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在恒福銀行門口,他們與莊曉軍不期而遇。莊曉軍一個勁兒地道歉,說一直想來看他們的,只是公司這幾天太忙了,連他都沒有空閑。莊曉軍道:“檢察院的要來,審計署也要來,還有證監會的,更多的是記者,這幾天公司股票大跌,信用等級也降低了,那個制造輿論的黑客也太黑了,幹嗎拿我們公司開涮。”他突然停住了,因為他發現韓峰沒有聽,只是看着公司大門方向。
韓峰指着遠處從車裏出來的人問道:“那個男的是誰?”
莊曉軍看過去,憤憤道:“他就是那個陳天壽。廣東地區的分行行長。怎麽,你認識他?”
韓峰道:“他怎麽會來這裏?”
莊曉軍道:“可能這幾天董事長會回來,通知董事召開董事會,我們在馬來西亞有個大工程,一直都在考察,這次說不定就會定下來。那家夥離天涯市最近,就提前過來了。你怎麽會認識他的呢?”
韓峰道:“不認識,只是昨天晚上看見他和另一個女的在一起。”
莊曉軍恨道:“他本來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以為自己有幾個錢,就可以随心所欲。”
韓峰拍着他的肩,道:“各取所需,這怨得誰來着。”
莊曉軍無比憎恨地看了陳天壽一眼,恰巧看到秦怡春風般笑着迎出來,就更惱怒了,道:“就是有這樣的浪蕩子,才有那麽多弱女子落恨終生。”
韓峰哈哈一笑,道:“是嗎?可現在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時代了,現在人與人是平等的,你要感情,我要金錢,兩不相誤。人們常常說某某男人如何壞,勾引了十個女人,可他們也不想想,要有十個女人給他勾引他才勾得到啊,那壞男人與壞女人的比例還是才一比十嘛。”
冷鏡寒看了韓峰一眼,他也不知道韓峰為什麽替陳天壽說話,或許是物以類聚、惺惺相惜吧?莊曉軍看着秦怡挽着陳天壽的手臂走進公司,陳天壽高昂着頭,就像一個皇帝似的,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眼睛,最後忍住了沒有說話,好半天才回頭道:“江伯伯還沒有回來,你們這次是來找什麽呢?”
韓峰看着莊曉軍道:“我們這次是專程來找你的,曉軍,我有很重要的問題要問你,我們找個地方談談吧。”
冷鏡寒奇怪道:“是來找曉軍的?我還以為你是查孫向賢的死呢。”
韓峰搖頭道:“我想,我已經知道孫向賢是怎麽死的了,沒有必要多查。待會兒問一兩個問題就可以了。有時間嗎?曉軍?”
莊曉軍道:“有啊,我們去辦公室談吧。”
韓峰道:“不,我們去對面的咖啡屋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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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恒福銀行那一瞬間,韓峰看到一名女子,與出門迎接的于成龍熱烈地擁抱在一起,他心中疑道:“這個背影好熟悉啊,是不是昨天晚上那個女人呢?我在哪裏見過呢?”
三人在恒福銀行對面的一家咖啡屋裏,韓峰問道:“你覺得于成龍與孫向賢兩人的關系如何?”
莊曉軍道:“雖然我來了不是多久,但是他們好像關系很對立吧。記得我剛來的時候,孫經理就告訴我于成龍不是什麽好東西,世俗得緊,是靠拍馬屁升上來的。平時他們也不會來往吧。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沒什麽。只是了解一下,現在基本上清楚了。”韓峰啜着咖啡,像是品味了很久,才問道,“曉軍,我要你如實告訴我,你父親究竟是什麽時候去世的?”
冷鏡寒完全不明白,莊曉軍自己說的,他父親已經去世好多年了,韓峰問這個問題做什麽?
莊曉軍回憶道:“我剛上高一,父親五十大壽那天。他……他的死,和你們查的案子有關系嗎?”
韓峰道:“高一,也就是三年前?你說你父親是死于心髒病?當時你在場嗎?”
莊曉軍陷入痛苦的回憶中,喃喃道:“當然,父親五十大壽,請了很多客人,沒想到,喜事會變成……”
韓峰道:“曉軍,你聽着,我現在要你詳細地回憶一下,當時發生了什麽情況,你能做到嗎?”
