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傳人
聽這些蒙古人的話意,耶律齊投降忽必烈差不多是板上釘釘的事了。耶律齊現在不只是郭靖黃蓉的女婿,還是新任丐幫幫主,他若真被蒙古人勸降了,莫說丐幫會不會有實際上的損失,單是動搖軍心這一項就很嚴重了!
“不能讓蒙古人奸計得逞,一定要趕緊給郭大俠黃幫主報信!”趙清松和李清樹這兩個名不見經傳的全真教教士心意相通,均作此想。
全真教祖師重陽真人具絕代天資,武功造詣深不可測,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世稱“天下第一”。他的徒子徒孫若跟他比功夫,那是天差地遠,可忠誠報國之心卻是一樣的,知道蒙古人在打丐幫幫主耶律齊的主意,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向襄陽,去給郭大俠、黃幫主報這個緊要訊息。
外面傳來馬嘶聲,應該是又來了一隊騎兵。
腳步整齊雄壯,一定是軍人。
趙清松和李清樹心中暗暗叫苦,“這還逃得出去麽?”
“雪別臺叔叔。”玉妍郡主歡叫。
“玉妍。”雪別臺王子哈哈大笑。
趙清松和李清樹偷眼望去,只見那雪別臺王子身穿蒙古貴族服飾,大概三十多歲的樣子,相貌生的卻甚是奇特,高目深鼻,眼睛蔚藍。兩個道士一開始奇怪蒙古王子為什麽會長這樣,後來才醒悟過來,“蒙古人一直往西打,攻城略地,說不定拖雷娶了大秦、波斯女子為妃妾,所以生出來的兒子會是這幅長相。”
雪別臺王子身後還站着一個相貌奇特的蒙僧、幾個身形高大的侍衛,一個文士模樣的幕僚,這些人都向玉妍郡主行禮問好,只有那蒙僧大喇喇的不愛理人。玉妍郡主笑吟吟的道:“叔叔,這大和尚是誰?架子很大啊。”雪別臺王子笑道:“一個人本事越大,架子自然越大。這位是密教金剛宗的恩哲大師,他的龍象般若功有十龍十象的巨力,力近千斤,決非血肉之軀所能抵擋。”玉妍郡主嘻的一笑,“叔叔說的對,本事大的人架子自然也大,我方才錯怪他了。”
雪別臺王子和玉妍說的是蒙古話,好在趙清松和李清樹懂蒙古語,把他們的對話了個清清楚楚。玉妍郡主應該是很受寵愛的,一直沖雪別臺王子撒嬌,雪別臺王子這做叔叔的倒也寵愛侄女,言語之中,對她很嬌慣。
一個是拖雷的兒子,一個是窩闊臺的孫女,也不知他倆為什麽會是這樣的。
“姑婆好麽?我有許多年沒有見到她了。”玉妍郡主笑道。
“姑母很好。玉妍,你小時候只被我姑母養了短短數月,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很惦記她老人家呢。”雪別臺王子笑道。
“雖然只是短短數月,可華筝姑婆對我很好的啊。我一輩子也忘不了。”玉妍撒嬌的道。
“姑母是這世上最善良的女子了。”雪別臺王子感慨。
“是啊。”玉妍聲音清脆柔美,“我那時候生了病,姑婆心疼我,親自照看過我呢。雪別臺叔叔,我記得那時你也在啊。”
雪別臺王子微笑,“對,那時我在姑母身邊養傷。”
趙、李二道這時才明白了,原來拖雷的兒子和窩闊臺的孫女曾經在華筝公主處同住過一段時日,所以叔叔和侄女之間才會異乎尋常的親近。
玉妍郡主見雪別臺王子心情似乎不錯,忙趁機要求,“叔叔,我想到襄陽去轉轉。”雪別臺王子微笑,“襄陽有什麽好玩的麽?”玉妍郡主嘻嘻笑,“也沒什麽好玩的。我就想過去瞧瞧黃蓉的女兒是如何被耶律相爺的兒子抛棄的,那一定有趣極了。”雪別臺王子很有些哭笑不得,“真孩子氣,這有什麽好瞧的。”
玉妍郡主挽着雪別臺王子的胳膊撒嬌,“叔叔,人家就是想過瞧個熱鬧嘛。耶律相爺的兒子一定會被咱們招降,那黃蓉的女兒都三十多歲了,肯定也人老珠黃了,她若被耶律相爺的兒子給休了,一定凄慘的要死。叔叔,我想瞧瞧她的慘狀,她越慘,我便越開心。”說到後來,聲音已是嬌滴滴的了,又甜又膩。
