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熾毒之解

散着寒氣的冰刺直指裴素照, 金絲眼鏡被淡金色的氣流擊落, 冰刺尖銳的頂端距離他的眼睛,不過寸許。

只要再往前一點點, 就能深深地紮進他的眼睛裏。

而裴素照卻沒有絲毫要後退的意思,那雙眼睛裏, 也沒有流露出半分恐懼。

“說,你是怎麽知道的?”

沈玉致站起來, 看着裴素照的目光冷戾, 不帶絲毫溫度。

裴素照看得出來,這位玉致殿下對他,确是有了殺心。

“請殿下息怒, 這些, 都是我南支妖族的家主——也就是臣下的祖父告知的。”裴素照說這話時,看起來仍然鎮定自若,他甚至還笑了笑,又道,“臣下的祖父活到如今,整好已七千多歲了,關于殿下的事情,祖父他曾經,也是有所耳聞的。”

六千年前, 有關于九天之境太子殿下——沈玉致的流言,可不僅僅只是貪生怕死,致使萬千凡人無辜喪命那麽簡單。

據說當年崇岚帝君于無燼城的城門前, 親自懲罰當年的小殿下時,曾有一個凡人小姑娘,替殿下生生地擋了一道天雷。

那整整八十一道天雷,有八十道,打在玉致殿下的身上,還有一道……卻是打在了那個姑娘的身上。

凡人如何能受得住天雷的懲罰?

可那個小姑娘,卻偏生靠着自己,硬生生扛下一道。

然後,那位受過八十道天雷的小殿下,就在風雲滾滾,雷霆萬裏之間,徹底化為龍形,帶着他的姑娘,躍向天際,自此開始了一段逃亡生涯。

至今都沒有人知道,當年,小殿下與那位姑娘逃亡的那段歲月究竟是何模樣。

此後,有傳言說,那位姑娘對于小殿下,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當小殿下被崇岚帝君帶回,禁锢在長極淵下時,他的身邊,已經沒有了那位姑娘。

是了,一個凡人……能活多久?

更何況,那還是一個受過天雷懲罰的凡人。

更不提她身上,還存在着魔修原本用來對付小殿下的熾毒。

誰也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姑娘,可以為了小殿下,那樣抛卻生死,義無反顧。

“殿下,熾毒有解。”

當沈玉致聽見裴素照的這樣一句話時,他先是一怔,下一刻他擡眼時,那逼近裴素照眼前的冰刺已經破碎成一道淡金色的光芒,轉瞬消失。

“你說什麽?”他緊緊地盯着眼前的這個男人。

裴素照彎了彎嘴角,從容不迫地俯身,撿起地上的眼鏡,重新戴在鼻梁上,然後才說,“祖父研究熾毒已有整整四千年的時間,到現在,他老人家已經有了破解熾毒的方法。”

“什麽方法?”沈玉致問。

裴素照歉然一笑,“請殿下恕罪,這破解之法,只有祖父一人知曉,這件事也是祖父之前命我一定要告知殿下的,但如今祖父年老……”

他頓了頓,面色忽然變得有些沉重,“已……近乎油盡燈枯之兆,他清醒的時候不多,當時囑咐過我之後,他就陷入沉睡了。”

沈玉致雙眼微眯,周身氣壓陡降,“你在騙我?”

裴素照搖頭,“臣下絕不敢欺瞞殿下,祖父如今,确實還未清醒,但等他醒來,臣下會立刻通知殿下。”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還請殿下再等些時日,若到時小夫人身上的熾毒仍無解,臣下……任憑殿下處置。”

沈玉致靜默地打量着他,半晌,才出聲,“條件?”

他并不認為,一個裴素聞,能讓這個南支少主用熾毒解藥來換。

畢竟,那封印,也并不是死印,并不會危及生命。

他當時之所以會動恻隐之心,也僅僅只是因為那個叫做童安的紫貂吐露出的“熾毒”二字。

所以今天,沈玉致才會來見這個南支少主。

裴素照聞言,扶了扶眼睛,笑了,“殿下以為,臣下會跟殿下提什麽條件?”

“讓殿下站在南支妖族這一邊?”

裴素照搖頭,嘆了一聲,“臣下絕不敢替殿下做決定,想來殿下也不會因此而選擇南支妖族,既然知道是無用的條件,臣下又為什麽要向殿下讨要?”

但聽他此言,沈玉致又将眼前這個男人重新審視了一番,眼底終于染上幾分興味。

“如果臣下說,沒有條件,殿下想必也不會相信。”裴素照像是故作沉吟了一會兒,然後才擡起頭,對沈玉致說,“殿下不如先欠着,如何?”