莊曉軍看着韓峰,冷鏡寒也看着韓峰,韓峰道:“我知道,這樣很痛苦,但是你應該勇敢起來,現在你已經踏上了獨立的道路,逃避不是辦法,再大的痛苦也要學會去面對,這樣,才不會害怕痛苦的再次降臨。”
莊曉軍雙手肘部撐在桌上,手指交錯握成拳頭頂着額頭,好半天才道:“好吧,如果對你們有幫助的話。那天……”
莊曉軍詳細地将他父親死亡時的情況述說了一遍。他父親原本就有心髒病,平時都備着強心救生丸的,那天大宴賓客,多喝了幾杯,也是在突然間,心髒病發作,可是摸他外套時,竟然忘了帶他的藥,救護車趕到時,就已經不行了。莊曉軍還特意提到,當他父親不行了的時候,秦怡還給老爺子做了心外按壓,可惜依然無濟于事。
韓峰道:“你父親知道自己有心髒病,還喝酒?”
莊曉軍道:“他是在生意場上,沒有辦法,但是一直都是控制着量的,或許是高興,就……”
韓峰道:“你父親也算是個公衆人物,他的藥物肯定都是随時攜帶的吧?那天藥物怎麽就突然不見了?當時你們就沒有懷疑是有人故意設計?”
莊曉軍道:“有啊,當時我們馬上就報了案的,可是警方沒有查出任何問題,最後那瓶要命的藥,在父親的車裏找到了。哎,我們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
韓峰突然又問道:“你父親有沒有什麽特別的嗜好?比如說——美食?”
莊曉軍眼睛睜得又圓又大,驚訝道:“你怎麽會知道?你怎麽什麽都知道?你認識我父親嗎?三年前負責查案的警官不是你啊?不錯,我父親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吃,他常以美食家自诩,他最自豪的事就是,全國各地都去吃過了,吃遍了大江南北。”
韓峰道:“好的,我知道了。最後再問兩個問題,是天涯市公安局來查的案嗎?還有,你父親死後可有什麽奇怪的發現?比如說有什麽寫着字的小紙條出現在你們看得到的地方?”
莊曉軍道:“是公安局來查的,可沒有什麽小紙條啊?父親死後,我和媽媽、姐姐,我們都很傷心,當時有什麽奇怪的現象,我們也不能留意到吧?”
韓峰道:“好了,謝謝你的回憶,別太難過了,對不起,要你回憶這麽痛苦的事情。關于這件事,我以後會給你一個答複的。還有,就是今天我們談話的內容,希望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你的家人、你最好的朋友和你認為最親近的人。”
去公安局的路上,出租車裏,冷鏡寒百思不得其解,問道:“莊曉軍的父親的死,和這個案子有什麽關系?是不是扯得太遠了?”
韓峰道:“暴食。”
冷鏡寒愣道:“啊?什麽?”
韓峰道:“還記得七宗罪嗎?是暴食,七宗罪裏的一種罪惡。”
冷鏡寒道:“但是那已經是三年前的案子,就算是什麽七宗罪,都結案三年了,你還能查出什麽線索?而且,我覺得和我們現在查的案子關系不大啊?”
韓峰扭頭道:“是嗎?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幾十億不能滿足兇手的胃口,那麽他可以利用林政的死奪取百分之五的股權等待出售,也就能用別的方法奪取別的股東的股權。”
冷鏡寒這才怔住了,喃喃道:“幾十億,還不能滿足胃口?”
韓峰道:“孫向賢的死因,傲慢;如果說是巧合的話,那麽昨天我聽到一個消息,就不是那麽巧合了,啓開華,恒福銀行原上海地區總經理,死于暴怒;今天,莊慶隆,死于暴食。七宗罪,如果這樣推下去的話——”
冷鏡寒結舌道:“他想殺七個大股東,侵占的股權不是價值幾百億?那……那林政是因為什麽死的呢?”
韓峰道:“應該是淫欲吧?先不管這麽多,我要先确定莊慶隆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希望陳局他們給我們留下了足夠的信息。”
天涯市公安局內,還是江浩接待了他們。韓峰道:“三年前,恒福銀行的董事啓開華因心髒病突發而死亡,聽說在你們這裏立了案。”
江浩道:“不錯,那個案子是我查的,怎麽說呢?人家有錢,想懷疑被人謀殺也無可厚非,可那家人實在太過敏了點。我查過了,完全是自然死亡,因突發心髒病來不及治療,自己把強心解痙藥落在車裏了,這能怪誰呢。你們怎麽會突然問起這宗案子?和你們現在調查的案子有關嗎?”