趙、李二道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雪別臺王子道:“耶律相爺天姿英邁,滿腹經綸,祖父在世時曾言‘此人天賜我家’,可見對其是如何看重。他共有兩個兒子,長子已被害死,次子帶了母親和妹妹南下,做了難民百姓,現在卻已是丐幫幫主了。相府公子流落江湖也有這樣的成就,耶律相爺的兒孫果然優秀。”
“成吉思汗對耶律相爺也是另眼相看的啊。”玉妍郡主聽到“此人天賜我家”這樣的話,對一代名相耶律楚材更是悠然向往。
“叔叔,你打算怎麽招降耶律相爺的兒子啊?”玉妍郡主笑着問道。
“這件事我委托劉先生辦理的。”雪別臺王子指指那位文士模樣的男子。
玉妍郡主笑吟吟的看向劉先生。
她年齡還小,笑容卻異常嬌豔妩媚。如果說她本來有七分顏色,這笑容至少給她增色兩分,成了少有的美人。
饒是劉先生已人到中年,看到這樣的一位尤物也是心怦怦跳,忙施了一禮,恭敬的道:“耶律相爺有兩位兄長,一位是耶律辯才,一位是耶律善才……”
“他們還各自生有兒孫,對不對?劉先生想必對他們的兒孫也了如指掌了。”玉妍郡主笑道。
劉先生臉微紅,“是,我太啰嗦了,難怪郡主聽的不耐煩。郡主,耶律族人從前多數系獄,現在大汗下令,已全部釋放了。我從中挑出一位最有學問、最有前途的耶律氏子孫,讓他去襄陽面見耶律齊,勸耶律齊歸降大汗。”
“先生做的很好。”玉妍郡主笑吟吟的道。
派出耶律家最有出息的子孫去勸降耶律齊,這辦法确實可行。
劉先生謙虛了幾句,“哪裏,郡主過獎。”
玉妍郡主道:“叔叔,将來你事情辦成了,我可要去襄陽玩玩,見識見識。”雪別臺王子道:“你一定要瞧瞧黃蓉的女兒是如何被耶律相爺的兒子抛棄的麽?好吧,随便你。”玉妍郡主大喜,“叔叔你這是答應我了麽?你是最好的叔叔!”雪別臺王子微微一笑。
雪別臺這一行人在店裏用過酒飯,歇息了一會兒,便要啓程上路了。
衆人都已站起身,看樣子要往外走,趙清松、李清樹兩人以為躲過一劫,暗暗松了口氣。誰知那蒙僧卻目露精光,袍袖一拂,一股勁風直擊向那小小的屏風,喝道:“出來吧!”屏風應聲而碎,趙、李二道,赫然出現在衆人面前。
這時趙、李二道已在外面套上了平常百姓的衣裳,頭上的道士發髻已抓散了,頭發披在肩上,猛的看上去就是兩個瘋漢。那蒙僧卻絲毫也不放松,雙掌推出,掌力強悍兇猛,如海濤般一波接着一波不斷襲來,趙、李二人連呼吸都不順暢了,胸間一緊,重重的摔了出去!
蒙古武士抽出雪亮的長刀,齊齊抵在趙、李二道頸間。
趙清松和李清樹二人心如死灰,相互看了一眼,盡是凄涼和絕望。他倆并非惜命之人,可是剛剛聽了對漢人有重大意義的兩個消息,一個是蒙古人要挖重陽宮地下的寶藏,一個是蒙古人要招丐幫幫主耶律齊。這兩個消息若不送出去,他二人死不瞑目。
“你們是什麽人?”一名蒙古軍官用生硬的漢話喝道。
“喝,喝酒的……喝醉了,喝醉了……”趙清松磕磕巴巴的說道。
李清樹嘴一咧,想哭,“好好的喝着酒,怎麽……怎麽這樣了……”
“原來是兩個酒鬼。”蒙古軍官松了口氣,走到雪別臺王子身前,恭敬的禀報着什麽。
雪別臺王子似笑非笑看了過來,趙清松和李清樹心中一凜。
“這兩個人一直在屏風後頭呆着啊?那可不能放了他們,我在這裏說了好多話,一定都被他們聽去了。”玉妍郡主笑道。
趙清松、李清樹二人心裏把這鞑子郡主罵了一千遍,一萬遍,恨極。
他倆正在緊張,卻聽雪別臺王子說道:“不過是兩個酒鬼老百姓,又聽不懂蒙古話,放了吧。”揮揮手,示意手下放人。
蒙古軍官得令,長刀齊齊收起。
趙清松、李清樹二人出了一身冷汗,片刻不敢停留,急急忙忙逃出了飯店。
“為什麽放了這兩個人?”玉妍郡主走到店門口,看着趙、李二人的背影,有些不滿,又有些不解,“這兩個人很可疑啊,慌慌張張的。”
雪別臺王子緩步走到她身邊,“是很可疑,所以我故意放走了。”
“故意放走的?”玉妍郡主更加不解。
