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之漫大吼:“宋小四!”聲音裏滿是哭腔。

她跑到他的身邊,半跪下來,看着他身上滿是灰塵,臉上烏青,嘴角處、鼻子裏流出一大片的血,眼睛也被打腫了。

她無從下手,連抱他都不敢。

“宋小四!你怎麽了啊?”

宋斯南睜眼,看到她的臉龐,只是輕擡着手,摸着她的臉,努力的揚着笑,說:“宋小漫,別哭。”

卻在下一秒,大驚失色。

——折回來的人并沒有看到警察,心下更是一陣憤怒,擡起棍子就往宋之漫身上砸!

宋之漫背對着他,根本不知道有人折了回來,她一門心思只在宋斯南的身上。

宋斯南用最後一分力氣抱住宋之漫,把她壓在自己的身下,承受着那一棍又一棍的撞擊。

他咬牙,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宋之漫聽着那來自他背上的聲音,眼裏的淚意更甚,她伸出雙手,環抱住他,想要幫他承受哪怕只是一分的痛苦。

棍子一下接一下,兩個人死咬着牙,緊緊的擁抱在一起。

**

宋之漫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她擡了擡手,鑽心的刺痛從手指傳到大腦,整個人被那短暫的痛感麻痹了。

她掀開眼皮,入眼的是醫院的白色病床,鼻尖是熟悉的消□□水味。

宋之漫感覺雙手都不是自己的了,一動,便刺骨的疼。

她張嘴,喉嚨幹澀沙啞:“宋小四。”

假寐中的宋鴻淵被驚醒,連忙上前看她:“之漫,醒了,現在感覺怎麽樣?”

宋之漫問:“我的手怎麽了,爸爸?”

她感覺關節裏都在發疼。

宋鴻淵急忙說:“沒事沒事,只是骨折了,沒關系的,不影響你以後的生活的。”

得到了他的保證,宋之漫放下心來。

宋鴻淵說:“還有哪裏不舒服的嗎,爸爸找醫生過來。”

“渴。”

宋鴻淵從床頭櫃那兒拿出一個保溫杯,倒出一杯水,手背貼着杯壁試了下溫度,覺得合适方才遞給她。

宋之漫抿了一小口就沒再喝了。

她擡眸看宋鴻淵,欲言又止。

宋鴻淵哪裏會不知道她心裏想的是什麽,他表情很淡:“宋斯南在隔壁病房,他很早就醒了,其他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他頓了頓,問道:“之漫,和爸爸說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宋之漫沉默着。她斂着眉,低垂着眼眸,在想些什麽。

良久,她說:“和宋小四沒關系,他讓我跑的,是我自己折回去的。”

宋鴻淵聞言嘆了口氣,“你啊,就知道護着他。”他頗為無奈,“算了,你也長大了,我說不動你,你自己有自己的想法。”

宋之漫:“爸爸,我沒騙您。”

她不是不可以說這件事,起因緣由她可以說的一清二楚,但前提是,那個人不是王少鵬。

王少鵬家教森嚴,平時連打游戲都是躲着家裏的,要是網戀被他父母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宋鴻淵站在那裏,意味不明看向地面。

“爸爸?”宋之漫小聲的叫他:“我真的沒事。”

宋鴻淵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你沒事,可是我這道坎過不去,我捧在手心裏的心肝寶貝,只不過半天的時間就成了我面前的樣子,之漫,爸爸現在很自責。”

他經歷過太多的生死離別了,妻子的車禍與逝世,滿地流淌的鮮血與醫院病床的白床單,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他太害怕孑然一身了,喪失所愛這件事,他不能再經歷第二次。

所以他說:“在你開學之前,任何地方都不許去,好好在家裏待着,我會和你姥姥姥爺商量一下,從他們那裏調個勤務兵過來看着你。”

宋之漫不解:“爸爸!你這是要幹嘛!”

