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悟

媒人蘭被何氏趕出去,原來想着怎麽也得好些天,才能再次上門,沒料到第二天何氏居然主動找上門。

媒人蘭又驚又喜,連忙讓家裏的小丫鬟上茶上點頭。

何氏板了臉,想到媒人蘭介紹的傻子,心裏總覺得對不住兒子,但是眼下卻沒有更好的選擇。

媒人蘭見何氏上門,就知道這事成了。立即就把那戶人家的條件細細說了一次。

府城裏的梁姓富商,家裏兩子一女,兩個兒子都是庶出,唯一的嫡出女兒卻是一個傻子。富商嫡妻年紀大,怕自己沒幾年好活。自己活着,兩個庶出的兒子還會照顧女兒,但等自己一走,只怕女兒不會得到善待。原來想着給女兒招一個贅婿。但覺得肯娶一個傻子的,不是家裏揭不開鍋,就是另有所圖。

這些人家,在自己活着的時候,也會好好對待女兒,但萬一自己死了呢……

梁姓嫡妻想了好久,女兒不出嫁不是辦法,出嫁了又怕被虐待。最後才想到一個找快要斷氣的主意。但梁姓嫡妻又自持身份,不肯随便給女兒找一個,一定要家裏有點名氣,或者家裏有功名的。覺得這樣的人家多少會顧忌着顏面,不會做得太過分。

府城裏的媒婆都知道梁家這檔子事,梁家給的傭金又厚,很多媒婆都想做成這單生意。但是要家裏有點名氣或者有功名的,哪一戶人家願意娶一個傻子啊,即便是不用他們家養着,傳出去的名氣也不好聽。

媒人蘭是偶然的機會,知道陳家有一個秀才兒子重病。上門的時候就存了死馬當活馬治的想法。沒想到給媒人蘭碰上了,陳家居然動了心。

媒人蘭用足功夫,把梁家許諾的嫁妝一樣一樣說出來,嫁妝田是等出嫁後,全部歸男方所有,契約書上寫的都是男方的名字。而出嫁後,女方還陪嫁一個小院子,是給那傻女兒以後住的,裏面伺候的人,都是梁家準備,銀錢也不用男方出。

男方只需要在傻女兒百年後,給她一個正經的牌位,讓她的棺木在陳家的祖墳裏下葬。

陳家發跡不過短短幾年,哪裏有什麽祖墳的說法,不過何氏掂量着,估計是要和陳俊合葬。想到這點,何氏心裏很不舒服,冷眼掃一下媒人蘭。

媒人蘭陪着笑面,“這姻緣啊,真真是最合适不過了。陳老爺是秀才身,陳二少爺也是秀才,也是書香門第了。雖說着媳婦讨過門,名聲有些障礙,但着內裏實際啊。大把大把的嫁妝送過來,被說供養一個秀才,即便把孫少爺供養成舉人老爺都沒問題。”

這話真的說到何氏的心坎上了。

扭捏了兩下,何氏終于蹦出一句,“這事不能大辦。”真敲鑼打鼓大辦了,何氏覺得他拉不下這個臉面。

“成啊成啊。這事都聽你的。一頂紅轎子進門,一條紅綢帶,拜堂成夫妻了,隔天就接走。絕對不妨礙。”

何氏點點頭。媒人蘭和何氏又把一些細節細細确定下來,把陳俊和梁家女兒的八字交換了。

等何氏揣着梁家女兒八字出門,媒人蘭立即收拾收拾,一溜煙跑去梁家報喜去。

何氏回來木水鎮,把這事和陳老秀才說了。陳老秀才的臉,從聽見要娶傻子,陰黑下來,到聽見嫁妝田的數目,面色頓時陰轉晴。

最後陳老秀才甩甩袖子,“別張揚。”

意思就是同意了。何氏立即去找平蘭準備辦親事要用的東西。對外,何氏也不出面,只讓平蘭對外說,準備給陳俊成親沖喜。

平蘭在何氏看不見的角度撇撇嘴。賣了兒子還要臉面。天下好事都讓她占光了。

平蘭心裏這樣想,手下動作不慢,短短一天時間內,木水鎮上下都知道陳家要給陳俊沖喜了。

得知消息的陳豐回家和何氏争執了一次,何氏拉着陳豐哭得一臉眼淚。一會兒捂着胸口說家裏沒錢給陳俊看病,一會兒說沖喜可以讓陳俊好起來。陳豐被何氏哭得心煩,有心想問問,何氏到底給陳豐定的是哪一家,但何氏就是不肯說,只說是好人家的女兒。陳豐問不出什麽,又聽何氏說已經和別人交換了八字,就等算了日子就過門。