雪別臺王子道:“咱們要辦的是兩件事,方才說的也無非是這兩件事。一個是重陽宮地下寶藏,一個是招降耶律齊。重陽宮地下寶藏的事還沒有頭緒,根本不怕人來搗亂,我倒是盼着全真教的道士多回來幾個呢,也好捉來幾個細細審問了,勝似咱們自己暗中摸索。至于招降耶律齊的事,嘿嘿,那才不怕他們知道呢,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玉妍郡主恍然大悟,“可不是麽?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咱們先把風聲傳出去了,漢人便會先對耶律相爺的兒子起疑心,到時他不歸降也不行了啊。”
她咯咯嬌笑起來,雪別臺王子亦是微笑。
劉先生等人大力贊美雪別臺王子足智多謀,雪別臺王子灑脫的揮揮手,“諸位,時候不早了,咱們出發!”對那蒙僧很恭敬,請他先出門,一行人上馬去了。
趙清松和李清樹二道奔出去一裏之地,趙清松忽然“哎喲”一聲停了下來,臉色煞白,“蒙古人向來兇殘,為什麽會把咱們兩人給放了?”李清樹也停下腳步,抹抹頭上的汗,“蒙古人會不會是有什麽陰謀詭計?”兩人越想越不對,順原路返回,到了飯店前卻不敢直接進去,繞到後門,悄悄往裏走。
進去之後,兩個道士都懵了。
地下橫七豎八倒着幾具屍體,鮮血流了一地,倒在地上的人睜着大大的眼睛,滿是痛苦、憤懑、不甘、怨恨……這些人有店小二,有店裏的廚子、雜役,還有兩個才五六歲的小小孩童……
兩個道士全身血液都快凝固了,又氣憤,又傷心,李清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掩面奔出,趙清松追着他出來,兩人也不看路,也不知道自己是要往哪兒走,一直到了荒郊野外不見人煙才停了下來,捶地大哭,“天傷的蒙古鞑子!毫無人性,連小小孩童也不放過!”
這兩名道士雖已是四十歲上下的人了,但長年呆在終南山的道觀,性情淳樸,親眼看到蒙古人這樣的殘暴行徑,已經出離憤怒了。
兩人哭了一會兒,李清樹一躍而起,“師兄,咱們報信去!”趙清松擦幹眼淚,“好,報信去。”他猶豫一下,說道:“咱們才下終南山,如果現在上山去找楊過,應該明天就能找着了……”李清樹厲聲打斷他,“找楊過做什麽?”趙清松撓撓頭,“他現在是神雕俠了啊,要是拜托他到襄陽去給郭大俠送個信,應該行的吧?咱們兩個人武功平平,我就怕咱們不能順順利利到晉江、到襄陽,多個楊過,總是多了幾分把握。師弟,咱們師兄弟二人是死是活不要緊,這兩個訊息若不送不出去,那還得了?”
“楊過胳膊是被郭大俠的姑娘砍掉的,小龍女是被郭大俠的姑娘誤傷的,你想想他肯不肯幫郭大俠?”李清樹不樂意,“你沒聽說麽?楊過這個人很小氣,這麽多年來一直跟郭大俠記着仇,所以他才會在郭二姑娘十六歲生日的時候送了三份大禮。他那不是真心為郭二姑娘過生日,也不是真心為襄陽出力,他是跟郭大俠叫板呢!”
“不會吧?”趙清松皺起眉頭,“當年可是郭大俠親自送他上的終南山。就因為他是郭大俠送來的人,所以他師父趙志敬雖對他不滿,也不敢明着整治他,只敢暗中使壞。你還記得十六年前的事麽?幾十把劍前前後後指住他,只要師祖一聲令下,他和他師父便要喪生劍下了,可是師祖喝住衆人,不許真的殺了他。這為的什麽?他叛師反教,罪大惡極,他師父又大鬧重陽宮,傷了數十名全真弟子,師祖之所以要放過他,還不是因為郭大俠麽?他是郭大俠的侄子,真把他殺了,全真教和郭大俠便結下仇怨了啊。”
“他才不記得郭大俠的恩惠呢,只記得他師父小龍女,那個不清不白的女人……”李清樹忿忿。
甄志丙是他受業恩師,他的功夫一點一滴都是甄志丙教出來的,對甄志丙如何會不深深感激?在他心目中,甄志丙是因為小龍女而死的,對那個白衣飄飄的小龍女,李清樹除了憎惡,還是憎惡。
“師弟,你犯了口業。”趙清松責備道。
李清樹苦笑,“我這不是說順口了麽?”
