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黃酒燒大排

天樞綜合醫院，下午六點整。

這是一天裏比較嘈雜、某種意義上又最為安靜的時間。因為接近飯點，醫院裏至少有一半的人正行走在覓食的路上。

因此一樓的大廳稱得上人聲鼎沸，各種明顯的不明顯的信息素混雜在一起，攙着真正的食物的香氣，熱鬧的簡直像是一大鍋燴菜。

相比之下，往上的病房區，尤其像二樓中段這種住着意識不清的病人的特護病房，此時安靜的簡直能拍鬼片。

在這樣的情況下，某個房間中一點微弱的空間波動，更是不可能被任何人發現了。

就像是蘇了了那個時代科幻片中的場景，顧煜的身影在空氣漣漪般的波動間一閃，然後身影迅速由虛變實。徹底成型的瞬間，他眼中本已漸漸褪去的星光濃郁了一秒，懸浮在牆上的觀測終端畫面定格，室外的嘈雜聲同時凝固，仿佛這個房間的時間被從原本正常的時間線上剝離了下來。

omega的身體有些吃不住這樣的異能消耗，少年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白了一分。但他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快步走到床邊，開口的語調毫無情緒，聽起來如同輸入機械編碼的程序命令：

“醒來。”

銀色的星光遍布他的瞳底，幾乎成為這昏暗房間裏最為明亮的光源。有那麽一瞬間，他看起來完全任何沒有自然人的神與态，像是人類的造物，甚至于人造的神祗。

在話音落定的那一刻，仿佛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的黑發alpha，睜開了沒有神采的眼睛。

那雙深藍色的瞳孔仿佛沒有生命的高光晶石，裏面是一模一樣的璀璨星芒。

顧煜看着那雙夜空一樣深湛的眼睛，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他的右手在空氣中虛劃了幾下，一個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能夠看到的空間，露出可供一人出入的缺口。

“為了蔽人耳目，把你放在這裏這麽久，”顧煜說，“現在到回來的時候了，克洛諾斯。”

我的兄弟與半身，我的同伴與武器，我曾經栖居的肉.體。

黎，恨堯。

初代alpha，Kronos。

***

下午六點零七分，某十七八線小農村外，蘇了了盯着某個展覽櫃裏的東西，感覺自己今天一直在懵逼。

早在前來遺跡之前，她就已經聽安茹溫提到，估計這個遺跡的歷史事件，是在末世初期、很可能是剛剛爆發的時候。

由于末世初期的動蕩和混亂，直到今天，對于末世降臨的具體年月，各界依然存在相當大的争議。

所以她雖然一直有意無意關注着這方面的消息，卻直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記憶中穿越的時間，和那個末世到底隔了多久。

今天他們“參觀”的這個展示間，和以前看到的、末世前後的風格其實沒有太多區別——一開始是這樣的。大部分蘇了了熟悉的事物，加上少部分不太熟悉、可能是她不怎麽接觸也可能是她穿後才有的。

這些即視感太強的造物，她在其他人嚴肅甚至于虔誠的觀賞這些東西時，第N次産生了一種隔着展覽櫃看自家衣食住行日常用品的詭異感覺。

于是莫名的……想笑。

是啊，所謂的古董，所謂的出土文物，隔着幾千年的歷史去看非常高大上，真要仔細研究每一項的功能，最多的就是吃喝用具、穿的衣服、佩戴用的裝飾，等等等等。

她目前呆着的這個小隔間，面前的一片是通訊物品相關。蘇了了路過了一部搬磚大哥大、兩部iphone、一部三星、三部沒認出來啥牌子的手機，甚至還看到一部上輩子懂事後就沒基本見過的BB機。

她努力忍着笑，看下方相關訊息的數據分析，包括名稱長寬高這種基本數據，也有對應的功能推斷。當少女看到一部新的iphone的下面，浮動着的訊息這樣寫道：

“這個名字來源于舊歷古英語，據說它的創始人的戀人因毒蘋果死亡，為了紀念他于是使用了被咬過一口的毒蘋果作為圖标。或許這個故事與舊歷《白雪公主》有一定關系，畢竟根據實物考證，它們之間的歷史年代相差在200年以內。”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捂着嘴原地蹲下，為了克制自己不笑出聲簡直用盡了力氣。她抖着肩原地顫了會兒，笑的一片模糊的視線晃啊晃，卻不經意對上了位于下層的一部手機。

“……”

三秒之後，她的表情依然定格在強忍到有點扭曲的模樣，眼睛卻微微的瞪大了。

那是一部她那個時代，非常普通也很常用的手機牌子。

在1000年後的現在，它的顏色已經退的很淡了，包裹的外殼因為是硬質塑料，加上出土前的環境影響，保存的還算完好。更重要的是，旁邊覆上了它的完整立體複原圖——以聯盟如今的科技水平，能夠通過殘缺的遺骸，複原成百分之九十五相似的嶄新物品。

那是一部銀白色的寬屏機，換成任何一個舊歷20XX年的人，大概都能說出它的牌子。手機裏的內容九成是沒法複原了，畢竟芯片一代代的替換淘汰，如今連使用的能源都變更了十幾種，何況其他。