宋鴻淵幫她把滑落的被子拉上去,溫聲說:“之漫,你要原諒爸爸,爸爸這是對你好。”

如果,如果你曾經歷過宋鴻淵的人生,那你一定會明白,他此刻的小心翼翼,全部都源于深愛與疼惜。

“這幾天就待在醫院,爸爸請了假,一直陪着你。”

宋之漫悶悶的應了下來。

而與她一牆之隔的宋斯南,他睜着眼,與宋院長對視。

宋院長問邊上的主治醫生:“這臭小子哪裏傷了?”

主治醫生回答:“手部、腿部有輕微的骨折。”

宋院長聽了冷笑:“骨折?怎麽不斷了?”

宋斯南咧嘴笑了一下,不小心牽動了嘴邊的上,“嘶——爸,我可是你親生的啊!”

宋院長不置可否:“我倒寧願是撿的。”他揮手讓主治醫生出去,病房內就只剩下他們父子二人。

他理了下白大褂,在房間找了個位置坐下。

問他:“平常打架不是挺厲害的嗎,這會兒怎麽就認慫了?看看這傷的,小胳膊小腿,被人揍的沒一點好的。”

宋斯南輕蔑的笑了一下:“爸,您是不知道,我一個人打九個人啊!鵬少可是真慫,讓他一挑二都挑不過,之前說的什麽‘不要慫,就是幹’都是屁話!”

宋院長臉上露出一道笑:“你媽就是太寵你,打架鬥毆說髒話,樣樣都來齊了,宋小四,你真是給我長臉啊。”

“你說要不是之漫報了警,我現在是不是見不到你了,得和你媽每天以淚洗面了?”

這句話一出,宋斯南就沉默了。

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足。宋斯南雖然常被人叫痞子流氓什麽的,但他自小生活在什麽地方?

大院吶!

腦子裏的思想正派着呢,知道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

可那群人是什麽人啊,三教九流的地痞流氓,小混混!打起人來不要命!

宋院長說:“你傷成這個樣子,我不心疼,可人之漫傷成什麽樣子了你知道嗎,那雙手上都是血,人小姑娘從小就被寵着捧着,我也是拿她當女兒的,她送進醫院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我現在想想都心悸。”

宋斯南心上被狠狠一擊。

宋之漫……她,怎麽樣了?

“爸,之漫她,怎麽了?”

“你還好意思問她怎麽了?要不是你,之漫她現在好好的待在家,而不是像你一樣躺在醫院,你們仨今天可真是出盡了風頭,整個大院都傳開了。”

宋斯南掀開被子,作勢就要下床:“之漫在哪裏,我要去見她。”

他腿一落地,整個人便倒在地上。

“骨折了,別作。”宋院長淡淡的,也不上前,就隔着一張床看他,“這段時間好好養傷,哪兒也別想去,你要是敢邁出病房一步——你知道,這件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到時候,一起算。”

宋斯南雙手撐在床沿處,想要站起來,咬着後槽牙說:“爸,我就去看看之漫,看完就回來。”

“沒門。”

宋院長站了起來,看着宋斯南像個小醜一般站起來、又倒下,硬是沒上前扶。

“你做錯事,你就要承擔責任,這是我從小就教給你的,但是很遺憾,你一點都沒學會,從今天起,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什麽時候反省好了,什麽時候我再放你出去。還有,別去騷擾之漫。”

他看着自己的兒子,咬牙想要站起來,卻又無法站立,額頭上不斷的冒汗,硬生生的忍住那股上前去扶住他的沖動。

他的兒子,是熱血,是果敢,也有智謀,但是內心裏還像個孩子,幼稚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他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必須狠下心,讓他面對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成長。

宋遠征說完便揚長而去,守在門口的勤務兵見他一走,馬上沖到病房裏把宋斯南架回病床上,繼而回到門外繼續看守。

宋斯南和宋之漫在同一時刻被關禁閉。

**

關禁閉的這段時間,宋之漫用了各種方法、使盡各種手段,愣是沒說動宋鴻淵讓她出去走走。

外面的人除了醫務人員也進不來。

連王少鵬來看她的時候,也沒進來。

兩個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對話。

王少鵬:“宋小漫,真是不好意思啊,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宋之漫上下掃了他幾眼,“你……好了?”

