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金鯉真下午回到上京,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去到學校, 發現學校裏已經變天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她背後是黑白通吃,在蓮界一手遮天的金家,盡管金鯉真的金發已經黯淡, 但她反而收獲了比平常多得多的注目禮。甚至就連平時只知道埋頭讀書的同班同學們,在金鯉真走進班級的時候, 也給了她前所未有的關注。

謝意琛就坐在他的位置上,但金鯉真一眼都沒有朝他投去,她把空蕩蕩的書包塞進課桌, 然後就開始埋頭大睡。

下課鈴聲沒有叫醒她, 同學們的竊竊私語沒有叫醒她, 是風中的鹵豬蹄香氣喚醒了她。

金鯉真終于從手臂裏擡起頭來, 她迷迷糊糊地搓了搓眼睛,然後發現謝意琛就坐在一旁看着她,而教室裏的其他人已經走完了。

金鯉真站了起來, 向門口走去。

“你去哪兒?”謝意琛跟了過來。

“吃飯。”金鯉真頭也不回。

“田宜麗家的公司昨晚爆出以次充好的醜聞, 今天股價已經下跌一半了。”謝意琛說。

“哦。”

謝意琛一個跨步攔在了金鯉真面前,他皺着眉,眼中隐有怒意:“你為什麽不看我?”

金鯉真擡起眼, 睨了他一眼, 諷刺地說:“……我為什麽不看你?你心裏沒數嗎?”

謝意琛逼近她:“你在說什麽?”

謝意琛進, 金鯉真跟着退, 她的後背靠在教室沒有溫度的牆上,似笑非笑地伸出手指抵在黑發少年靠近的唇上。

“我從來沒有和別人說過我和張逸昀分手了。”金鯉真說:“只有你。”

謝意琛盯着她沒有說話。

“天臺上的那群人是你引來的。”金鯉真笑道,語氣不帶絲毫疑問。

“不是我。”謝意琛說。

金鯉真的笑容裏帶着嘲諷。

“也可能是張逸昀和別人說了你們分手的事。”

“不可能。”金鯉真輕聲說。

少女笑着看着他,又黑又亮的瞳孔中映着俊秀少年的面孔,她嫩白纖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少年的臉龐,任誰看了都是一副柔情蜜意的畫面。

然而,只有謝意琛知道,她的笑是冷的,目光也是冷的,就像在看一件即将丢棄的無價值的物件一樣,平靜又冷酷。

“你才是這樣的人。”金鯉真說。

她收回了手,也收回了笑容,臉上只剩徹頭徹尾的冷酷。

“謝意琛,你還沒有算計我的資格。”

金鯉真推開他,轉身朝門口走去,手腕卻被謝意琛抓住了:“我沒想傷害你,我只是想要公開我們的關系!”他急聲說。

“我有錄像,也提前安排了人去叫老師,我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謝意琛說。

“公開關系?我有說過不能公開嗎?”

謝意琛一愣,喜色剛剛從眼裏露出,金鯉真就道:“你去和大家說呀,我們是相親相愛的炮友關系——不對——”她頓了頓,看着謝意琛蒼白起來的臉色,一臉無所謂的笑容:“是前炮友關系。”

無所謂,正是她最殘酷的地方。

謝意琛的心被憤怒、悲傷和嫉妒的三重痛苦所折磨着,他死死握着金鯉真的手腕,咬牙切齒地說:“我哪裏比不上張逸昀了?”

金鯉真收起笑容,甩開他的手,冷冷地說:“你哪裏都比不上他。”

她再也沒有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吃了午飯後,金鯉真沒有回教室,直接逃課回家了,在家裏睡到月上梢頭,金鯉真沒心沒肺地又投入了上京市燈紅酒綠的夜晚。

酒很好喝。

鹵豬蹄很好吃。

只要用心,優質的奶總會找到。

對織爾蒂納來說,沒有哪根車把手不可替代。

在上京市的另一邊,曲小敏站在門邊,冷冷看着在夜色中穿鞋準備出去的張逸昀。

“你剛剛集訓回來,放了東西就走是要急着去哪兒?”