不等沈玉致回答,他就又添了一句,“請殿下放心,臣下絕不會讓殿下為難。”

沈玉致掀了掀唇,神情冰冷,毫無溫度。

“殿下,還請您能夠解除臣下幼弟身上的封印。”裴素照微微低首。

“但願,你沒有騙我。”

沈玉致只留下這一句話,然後就轉過身,往大門處走去。

裴素照站在原地,看着沈玉致離開的背影,唇角微彎,流露出幾分淺淡的笑意。

他知道,這位玉致殿下,是答應替裴素聞解除封印了。

當沈玉致回到小公寓的時候,陶初正坐在餐桌前吃飯。

說是吃飯,但她只是重複地用手裏的筷子在飯碗裏戳來戳去,看起來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或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陶初才回過神,擡頭時,正好看見沈玉致從玄關那兒走過來。

“阿致你回來啦?”她放下手裏的筷子,望着他。

沈玉致在她的對面坐下來,“嗯。”

“你……”她原本想問他去哪兒了,但是話到嘴邊,她停頓了一下,又生生轉成,“你要吃飯嗎?”

沈玉致輕輕搖頭,對她笑得很溫柔,“不吃。”

“哦……”陶初應了一聲,低下眼簾,再次拿起了筷子。

心事重重地吃完飯,陶初在廚房裏把碗洗完,出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她的目光總是忍不住從電視上,移到坐在另一個沙發上的沈玉致的身上。

他低眼盯着手裏的平板電腦,偶爾用手指在上面劃來劃去。

“阿致?”她一手撐着下巴,叫了他一聲。

“嗯?”他給予回應時,仍未擡眉眼。

“阿致你今天……去哪兒了?”

她終于還是問出了口。

沈玉致手上的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他擡眼,看向她,“初初很想知道?”

陶初點點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仍然笑得很溫柔。

陶初抿了抿嘴唇,一時間沒了言語。

她的目光再次移到電視機的屏幕,神思卻已經開始飄忽。

童安的話,仿佛仍然在她的耳畔回響。

“初初。”

沈玉致忽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陶初手裏捏着遙控器,應了一聲,“啊?”

“你喜歡花嗎?”他問這句話時,目光仍然停在手裏的平板電腦上。

“喜歡啊。”陶初不明所以,但還是答了。

“你喜歡動物?”

“也不是什麽都喜歡啦,我喜歡毛茸茸的,可愛的動物……”

說完,陶初就扔下遙控器,踩着地毯就跑到他的身邊坐下,湊到他身旁,“你在看什麽呀?幹嘛問我這些?”

但他手裏的屏幕已經被按滅,她什麽時候都沒有看見。

她撇了撇嘴,“小氣鬼……”

一天天的,他那自己的小秘密還挺多啊?

誰知下一刻,她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陶初眼見着他把平板電腦放到一邊,然後他一用力,就把她拉進了他的懷裏。

他輕輕地親了一下她薄薄的眼皮,有些溫熱的觸感,帶着些癢意,讓她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那,初初會很喜歡我嗎?”他貼着她的耳廓,問。

他的嗓音清冽,聲音很低,刻意放緩,聽在她的耳畔,頓時讓陶初覺得自己都要冒熱氣兒了。

陶初一張白皙的面龐抑制不住地泛紅,他的唇貼在她的臉頰,又吻了一下。

“初初,”他的氣息近在咫尺,“會嗎?”

他抱着她,固執地問。

仿佛她如果一刻不答,他就會一直問下去。

“會,我會……”

陶初捂住自己的臉。

少年彎雙眼微彎,眼瞳深處像是盛滿了星河的光影,同時又倒映着她的模樣。

他似乎終于滿足,“我也……很喜歡初初。”

她不會知道。

這句“喜歡”,承載的是一份壓抑輾轉了六千年的情思。

曾經被困在長極淵下的那條惡龍,在六千年前,愛上了一個凡人姑娘。

從那座無燼城始,她便是他心上,唯一的溫暖。

世人辱之,罵之,恨之,他早已不在乎了。

因為先背叛他的,是他曾經視作子民的凡人。

如今他們在他眼中,只是蝼蟻。

除了她。

此生此身,他只信她,也只愛她。

這個夜晚,陶初睡得很晚,她趴在自己的書桌前,仍然在用心地做筆記。

要教一條被鎖在深淵裏整整六千年不見天日的龍如何重新看待這個世界,這可能是一個很大的難題。

但陶初,不會放棄。

而她這麽做,也絕非是因為童安和她所說的那些所謂的嚴重後果。

畢竟對于她而言,童安的來歷她并不清楚,那天的那個神秘少年究竟抱着怎樣的目的,她也不清楚。

她不會盲目相信一個陌生的人。

她之所以要這麽做,也僅僅只是因為,他被鎖在那樣幽深的長極淵下整整六千年,錯過了許多繁華,也錯過了許多美好的事物,滿心滿眼,都只剩下了仇恨。

他那麽苦。

她只是想,讓他快樂一點,再快樂一點。

濃深的夜色掩埋不住風雪的放肆,窗外的寒霧凝成了水珠。

陶初苦思冥想了好久,終于靈機一動。

她興沖沖地拿起手機,在臨城動物園的官網上預約了“動物飼養員一日體驗”。

沒有什麽是可可愛愛的小動物們解決不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被預定了“動物園飼養員一日體驗”的龍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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