冷鏡寒道:“我們想看看卷宗,那些卷宗應該還在吧。”
江浩道:“好的,我給你們找找,不過我想對你們可能沒有多少幫助,那肯定不是謀殺。”
韓峰接過卷宗,慢慢地展開,還不忘告訴江浩一句:“我們就在這裏看一看,如果你忙,就忙你的去吧,不用管我們。”
江浩走後,韓峰粗略地翻了翻。前面都是在場人員的敘述,酒店人員的敘述,搶救醫生的陳訴等等,韓峰直接跳了過去。中間有一份當時上菜的名單,以及桌上每道菜和各種飲品的檢查結果,韓峰微微一笑道:“他們還挺仔細的,每道菜都作了化驗。”
冷鏡寒道:“可是化驗結果都是正常的啊?”
韓峰往菜單上一指,道:“死者本來有心髒病,所以不用特意下毒,普通食物就可以吃死他。”
冷鏡寒順着韓峰手指,上面寫着:“菜名,金菇炖甲魚;原料:法國大針菇、十年老河甲、魚子醬、蟹黃、芡汁、辣椒絲、姜汁、蒜泥、小蔥、幹筍;檢查結果:對人體無害。”
韓峰指的地方,正在法國大針菇上面,他解釋道:“這種蘑菇,又叫黑傘蓋帽,墨汁鬼傘,它含有鬼傘菌素,本身是美味,但是不能與酒同吃。”
冷鏡寒“哦”了一聲,道:“同吃會怎麽樣?”
韓峰道:“吃這種蘑菇的時候喝酒,會讓你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但不會致命,普通人都能夠承受這種不适應,不過心髒病患者就……”
冷鏡寒道:“它與酒同吃,可以誘發心髒病!”
韓峰點點頭,繼續往下翻,後面有當時的照片,莊慶隆倒下的位置,他坐的位置,照片上都标明得很清楚。韓峰指着一張照片道:“看見沒有,莊慶隆坐的位置,後面五步,正對着櫃式空調。九月份,天氣還是很熱,如果有人将空調調低至十度以下,像這樣對着吹,還是可以引發心髒病,事後再将空調調回去,沒有人會發現。”
韓峰繼續往下看,與莊慶隆同車前來的共五人,司機小王,他的好朋友啓開華和秘書,他的助手于成龍。冷鏡寒不滿道:“怎麽又有這個于成龍?”
韓峰道:“從材料看,那時候莊慶隆已經由財務總監轉任業務總監,于成龍一直管理業務,當然是他的助手。同車五人,他的救命藥最後卻在車裏發現,你看見這張照片沒有,他穿的衣服是大風衣,這衣服口袋是非常深的,藥瓶要掉出來,十分不容易啊。可他進餐館,定會将風衣脫下,挂在挂衣服的地方,要拿走藥,非常容易的,精心策劃的陰謀啊。”
冷鏡寒道:“你是說,他們知道莊慶隆有心髒病,就故意上了那道蘑菇菜,還讓莊慶隆坐在空調正對的地方,引發他的心髒病,而後又将他的藥偷走,待警察來查的時候,将藥瓶放回車內?這樣就查不出痕跡了。”
韓峰點頭道:“是啊,雖然做得不漏痕跡,可是這畢竟不是巧合啊,一件巧合是巧合,這麽多巧合在一起,那肯定是預謀了。”
冷鏡寒道:“但是這次,你為什麽就這麽肯定?林政的死因,你卻要想上那麽久?”
韓峰道:“将多種無毒的食物混合,制造成致命的毒物或是誘發某種疾病,這本來就是殺人常用方法,我當然清楚。可是照兇手的習性,他應該留下小紙條什麽的,為什麽沒有呢?”
