他聽電話!”易麒說得愈發大聲,一副完全無法溝通的模樣。
“小易,冷靜一點,這麽激動對解決問題沒有幫助,”李國棟試圖安撫,“你先……”
他還沒說完,易麒突然對着旁邊駕駛座大聲喊道:“師傅,師傅你開車。”
坐在他旁邊一直瞪着眼睛看他聲淚俱下的司機小夥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接着立刻發動了車子。
“你要去哪?”
“先生你現在要去哪裏?”
手機裏和駕駛座上同時問道。
“……附近最近的警察局在哪兒?”易麒說,“你帶我過去,我的朋友被綁架了!”
“等等,”李國棟的聲音聽起來終于帶上了一絲驚慌,“小易你冷靜一點,你真的不替時清考慮一下嗎?”
易麒沒說話。因為情緒激動,他的呼吸十分粗重,胸口起起伏伏。
李國棟繼續說道:“他可是很想你的,還盼着能早點再見到你呢。先把車開回去,好不好?”
“……那你出來,然後上車,我把東西給你,”易麒說,“等你們把宋時清放了,你才可以走。”
李國棟一時間沒做回應。
易麒繼續說道:“我給你十分鐘時間考慮,十分鐘後你不出來,我就去找警察。”
眼下是在大街上。除了來來往往的行人,這段時間一直盯梢着的那些狗仔依舊潛伏在附近。再稍遠一些,晨耀和他的同事也在。
只要不進那家店,易麒很确定自己不會遇上危險。
他想,李國棟應該也會這麽覺得。大庭廣衆之下,附近還有他安插的人手,到時候他拿了東西想走,混亂之際易麒很難攔得住他。這個提議聽起來非常不聰明。
“……九分鐘。”易麒又說道。
“我需要三個小時。”李國棟說。
“為什麽要那麽久?”
“不為什麽,”李國棟說,“在這段時間裏你必須和這臺手機保持通話,能做到的話我就答應你。”
“……太久了,”易麒說,“我要聽到宋時清的聲音。”
李國棟的語氣終于開始不耐煩:“你真的想他死麽?”
“我不管,”易麒喊道,“我不相信你,我要先确認他安全!”
李國棟嘆了口氣:“再過一會兒會有人給你發消息。你先把車開回去等着!”
兩個半小時後,耳機裏傳來了晨耀的聲音。
“機場有消息了,搞定了。”
易麒聞言,先是茫然了幾秒,接着發洩似的大喊了一聲。
他用力抹了一把再次湧出眼眶的淚水,然後整個人脫力般軟在了座位上。
”宋時清,“他小聲嘟囔,”你可得好好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