陳豐氣得奪門而出,一口氣跑到陳俊的院子。想沖入去告訴弟弟這件事。但擡腳要入門,卻想起,自己就算告訴陳俊這件事又能如何。

不說婚事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陳俊就算不同意,能拗得過何氏嗎?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陳俊安心養病,等娶了妻子,說不準還能忘記了範文娘。

這念頭在陳豐心裏轉了一轉,入門說的話就變成是問陳俊今日身體有沒好一些。

何氏和平蘭等了兩天,沒見到陳俊有動靜,就覺得陳俊肯定也是同意了成親沖喜。平蘭立即在家裏張羅着貼紅紙,換上紅布。平蘭眼見事情就要成了,每天都得意洋洋,對李婆子更是呼來喚去。

李婆子氣不過,反駁了兩句。

平蘭立即瞪眼睛。“等新人入門,我就買兩個小丫頭,把你換了。”

李婆子吃了一驚,有些慌張。

平蘭看見李婆子慌張更是得意,“新娘子帶着大筆的嫁妝入門。嫁入來就是我陳家的人。哼,你要是識相,就老實聽話,否則,過些時候,你就別想在陳家待下去。”

李婆子吐一口口水,“快死的人,還去作踐別人家的好閨女。”

罵歸罵,但李婆子不敢怠慢,趕緊抱着大紅的帖子,被單去收拾陳俊的房間。

進入陳俊的房間,在陳俊詫異的目光中,刷刷貼好大紅囍字貼,又在衣櫃上貼上。

轉過身,看見陳俊一臉見鬼一樣的表情。李婆子滿是皺紋的臉擠出一道笑容,“恭喜恭喜。過上幾天就要當新郎官了。”

“咳咳,誰,誰要當新郎官?”陳俊盯着窗戶上的大紅囍字,

“哎呀,我說這是病糊塗了,還是怎麽着。都在辦喜事了,還不知道當新郎官。都說沖喜就能好起來。”李婆子把衣櫃裏的被子扯出來,三兩下扯了外面的被罩單,換上大紅的。

“帶着大把嫁妝嫁過來的呢。外面早就傳開了。那嫁妝啊,多的好幾輛大馬車來拉呢,統統都歸你們家。”

陳俊的眼睛一陣生疼。他記得這被罩單是去年,範文娘新做好的。範文娘每天晚上,在油燈下,一邊陪着他念書,一邊做針線活。做了好幾個月,那時候,自己還拉着範文娘的手說,以後一定不會再讓她辛苦。

過去的日子,歷歷在目,過去的話,猶在耳邊回響。但李婆子的話就好像刀子一樣割在胸口。

一晃神的時間,李婆子已經把房間裏收拾幹淨,陳俊擡頭看向滿屋子的大紅囍字,在被子下的手慢慢握緊。

陳豐端着藥碗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陳俊直挺挺躺在床上。陳豐慌了神,跑過去手探在陳俊鼻子邊,擦覺還有微微的呼吸,才松一口氣。

放下藥碗,要扶陳俊坐起來。

“大哥,你準備瞞我到什麽時候?”

陳豐一愣,眼睛随陳俊的目光落在窗邊的大紅囍字上。

陳豐動動嘴巴,“小弟,娘,娘都是一心為你好。等人過了門,小弟身邊也能夠有人伺候着,就不會多想些別的了。”

陳俊沉默了許久許久,“你們都知道了。”肯定中,帶上一絲說不清楚味道的疑惑。

陳豐點點頭。

陳俊忽然大笑,眼淚從眼眶裏溢出來,笑聲中帶上無窮的悲哀,一邊大笑,一邊痙攣了身體,随笑聲而來的咳嗽聲,仿佛生生要把陳俊身體裏唯一的生氣擠出來。

“小弟,小弟…….”陳豐慌了手腳,一手扶住陳俊,一手想給陳俊灌水。陳俊反手握住陳豐的手掌。

“大哥……給我藥。”伸出幾乎只剩下骨頭的手。陳豐先是吃了一驚,然後明白過來,手忙腳亂把藥碗往陳俊手裏塞。

陳豐把藥往口中倒。陳豐又一疊聲勸,“慢一點,慢一點。”

一碗藥喝盡,“大哥,我想吃粥。”

啊?陳豐愣了愣,“好好,大哥去給你端來。”陳俊重病以來,吃藥都是勉強,吃粥更是一天只吃一碗,現在居然主動要吃粥。陳豐心裏開心,跑出門就去給弟弟端粥過來。

房門的簾子揚起,又落下來,遮擋去陳俊一雙漆黑得有如深潭一般的眼睛。

當初文娘是否如同自己這般絕望,當初文娘是否…….

陳俊扯開嘴角,為了陳家,他已經做得足夠多,孝順父母,尊敬兄長。但他得到了什麽……一直孝順溫和的文娘又得到了什麽……

與其這樣,倒不如……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求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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