冷鏡寒道:“林政的死,不也是沒有留下什麽。”
韓峰道:“那不同,林政死于小車爆炸,所以就算兇手留下了信息,也都被燒毀了。啊,我想起來了!”韓峰突然大叫道,“還記得林政死的地方嗎?街道都被掃得很幹淨,可我卻找到了那黑色的像煤灰的東西。”
冷鏡寒點頭道:“不錯。”
韓峰道:“為什麽兇手會獨獨留那麽一點線索在那裏呢?我記得我看見煤灰的時候,它是像兩個方形,原本應該是有字的,只是被人用腳踩了之後,那字——”
冷鏡寒屏氣道:“被抹掉了。”
韓峰點頭道:“不錯,這樣就可以解釋了,人家是給我們留了信息的,他真的是沒把你們警方放在眼裏啊。”
冷鏡寒連呼吸也急促起來,道:“可是,莊慶隆是三年前就死了的,這個案子豈不是三年前就——”他不敢相信。
韓峰道:“不錯,你別忘了,盧芳是三年前就把梁小童接走了,而丁一笑名下的企業也是三年前便成立了,還有洪阿根,他是三年前就已經被選中接受訓練了的。”韓峰雙手捂着臉,從額頭抹到下巴,沉沉道,“這起簡單的騙保案,至少是人家已經足足策劃了三年的案子。”
冷鏡寒感到一股寒意,低聲道:“至少三年了,可竟然沒有引起我們一點重視,他的手法,他的計劃,實在是太詭異了。這個暗中藏着的人,究竟是誰呢?”同時心裏想道,“如果不是韓峰将林政的死和梁興盛的騙保案聯系起來,那林政的死也只能是一宗懸案,永遠也查不出真相。”
韓峰突然凝眉道:“如果我們的結論是正确的話,那麽就很有必要将孫向賢的案子重新查一遍,我們親自查!趁現在案發不久,而且,天涯市公安系統又做了立案調查,我們先看看現成的調查報告吧。”
冷鏡寒馬上去找江浩拿來孫向賢的卷宗,孫向賢的車禍案和疑似謀殺案都并在一起的。
韓峰翻動着卷宗,關于孫向賢死亡的卷宗他已經看過了,所以他直接翻閱起有關車禍的卷宗來。孫向賢駕駛的是尼桑陽光,車是舊車,但配置還是很不錯的。車長4.49米,寬1.79米,高1.44米,軸距2.535米,前輪驅動,剎車是前碟後鼓,SR20發動機,排氣量2.0L。後面是一排車內配置,什麽安全氣囊啊,ABS+EBD,扶剎,倒車雷達什麽的。韓峰喃喃道:“又有ABS,又有扶剎,這樣還能撞上?”
後面是現場照片,韓峰指着照片對冷鏡寒道:“冷兄,你看,我說得沒錯吧,那家夥把油門當剎車了,自動擋,2.0升排氣量,對初學者來說真是太容易出錯了。”
冷鏡寒看着照片,疑惑道:“你從哪兒看出他踩油門了?”
韓峰指着水泥地面道:“這兒,這是那個地段的示意圖,他從十字路口東拐向北,在拐角這個地方,突然闖進逆車道,這個時候,就應該是剎車的時候了,可是你看這兒——”
冷鏡寒看着地面,幹幹淨淨的,沒有什麽啊?他問道:“有什麽?”
韓峰急道:“你這個笨蛋!在拐角處的突然急剎車,在那樣熱的天氣條件下,汽車輪胎與地面的摩擦力和摩擦系數都是最大的,尼桑用的是普利司通的輪胎,還不是橡膠輪胎,這麽明顯的事你都——”
冷鏡寒醒悟道:“哦,你是說與地面的摩擦痕跡!本該有痕跡的,可是卻沒有。”
韓峰翻到下一頁,孫向賢駛入逆車道撞上大貨車後,又導致後面一輛車發生追尾事故,所以孫向賢的車才會出現前後都變形的情況。後面是一些現場目擊者的敘述,其口述內容大致相同,都是看見尼桑突然就拐了方向,然後猛地加速,沖向了卡車,只有街角一報亭的賣報老奶奶聲稱,她看見一小孩當時在馬路中央玩球,那尼桑是為了避開小孩才沖向卡車的。那老奶奶還補充了一句,但是尼桑從拐角開始就不對勁了,就算沒有小孩它也是在逆車道行駛。再往下,是孫向賢家屬的談話記錄,韓峰翻到這一頁,“嗯?”問了一聲。
冷鏡寒也看着報告,問道:“有什麽疑點?”