這就像21世紀有了起重機，卻無法複原幾千年前的古人，造出種種後世矚目的建築的過程。

但它之所以吸引蘇了了的視線，是因為那個手機的外殼上，被複原之後镂空的花紋。

——彼岸花。

這個年代早已滅絕的品種，她記憶中被叫做紅花石蒜。手機殼上的花紋镂刻其實很粗略，大概換個專家過來沒有人提醒，是絕對想不到那方面去的。

但蘇了了卻認得它，只要一眼，看着那個熟悉的勾畫形狀，就能想象出當初是從什麽角度下刀、用了多大的力氣，整整刻了一周才完成的成品。

正所謂誰人沒有中二期？十五六歲的中二少男少女，總會做一些當時看起來很6，幾年後都是黑歷史的事情。

曾經還是真·少女的蘇了了，就幹過這樣一件事——十六歲，對彼岸花着魔的某段日子，花了整整一個星期，刻廢了七八個手機套，甚至手上還留了一道疤，最終給自己镂出這麽一個成品。

“……”

她忽然想起自己上輩子看過的某些小說，甚至現在的小說裏也有類似的版本——一個人穿到幾百幾千年前的過去，留下了某些東西。又在穿越回來的某一天，從曾經留下它的地方，找回了千年仍未朽爛的證明。

其實她不是沒有任何想法，甚至暗暗期冀過，沒準哪天會在博物館裏，見到一件她似曾相識的産物。

但是它不應該，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少女半蹲在地上，視線望着那個和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手機套，仿佛有說不出的冷意，從腳底漸漸蔓延上脊柱。

蘇了了前世是個北方姑娘，中國北方又不太北的某個省，綜合了父母的有點也算清秀可愛。她一輩子沒出過國，去過最接近國界線的地方，大概是首都。

但是在她穿越之前，已經收到了朋友的邀約——下個假期一起旅行，目的地很可能是她這輩子第一次出國之旅。

但在那願望達成之前，她的記憶中，已經從21世紀的普通人，變成了全球聯邦的普通omega。

她從來不曾懷疑自己對前世的記憶，雖然不記得穿越的因果，但剛來到這個世界那漫長的混沌期，讓她當時差點連穿越的認知都被消化了，能撈回來還是兩三歲後拼死拼活的努力。

但這一刻，她不得不産生疑問了——

為什麽她上輩子的手機，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這個千年前據說是大西洋邊界的某片區域，對應位置……大概是歐洲的附近。

——她與朋友約定的地方。

于是以米共遁為借口跑了趟天樞綜院的顧煜，回來後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地上抱膝懵逼的少女。

“了了？”

他感覺到某種微妙的氣氛，于是說話的聲音本能的放輕。

蘇了了卻仿佛被驚醒一樣，從呆愣的狀态中猛地站起來，差點用力過度朝後仰倒。還好她提前反應了過來，在顧煜伸手拉住她之前，趔趄了一下就站直了。

保持爾康手前傾的顧煜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後面色自然的把手收了回去。

蘇了了雖然站直了，卻依然是半垂着頭沒精打采的模樣，就像看着對方收回去的手，然後看的呆住了。顧煜非常有耐心的和她相對站着，沒有問她怎麽回事，也沒有想要靠近她安慰的樣子。

就這樣靜靜對立了許久，久到這個隔間之外，開始傳來安茹溫他們漸漸趨近的對話聲。蘇了了保持着低頭的模樣，突然沒頭沒腦的出聲：

“我能相信你，顧煜。”

這句話從語法和意義上來說，都像是個病句。顧煜卻瞅着她片刻，輕輕嗯了一聲。

就像是只有兩個人之間，獨一無二的私密絮語。

很快，安茹溫他們果然找了過來——之前說好各自在展覽室逛逛，到時間再一起集合去村子買食材。蘇了了看着終端上的六點四十五，不由感慨時間流速果然是個相對概念。

在前往“購物”之前，阿夜先帶着他們去看了今晚住的地方。路上又提了幾句，關于村子裏性別問題的情況。

雖然讓人心裏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認，對方是一片好心。

按照聯邦最新公布的數據，如今全球alpha的整體人口約在總人口的10%上下浮動，這也是abo三種性別人口比例比較合理的一個數值。

而阿夜之前提到的百分之三十，整整高出平均人口的三倍。

一個恐怖的數字。

加上一些雜七雜八的消息，對于蘇了了等人來說，這還是有點刺激的，因此接下來的一路都有點沉默。阿夜非常體貼的讓他們消化和接受，緘言不語直到将四人領到住的地方。

那是一排住房偏于中後位置的一個，打開後裏面是三個隔間。他們跟着女beta穿過明顯有人住着的前兩間，停在最後一間。

隔間非常的小，除了一張占據整個房間一大半的高低床，只剩下一個簡易式衣架，剩下的地方只勉強夠他們五個人落腳。

“這邊的能源還是以古老的電為主，所以大部分日常設施都帶不進來，幹脆一切從簡。”阿夜解釋說，然後指了指那張介于單人與雙人之間的高低床：“這還是聯盟三十多年前流行過的，除了折疊便攜沒什麽功能，誰想在這種地方剛好适用。一張床标配兩個人，你們四個omega，睡一個房間應該沒問題吧？”

“沒問題，讓你這麽費心，我們都要不好意思了。”安茹溫。

“……”蘇了了。

“……”顧煜。

“……嗯。”洛拉。

不，這其實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BB機暴露了年齡。

《白雪公主》最著名版本見于德國1812年《格林童話》，iphone誕生于2007年。

有個說法是計算機之父阿蘭圖靈是同性戀，被注射荷爾蒙最終吃毒蘋果自殺，喬布斯是他的粉所以用了那個标志——真假沒人知道，我改寫了一下，求不撕。

設身處地的想，我們今天回頭去看公元前，大概也會懷疑公元前3000年和公元前28XX年的某段相似的故事，有不得不說的關系吧（話說有這樣的故事咩？）

以及，為啥老顧不選擇晚上動手咩？

因為那會兒他們幾個睡在一起啊，他不放心了了之外的另兩個人啊。

……好像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