楊過當年反出重陽宮,這已經是令全真教上上下下顏面盡失了。後來他和小龍女又大鬧重陽宮,在重陽宮拜堂成親,全真教更是視為奇恥大辱,對楊過小龍女這對師徒厭憎之極。德高望重的長輩們倒還算了,年輕小輩們就算不去和楊過小龍女算帳,又能對他們說出什麽好話來了?小龍女當着幾百人的面說她被甄志丙玷污了清白,這件事早在全真教傳遍了,有些尖酸刻薄的人背後議論起來,便罵小龍女是“甄志丙的女人”,極盡嘲諷揶揄之能事。
“兀那道士,罵誰呢?”趙、李二人正為要不要找楊過代為送信吵架,卻聽得一聲女子的怒喝。
趙、李二人撥劍在手,舉目望去,只見兩名三十多歲的女子往這邊走過來,兩女臉上都有怒色。
這兩女一個身穿淡紫衫子,瓜子臉,頗為俏麗,明眸皓齒,雙頰暈紅,可惜跛了一足。另一女淡淡青衫,眼睛如清水般明淨柔和,臉色晶瑩,身形苗條,細腰一搦,甚是嬌美。
跛足女子撥出腰間長劍,那青衫女子卻是手持玉簫,同時指向趙李二人。
“呸!無恥之徒!”跛足女子啐了一口。
“兩位背後罵人,似乎不大對。”青衫女子淡淡的道。
趙清松和李清樹有些發蒙。按說議論一個女子的清白是很沒意思,可那女子風光霁月事無不可對人言,她的私事是她當着幾百個人的面自己親口說出來的……
跛足女子見趙李二人呆呆的,得理不饒人,厲聲喝道:“敢背後議論我大哥大嫂,看我如何整治你們!”挺劍便刺,用的卻是林朝英所創的玉女劍法,趙李二人不敢怠慢,忙回了幾招全真劍法,那青衫女子皺皺眉頭,手持玉簫指向趙李二人,姿勢潇灑俊雅。
趙清松心頭一喜,大聲叫道:“你是桃花島主的傳人麽?”青衫女子皺眉不理,跛足女子卻得意的道:“算你有眼光。我表姐正是桃花島主的關門弟子。”跛足女子這麽一說,連李清樹也是驚喜不已,兩個道士一齊躍出圈子,叫道:“我倆有重要訊息要到襄陽報給郭大俠和黃幫主,這位姑娘既是桃花島弟子,那是最好不過,便請這位姑娘代勞……”
“你啰嗦什麽?”跛足女子揚眉喝道:“什麽重要訊息,能重要得過我大哥大嫂!”
青衫女子嬌臉凝脂,眉黛鬓青,神色淡然的道:“兩位先生背後诋毀我大哥大嫂的名聲,這件事還請先說清楚。”
趙清松和李清樹愕然。
桃花島主黃藥師将其弟子挑斷腳筋驅逐出島、弟子卻對師門忠心不改的事在全真教是盡人皆知,就算趙清松和李清樹這種長年呆在終南山的人也是早就聽說過的。眼前這位青衫女子手持玉簫,使的又是桃花島武功。可是,她對要報給郭靖黃蓉的重要訊息絲毫也不感興趣,家國天下、責任道義之類的話先不說,黃蓉可是她的師姐啊,她卻只關心楊過和小龍女……
她真的是桃花島傳人麽?
她配做桃花島傳人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原來寫的是玉妍是和拖雷的孫子一起的,現在改成拖雷的幼子雪別臺了。
雪別臺在歷史上是跟着旭烈兀西征的,早卒,他這個名字我覺得還挺好聽,就借過來用用了。
歷史上蒙哥不是死在襄陽,是死在釣魚城,但是大家也都默認他是被楊過在襄陽城外飛石打死的。所以我讓雪別臺過來打個醬油雖然不符合史實,大家也不會介意吧?
程英的涼薄金庸寫得很含蓄,我水平不行,只能寫得這麽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