韓峰看了冷鏡寒一眼,又看看隔壁房間的幾名警員,淡淡道:“沒什麽。”他随意地将這頁記錄紙前後翻動了一下,冷鏡寒沒有留意,韓峰一直看着紙張右下角,前一頁記錄紙的編號是0008110,中間這一頁編號卻是0003343,後面一頁紙的編號又是0008112。韓峰看看做記錄的筆記,是同一個人寫的,他向江浩問道:“這筆錄是誰記錄的?”
江浩不知道,他叫來一名這個案件的調查警員,問道:“這份筆錄是誰記錄的?”
那調查員道:“是——陳青,是他接待的孫向賢家屬,筆錄也是他做的。”
韓峰問道:“陳青?他是做什麽工作的?”
江浩道:“是我們的偵查員,他與交警部門比較熟悉,現在去四川調查一宗走私案了,昨天剛走。”韓峰皺了皺眉頭。
韓峰翻完報告,将它一放,道:“去現場吧,看看還有什麽新的發現。”
冷鏡寒對江浩道:“謝謝你們,非常感謝。”
江浩道:“哪裏哪裏,有什麽需要盡管說,我們會盡全力協助你們的。”
報告上記錄着,賣報的梅奶奶。韓峰很耐心地聽着梅奶奶詳細地講述當時的事發經過。他退了幾步,站在車道上,大聲問道:“是從這裏開始拐彎的嗎?”
梅奶奶點點頭,後面的司機都只能繞行,從韓峰身邊經過時,有的破口大罵道:“找死啊!”
韓峰充耳不聞,沿着汽車行進的路線走了一遍,又退回報亭問道:“梅奶奶,當時除了那個小孩,你還看到什麽特別的東西沒有?”
梅奶奶枕着臉想了很久,搖頭道:“應該沒有了吧?”
韓峰道:“那輛大貨車呢?它有什麽不同的地方嗎?”
梅奶奶眼睛一亮,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當時那貨車上有好大一幅畫,好像是個明星的頭像吧。我當時還在想,那是給什麽産品打的廣告呢?後來那幅畫嗖地就不見了。”梅奶奶一邊說着,一邊托起左手,做了個火箭升天的姿勢。
韓峰也跟着做了一遍火箭沖天的手勢,疑惑地重複道:“嗖地就不見了?”他看了看梅奶奶的老花眼鏡厚度,低聲對冷鏡寒道:“你去那邊站着,什麽都別做。”
韓峰讓冷鏡寒站在了貨車的位置,又問梅奶奶道:“梅奶奶,你看到那邊樹下那個老頭兒了嗎?你看得清他穿的什麽衣服麽?”
梅奶奶揮手道:“唉,你以為我看不清楚啊,那哪裏是什麽老頭兒,明明是個年輕姑娘嘛,穿的嘛——是件露肩連衣裙,現在那些丫頭,時髦這打扮。”
韓峰心裏“噔”地跳了一下,不由揚揚眉頭,尴尬地笑道:“哦,是,是。那打擾了,梅奶奶,以後有事還要來勞煩你老人家。”
梅奶奶揮手道:“沒問題,這附近的事我全都知道,盡管來問我。”
韓峰離開報亭,冷鏡寒追上來問道:“怎麽樣?有什麽發現?”
韓峰道:“唉,車禍可能是巧合,但孫向賢的死應該是謀殺,我看,我們還是再去找找于成龍吧。”
冷鏡寒道:“那家夥,實在是惹人讨厭,找他也多半問不出什麽來吧?”
韓峰道:“問不出也要問一問啊,如果他是兇手,總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雖然他确實很讨厭!”
兩人又來到恒福銀行,找到于成龍。于成龍冷冰冰地下逐客令道:“我該說的已經都說過了,關于孫向賢的死,我已經接受了天涯市公安局的詢問。我和你們沒有什麽好說的吧?”
冷鏡寒微微有些動怒,當場便要發作。韓峰卻微笑道:“我們只問你兩個小問題,你如實回答了我們就走,保證以後都不會再來打擾你工作。可是,如果你的态度不配合,我們就只有常常來了,你也不希望你們公司的員工,常常看到你被警察詢問吧?”
