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舊事重提

陶初手指蜷縮,握緊了右手裏的撐衣杆,抿緊嘴唇。

這樣毫不遮掩的惡毒話語,陶初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從她記事起,這位名義上的姑姑,從來就沒有對她有過什麽好臉色,連說話,也總是帶刺的。

爺爺奶奶去世後,所有的遺産遵照兩位老人生前的遺囑,全都留給了陶初。

因為這個原因,陶倩音對陶初,就更加憎惡。

加之她生活的不順遂,居無定所,頻繁更換工作的現狀,她現在整個人,都變得異常偏激。

有些時候,就像是一個瘋子。

她并不是第一次來鬧了。

在陶初上初三的那一年,陶倩音甚至還添油加醋地在網上賣慘,将陶初刻畫成了一個小小年紀,心機深沉的白眼狼,而她自己始終都保持着一個受害者的口吻。

說她不知感恩,經常偷盜姑姑的錢和物。

說她小小年紀不學好,叛逆不聽話。

說她在爺爺奶奶臨終前,甚至都沒有守在他們身邊。

而陶倩音則是那位苦口婆心,吃力不讨好的善良姑姑人設,擔憂她年紀小沒依靠,所以她同意父母把房子給陶初,留下的遺産也分給陶初一半,但陶初卻在兩位老人離世後,趁她出門,把門鎖徹底換掉,從此把她這個姑姑趕出了家門。

這樣的污蔑之詞,在網上還是掀起過一陣波瀾的。

許多網友根本不會去求證這件事的真假,他們從來都是看熱鬧的人,而見旁人踩上幾腳,他們也會跟着踩上幾腳,發表一下正義感言,鬧上一陣。

于是在剛剛失去爺爺奶奶後的那段時間,陶初還遭受過網絡暴力。

那個時候,她根本不敢把手機打開,因為夜裏總是會有陌生電話打過來,還有好多條發過來罵她的短信,甚至還有人扒出來她的社交賬號。

失去爺爺奶奶的痛苦仍在,而她同時還遭受着來自網絡的許多陌生人的無故謾罵。

她甚至連出門,都會害怕大家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她生怕,會跑出來一個人,指着她開始無端責罵。

那樣的煎熬,難堪,讓她曾一度崩潰,她甚至因此而患上了中度抑郁症。

中考,是她一個人的中考。

沒有人陪伴她。

網上多得是還記着她的“惡行”,時不時罵她幾句的人。

言語摧毀一個人的力量有多強大,沒有人比陶初更加清楚。

當陶初習慣了一個人去心理醫生那裏看病,治療,一個人吃飯,睡覺,上學的時候,網上掀起的那麽一點關于她的浪花,已經徹底平息下來了。

畢竟她也只是旁人眼中,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而已。

可那麽多人用尖刻的言語侮辱,加注在她身上的陰影,卻讓她用了兩年的時間,才算放下。

“把卡給我。”陶初再開口時,聲音聽起來依舊很平靜。

那張銀行卡上寫着密碼,只要陶倩音今天把這張卡拿走,她就能取到裏面的錢。

陶倩音花費這麽大的力氣,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銀行卡,她怎麽可能會交給陶初?

所以她捏緊手裏的那張卡,冷笑,“我爸媽的錢,我憑什麽要留給你?”

“那不是我的錢。”陶初走上前,伸手就去搶她手裏的銀行卡。

陶倩音怎麽可能讓她搶到?她直接大力地攥住陶初的手腕。

陶初直接咬了一口陶倩音攥着她手腕的手,沒留一點兒餘地。

陶倩音被她猝不及防地咬在手背上,吃痛一聲,她那雙灰暗的眼睛頓時迸發出極大的怒火,一巴掌就打在了陶初的右臉上,力道很大。

陶初有一陣短暫的耳鳴,然後臉頰上就開始火燒火燎地疼。

她恍惚了一下,然後頭發就被陶倩音給拽住了。

“敢咬我?”陶倩音抓着陶初的頭發,因為盛怒而顯得有些猙獰的臉看起來有些可怕,“你說,我爸媽當初為什麽要撿你回來?”