他撓撓頭,“那個,當初就兩個人揍我,沒用什麽力氣,我沒過幾天就好了。”

宋之漫雙手環在胸前,有點想笑:“到底是誰惹事啊,我怎麽就摻和到這件破事裏去了?”

她這麽一說,王少鵬心裏更是愧疚。

宋之漫問他:“宋小四現在怎麽樣了,他還好吧?”

王少鵬搖搖頭,用一言難盡的表情告訴她:“我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病房門都打不開,門外兩個勤務兵守着,我進不去。”

宋之漫失落的低下了頭,扶着門框把門關上。

王少鵬還想說什麽呢,就被迎面關來的門撞了一鼻子的灰。

在這之後,宋之漫也沒見過任何人。

她也知道從宋鴻淵這邊是沒法下手了,宋鴻淵是寵她,可是一旦涉及原則性問題,一律免談。

她索性就放棄去見宋斯南了,反正……過幾天還是能見到他。

只是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她伸手,看着自己的手,過了小半個月了,恢複的差不多了。

醫生也說了,以後還是能彈琴,能握手術刀,沒什麽影響。

一直到臨出院的倒數第二天,她破天荒的見到了宋斯南。

那天她昏昏欲睡的躺在床上,剛要進入夢鄉的時候便聽到從外面傳來的一陣騷動聲,然後是一個熟悉的聲音,破口大喊:“宋四你給我站住!”

宋之漫一個驚喜,囫囵的跳下床,想要跑出病房。

可是病房外的兩個勤務兵伸手把她攔在房內,她一時出不去。

她看到,在走廊上,離她不遠的地方,宋斯南被宋院長抓住,宋院長不知道從哪裏拿了把掃帚,一下接一下的打在宋斯南的身上。

宋斯南被他打的臉上表情迥異,但因為耳朵被宋院長擰着,想跳起來卻又不敢跳的太高,像個小醜似的扭來扭去。

宋之漫急了,叫宋院長:“宋叔叔!”

果然,宋遠征的動作一愣,往這邊看了一眼,微喘氣,語氣柔和的說:“之漫,快回病房去。”他指了指那兩個勤務兵,“還不快把門關了!”語氣不怒自威。

勤務兵這邊也不好做了,扭過頭看向宋之漫:“這,你看要不還是進去吧?”

宋之漫指着被打的宋斯南,急的都想打人了:“他都被打成那樣了啊,你們還不去勸勸宋叔叔!”

這勤務兵哪敢上去勸啊!他們只是攔着宋之漫,不讓她出去。

這宋鴻淵局裏有事,把她一個人放在這裏,他們兩個可不能讓她出點什麽事啊!

宋之漫眼睛一直看向宋斯南那邊,看到宋院長拿着掃帚一下接一下的打,不知道用了幾分力,打的宋斯南臉都紅了。

勤務兵見宋之漫沒說話,便放松了懈怠。就是這個小片刻的懈怠,讓宋之漫跑了出去!

她跑到宋斯南身後,狠狠的抱住了他。

如約而來的掃帚并未落到他的身上,他聽到背後一陣悶哼,一個溫熱的身子倒在他的背上。

“之、之漫!”宋遠征驚呼,擰着宋斯南的手放了下來,掃帚掉落在地。

宋斯南心下一噔,轉過去,接住她往下滑的身子。

“宋之漫!”他吼,撕心裂肺。

她知道了,宋院長打他到底用了幾分力,因為她感覺嘴裏都是鐵鏽味了。

她縮在他的懷裏,輕輕的叫他的名字:“宋小四。”

“我在,之漫,我在!”

“我好疼……”

說完,她就昏了過去。

“醫生!”宋斯南攔腰抱住她,在醫院走廊大聲的喊着:“醫生!醫生在哪!”

他雙眼都是紅的,手上血管清晰,青筋爆出,懷中只有一個人,心裏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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