于成龍拉長嗓子道:“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們了,你們問吧,我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就兩個哈,最好別問太多問題。”
韓峰道:“第一個問題,聽說你和孫向賢關系并不怎麽好,為什麽在他——”
于成龍打斷道:“這個問題,你們警方已經問過我好多遍了,我也回答了好多遍了。是,我平時和孫向賢不怎麽來往,但是身為同一個公司的員工生病了,我去看望看望有什麽不可以。你們要是懷疑我在那段時間殺了人,你們拿出證據來啊!只要你們能證明是我殺了孫向賢,我就認了,要是不能,就別老是提這麽無聊的問題。”
冷鏡寒鎖眉怒目,于成龍道:“你瞪什麽眼?我是納稅人,是合法公民。如果你們要是敢對我動手動腳的話,我可以投訴你們!”
韓峰道:“好的,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知道林政和他夫人會出現在你們總部酒店的?”韓峰特意強調了“夫人”兩個字。
這一來,于成龍可火了,他跳起來,指手畫腳道:“這關你們什麽事?腿長在我身上,我高興去哪裏就去哪裏!哦,你們該不是想把林政的死也扣在我頭上吧?他死了活該,根本不關我什麽事!我到底哪裏得罪你們了?什麽事都懷疑我?你們有證據嗎?你們有證據嗎?”于成龍說得唾沫橫飛,韓峰和冷鏡寒都直皺眉頭。冷鏡寒看看韓峰,韓峰道:“好了,沒有問題了。但是為了方便起見,你留一個常用電話號碼給我們,我們有情況好随時找你了解。”
于成龍怒氣沖沖地寫了個手機號碼,239××××2348,起身道:“對不起,我工作很忙,沒事就請自便了。”
于成龍走出會客室門口,韓峰扁着嘴道:“這樣的人也能當客戶經理,真是太過分了。”
冷鏡寒道:“我說別來吧,問出什麽沒有?這人根本就是個刺頭,又像和我們警方有世仇似的,說不到兩句便要發火。”
韓峰拎起寫有手機號碼的字條道:“但是他的回答,從另一面告訴我們一些信息。”
冷鏡寒道:“什麽信息?”
韓峰将那字條和在手機店拿到的名片放在一起,答道:“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
冷鏡寒道:“我看,這個于成龍多半是做戲,他極有可能就是那個躲在幕後操縱整個案件的主謀人!”
韓峰道:“不太像,他的條件不符合。”
冷鏡寒問道:“怎麽說?”
韓峰道:“年紀大了,職位低了,性格太乖戾了。”
冷鏡寒道:“年紀大了?當初你懷疑丁一笑的時候,怎麽不說丁一笑年紀大了呢?他們年紀可差不多啊。相反,我覺得能構造這麽隐晦的案件,他們的年紀應該是小了點吧?”
韓峰搖頭道:“你不知道,作為人來說,不管是體力上還是思維上,都有個巅峰時期,那是思維最活躍最敏捷的時期,并不是說年紀越大就越聰明,年紀越大,只能說或許能多積累一些知識,但說到思維反應,絕對比不上年輕人。這個案件一開始,兇手就一直洞察着我們的動向,并根據我們的行動做出下一步行動安排,所以我們目前都還有種被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哼哼,竟然将一系列連環謀殺和動辄幾十億資金的案件當作游戲,是個很特別的對手呢。”
冷鏡寒道:“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對手呢?”
韓峰道:“現在,還沒有發現他的任何線索,來來去去,都是他手下的手下在和我們過招,而他,只坐在後排牽線操控着他的手下們。我本以為,我已經掌握了他的一些線索,現在看起來,又全然不是這樣的。如果是他的話,啧——又不像他啊?”
冷鏡寒道:“是誰?你說的是誰?”
韓峰淡然笑道:“一個我們還沒見過的人,江永濤。”
冷鏡寒驚道:“我們還沒有見過這個人,他可是恒福銀行的董事長,你怎麽會懷疑到他頭上呢?”
韓峰道:“很簡單,只有他才有能力做這些事情。”
冷鏡寒道:“什麽?為什麽只有他才有能力做這些事情?”
韓峰道:“我只是懷疑,因為目前就我所知,還只有江永濤可能知道他們公司什麽時候作為試點公司進行股改。要進一步下結論,還需要看他進一步的表現,看他是否下午便回到天涯市來。”
冷鏡寒道:“那有什麽關系呢?”