她那雙帶着幾分頹色的眼睛裏忽然有微弱的光芒閃了閃,像是想起了一些曾經的往事,神情變得有些痛苦,“如果沒有你,他們就不會不要我,我也不會失去我的家……”

“我什麽都沒有了,都是因為你……”她的另一只手扣着陶初的脖頸,力道逐漸變得有些大。

陶初的臉漸漸憋紅,她握緊手裏的撐衣杆,在陶倩音晃神的時候,她一用力,打在了陶倩音的腰腹上。

陶倩音下意識地松了手,陶初立刻閃身往客廳裏跑。

追出來的陶倩音手裏拿着剛剛那根在匆忙間被陶初丢掉的鐵質撐衣杆,她看見陶初拿出手機,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報警,于是陶倩音一撐衣杆打在陶初的手上。

劇痛襲來,陶初手裏的手機掉在地上,屏幕碎裂。

她痛得眼圈裏都浸出淚花了。

陶倩音只看着陶初那張臉,她就生理厭惡。

于是她又舉起了手裏的撐衣杆,那一刻所有的怨憤不甘湧上來,她的那雙眼睛裏已經有了血絲。

她始終認為,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從這個被父母從山裏撿回來的女孩兒這裏開始的。

就在陶倩音手裏的鐵質撐衣杆要落下來,打在陶初的身上時,玄關處防盜門的密碼鎖忽然有了響聲。

門應聲而開,陶倩音下意識地偏頭一看,正好對上門外那個戴着鴨舌帽,穿着淺色短袖衫,身形修長的少年那雙茶色的眼瞳。

少年嘴角溫柔的笑意在看見眼前的一幕時,頓時僵硬。

他的眼眉冷冽,猶如凝着浮冰碎雪,銳利的目光幾乎要刺穿那個手裏捏着一支鐵質撐衣杆的陌生女人。

在看見地上狼狽的女孩兒時,他無可避免地看清了她原本白皙的右臉頰上紅腫的那一塊,分明印着清晰的指痕。

那一瞬間,他下颌繃緊,瞳孔微縮,眼底積聚着一片模糊的陰郁之色,戾氣橫生。

陶倩音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樣貌,不過瞬息之間,她就已經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狠狠地扣住了咽喉。

力道之大,讓她頃刻就漲紅了一張臉,眼角泛出生理淚水。

她的腳尖已經離地,所有的重心都集中在他扣住她脖頸的那只手上。

陶倩音想要掙脫,卻根本沒有力氣。

彼時,她終于看清了眼前這個忽然出現的陌生少年那張冷白如玉的面龐,也看清了他那雙幽深的眼瞳裏流露出的森冷的寒意。

她在他眼中,就猶如一只将死的蝼蟻。

且死不足惜。

陶倩音沒由來地感到害怕,她渾身都顫抖得厲害。

尤其是在看清眼前這個少年伸出另一只手,在他指尖憑空凝成的冰刺時,她瞪大一雙眼睛,幾乎就要以為眼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她什麽時候見過這樣超乎現實之外的場景?

冰刺在缭繞的寒霧中,分散開來,如針細密。

在沈玉致松開她的瞬間,他手指間淡金色的光芒飛出,在她眼前化作了極細的繩索,将陶倩音整個人束縛在半空之中。

陶倩音看着那些凝在半空中如針細密的冰刺,眼裏流露出驚懼的神色,渾身抖如篩糠,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她張了張嘴,想要叫喊,喉頭卻像是被什麽扼住了似的,根本發不出一點兒聲響。

“阿致……”在沈玉致蹲下身,手指輕擡,似乎是想要觸碰她那半邊紅腫的臉頰,卻又忽然停滞。

她是那麽怕疼的一個人。

可是這會兒,她望着他時,紅紅的眼眶裏憋着淺淺的水霧,卻始終不肯有淚水掉下來。

他的手指只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下一刻,陶初的眼睛就好似籠上了忽濃忽淡的雲霧,再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而她的聽覺也在這一刻,暫時失靈。

她心裏有點慌張,伸出手試探着想要去抓沈玉致的手,“阿致?”