張逸昀沒說話。

清冷黯淡的月光中,身材高挑的銀發少年一話不發地坐在玄關處穿鞋,黯淡的月光流淌在他緊實流暢的手臂肌肉上,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你是要去告訴你的前女友自己升為正式隊員的事嗎?”曲小敏笑道:“你還不知道吧?她和謝意琛搞在一起了——沒錯,就是你曾經的朋友,你曾經的朋友,和你曾經的女朋友——”

張逸昀綁鞋帶的動作停了下來。

“你為什麽不去學校論壇看看呢?”曲小敏諷刺地揚起嘴角:“他們兩人的事已經鬧得全校皆知了。”

張逸昀起身,視若未聞地走了。

月光黯淡,銀發的少年站在空曠寂靜的山路上,一言不發地看着手中的手機。

一個個帖子從他眼前滑過,一個個或八卦或鄙夷的回複燙過他的胸口,在仿佛心髒層層皴裂的疼痛中,他垂着眼睫,面無表情地收起手機繼續往前走去。

謝意琛開門的時候,還以為門外會是那個又愛又恨的人,迎接他的卻是張逸昀冰冷的面孔。

短短一瞬的錯愕後,謝意琛臉上露出冷笑:“你來做什麽?”

“你和金鯉真的傳聞是真的嗎?”張逸昀開門見山地問。

謝意琛看了他片刻,冷笑起來:“如果你問的是我有沒有和她上床,那麽,是真的,我們上過很多次——”

謝意琛話音未落,張逸昀就一拳打了過去。

兩個少年摔在地上,打成一團,一個比一個兇狠。

結果沒有任何懸念,最後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是張逸昀。他看着躺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氣仍狠狠盯着他的謝意琛,問:“……為什麽?”

銀發少年的眼中有迷茫,有受傷,有憤怒,卻唯獨沒有恨。

反而是躺在地上的謝意琛滿眼滿臉都是深刻的恨。

“我讨厭你……我從小到大都讨厭你,張逸昀。”謝意琛惡狠狠地說:“現在,我憎恨你。”

張逸昀聲音幹澀:“……為什麽?”

“我想要的,你都有。”

“……只是這樣?”

“這還不夠嗎?”

謝意琛充滿惡毒和嘲諷地笑了起來,他瘋狂的神情裏還帶着一抹悲涼:“你最大的錯就是擁有着我想要的一切卻還是一副一無所有、自怨自艾的模樣——真正一無所有的是我——”

他笑着爬了起來,猛地變臉一腳踹翻了面前的小木桌。

“你睜開眼看看!一無所有的是在這肮髒的巷子裏活得連狗都不如的我!”

謝意琛失控地怒吼道。

是你不對。

是擁有一切的你不對。

明明大家都是在觀瀾苑出生,為什麽後來的人生軌跡卻會截然不同?

他的父親因賭博欠下一堆高利貸,無力還款而自殺,他的母親是個隐退的芭蕾舞者,在謝意琛父親死亡的第二周就帶着家裏僅剩的一點錢消失了。

十六歲的謝意琛從觀瀾苑流落到城中村只有一年的時間,這一年,卻足夠他從眼高于頂的天之驕子變成靠花言巧語從女同學和女客人手中騙取金錢的下三濫。

張逸昀擁有的相當于學術界泰鬥的父母,是他做夢也想要擁有的,張逸昀擁有的金鯉真,是他第一次心動的人,是他口中說着難聽的話,心卻始終忍不住靠近的人。

張逸昀所擁有的一切,都讓謝意琛嫉妒得發狂。

如果其他都不屬于他,那麽至少金鯉真——至少金鯉真是可以屬于他的。

他原本是這麽以為的。

然而就像其他他無法擁有的東西一樣,金鯉真也是他不能擁有的人。

一個人要想變成魔鬼,不用去地獄,只要讓他日日夜夜活在嫉妒的火焰中就好了。

謝意琛說完後,屋子裏陷入了寂靜,只有他渾濁的呼吸聲響着。

張逸昀沒再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門外的世界靜谧不已,銀發的少年獨自一人踩着自己的影子前進,他的背影在月光下孤獨又寂寥,走着走着,他的腳步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停下。

他擡起頭,沒有表情的臉上蒙上月光的光輝,他靜靜地注視着天邊的那輪圓月,金鯉真天真誠摯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喜歡你。”

“你是我最喜歡的人。”

她充滿喜悅的眼。

她飛揚快樂的聲音。

最後統統變成她的哭聲:

“我很寂寞啊。”

在這個時刻,張逸昀忽然想到毫不相關的一件小事,到最後,他們也沒有一張合照。

他低頭自嘲地笑了笑,重新邁出步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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