韓峰道:“今天早上你已經問過一次了,我說過,兇手安排胡銀信出現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們去調查胡銀信,可是事實上呢?我調查的是成安鋼材公司。對于我們那狡猾的狐貍對手來說,我今天的行為,足以引起他的重視,他會擔心,我們的調查會離開他原先設定的路線,而查出什麽新的線索,不得已,他只能讓我們離開。你難道沒有發現麽?自從我們離開海角市之後,海角市的發案率頻頻上升,他就是利用我們兩頭的輕重關系,來回地調動我們,讓我們在天涯市和海角市之間,疲于奔波。而要我們離開天涯市的第一要務,就是打開檔案,讓我們完成此行的目的,所以董事長就應該回來了。”
冷鏡寒道:“我,我還是不太明白,你調查成安鋼材公司,會觸及他的什麽呢?你不是什麽也沒查出來麽?”
韓峰道:“不錯,我現在還沒有明确的線索,但是我卻布下了疑陣,讓他以為我已經查出什麽來了。因為在廠裏,我是什麽地方都到過了,而且一直很高興的樣子,你敢說,我什麽都沒查出來,會是這個樣子麽?”
冷鏡寒長籲一口氣,笑道:“你小子,總是這個樣子。不過,上次曉軍就說了,他們董事長就在近幾天回來,也有巧合的可能。”
正午,林凡給李響打電話道:“那個手機號碼,又在和丁一笑通話了!”
李響憤然道:“該死,冷處他們昨天去查了,那個家夥用假身份證申請的號碼,查不出來。要是那部手機有GPS衛星定位系統就好了,我們就能準确知道他在哪裏打來的了。”
丁一笑卻是接電話前就想到了,沒有急事,他是不會在自己下班時打電話的。那個冰冷的金屬聲音這次深沉而不亂,雖然丁一笑知道,這是那個家夥想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安,但他聽到那話後,還是吃了一驚,金屬聲音道:“那家夥,沒有去追查胡銀信,他調查了成安鋼材公司,現在,還不知道他查出了什麽。”
丁一笑面皮一跳,聲音也變了調,道:“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什麽?”
金屬聲道:“不可能,我們做得那麽隐蔽。但是,不能讓他繼續調查下去了,他們開始越來越接近真相了。我準備打開檔案,你那邊加大C計劃力度,讓他們回去。我們就是跷跷板,他們就是板上的鐵球,我這邊重點,就讓他們滾過來,我這邊輕點,你那邊重點,就讓他們滾回去!哈哈。”
丁一笑收起手機,心道:“我已經不止一次提醒過他,不要玩下去了,他卻不聽,遲早要玩出火來。哎,是該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了。”他斜睨一眼身邊的阿八,阿八還是像那保镖一樣,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這要命的保镖。
下午,冷鏡寒突然接到秦怡打來的電話,說江董事長回來了,請他們過去一趟。冷鏡寒大驚失色,從來到天涯市那天起,所發生的事,都被韓峰說中了。而這一切,都發生在韓峰與洪阿根長談之後,現在洪阿根也死了,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麽,韓峰怎麽突然就可以洞悉對手的思路了呢?
恒福銀行,秦怡在門口迎接他們,冷鏡寒問道:“你們董事長不是很忙嗎?怎麽這麽快又回來了?”
秦怡道:“為了配合你們警方的工作嘛,檢察機關的同志也需要看我們公司高層的檔案,所以,董事長不回來是不行了。不過,他在馬方考察也已經基本結束了。”
四十六層,韓峰他們見到了江永濤,那是位五十開外的半老男子,微微有些發福,但面色森寒,眼如鷹鹫,讓人感到一股威嚴。他面帶笑容時,也讓人感到那是一種嚴肅的笑,他同冷鏡寒握手道:“實在不好意思,因為在國外有些事,讓你們久等了,這位是我秘書,毛小琴小姐。”
旁邊的毛小姐,身材标致,巧面玲珑,但韓峰對這個女人似乎有些害怕,他反複打量這位佳人,臉上卻沒有一點笑容。人家和她握手時,她甚至不願意伸手,毛小姐的手指很纖細,很冷,指間有繭,那是秘書長時間速記留下的吧,或許還是別的原因?
江永濤的話很少,但每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