沈玉致握住她的手,手指輕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算是安撫。

陶初聽不到,也看不到,她只能感覺到,他起身時,拂過她臉龐的細微輕風。

而在那一瞬間,所有停駐在半空中的細密冰刺都毫不留情地,深深地紮進了被束縛在半空中的那個女人的身體裏。

無形的結界将這個小公寓與外界徹底隔絕,女人發出痛苦的慘叫,在這樣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尤為清晰。

冰刺紮進陶倩音的十指時,她已經痛得面目猙獰。

殷紅的血珠滴下來,在地板上綻開血花。

沈玉致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件死物,那雙眼瞳猶如一潭冰冷的死水,不見絲毫波瀾。

“阿致?阿致你在做什麽?”陶初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似的,雙手在半空中晃了晃。

他忽然封住她的視覺和聽覺的舉動,本來就讓她心慌。

“你把她趕走了嗎?”她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說話聲。

她并不知道,此刻沈玉致手裏的那把長劍,已經貼在了那個女人的脖頸間。

隔着薄薄的皮膚,只要他稍稍一用力,就能割開她脆弱的血管,要了她的命。

但他聽見陶初的聲音,回頭看見她雙眼無神,那副慌亂無措的模樣,他原本緊緊握着劍柄的指節,莫名地松了松。

最終,沈玉致陰沉着那張冷白的面龐,在貼着陶倩音的長劍化作點點流光消失的瞬間,他毫不猶豫地捏斷了她右手的指骨。

陶倩音目眦欲裂,被劇痛折磨得暈了過去。

彼時,陶初在模糊間,好像嗅到了一抹隐秘淺淡的香味,像極了沈玉致衣袖間偶爾透出的味道。

然後,她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陶初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彼時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偶爾還有幾聲悶雷作響。

而她後知後覺地偏頭,在昏暗的燈影間,她這才看清自己身旁竟然躺着一個人。

微暗的燈光照着他無暇的側臉,閉着眼睛時,睫毛留下了一小寸的陰影,此刻的他褪去了平日裏那樣的表面溫柔,沉靜得如同一汪湖水,疏冷淡然。

也不知道是因為此刻太安靜,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她就那麽望着他,漸漸入了神。

鬼使神差的,她特意往他身邊湊了湊,仰着臉看他的時候,她沒忍住從被子裏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尖在快要觸碰到他的眉心時,顫了一下,像是有點不敢。

胸腔裏的那顆心跳得很快,陶初甚至連呼吸都開始變得特別小心。

誰知她的手還沒觸碰到他,那一瞬,他卻忽然偏過頭來。

陶初只覺得有一抹微涼柔軟的觸感擦着她的唇,而眼前就是他近在咫尺的面龐。

她眨了眨眼睛,整個人都懵了,連呼吸都凝滞了。

他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一下,似乎是要睜眼,陶初猛地翻了一個身,迅速把手縮回了被子裏,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蠶蛹。

啊啊啊啊!!!

彼時,躺在她身側的少年睜開雙眼,清澈的眼瞳望着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背影,眸色漸深。

他的手指輕輕擦過自己的唇。

耳尖莫名發燙,他纖長的睫羽遮下,掩飾了他眼底的那片亮晶晶的光,像是盛滿了隐秘的歡喜。

這個雨夜,是夏天的尾巴。

陶初想,她終于變得幸運了一點。

作者有話要說:  陶初:啊啊啊啊!!!

阿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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