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23
一早,弦歌到餐廳時蕭岚姬已經坐上了餐桌,可頌正心無旁骛地嘬面。
保姆給弦歌比了個2,弦歌坐下,摸了摸可頌後腦勺,“這麽好吃麽?不要吃太多了,你看看你肚子上的肉,衣服都要撐破了。”
五歲半的孩子,弦歌已有隐隐抱不動的趨勢。
再胖,可就真成小豬咯。
可頌嘴裏叼了一根面條,大眼霧蒙蒙地看着弦歌,一臉不高興,之後,更是端着碗朝蕭岚姬那邊一轉,渾圓的小屁股也一起挪了過去。
嗬,漲脾氣了!
弦歌要教訓幾句,蕭岚姬卻端着牛奶,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小孩子正長身體,連飯都不讓他吃飽了嗎?”
“阿姨…”
“行了,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蕭岚姬不耐煩地打斷了弦歌的話,繼續低頭吃早餐。
西餐刀碰上瓷器的聲音叮當響,氣壓低沉,不用猜也知道蕭女士心情不佳。
聰明的人不會在這個時候招惹她。
沒過幾分鐘,蕭岚姬刀叉一放,盯着弦歌似乎忍無可忍,“昨天,楚家那孩子是不是過來了?”
弦歌扯了一張紙,擦掉了唇邊醬汁,“阿姨,你太敏感了。我們只是随便聊了兩句。”
“是我太敏感還是你太心寬,楚祎對你什麽心思,你難道看不出來?他要是真放下了就不會一聽到你要訂婚,便連夜趕回來。怎麽,你是不是想連這次婚也結不成?”
蕭岚姬一聲呵斥,硬生生地撕開了弦歌最不願碰觸的傷疤。
餐廳裏,久久沒有人出聲。
直到可頌跳下椅子,走到弦歌跟前,抱着她的大腿,小聲地喚了一句,“媽媽。”
弦歌低頭,彎唇一笑,“別怕,可頌,外婆跟我們鬧着玩的。”
蕭岚姬也有些後悔不疊,只是拉不下臉。
飯後,蕭岚姬才冷冷地說了一聲,“今天基金會有個活動,你跟我一起去。”
上了車,沒外人了,蕭岚姬這才拉了弦歌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話還是那一套,只是語氣柔和了不少。
“我并不是有意苛責,只是怕你再走回頭路。弦歌,你還年輕,還有大把美好的年華,你應該走自己的路。女人不應該只為感情而活,更不應該一直生活在回憶裏。”
弦歌不知如何回應。
感情于她,早已成了昂貴地奢侈品。
但她要如何才能忘記那些回憶呢?
“我知道你對宮佑宇并不上心,我也不看好他,但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就應該跟過去的一切做個了斷。放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楚祎影響到你半分。”蕭岚姬說。
了斷嗎?
弦歌想到了昨晚那個西裝上沾滿塵土,頭上還挂着草屑的大男孩。
她說,“不用了。”
或許,他們都長大了。
不再糾結于情愛,也不再執着于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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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事會對弦歌的回歸表示了極大的歡迎。
其中一半是給蕭岚姬面子,另一半熱情,則來自于弦歌背後神秘的聞氏財團以及宮家龐大的娛樂帝國。當然也有一些新入會的女士,只是單純地想看看,這個曾不惜一切甩了裴大公子的女人,到底長成什麽模樣。
結果是明顯的。
聞弦歌的确有這樣的資本。
出色的容貌,良好的教養,進退得宜的舉止,燈光下最受人矚目的她,似乎完美無瑕。
“你們聽說了嗎?這個聞弦歌在美國已經結過一次婚了呢?”人群裏突然有人小聲地說了一句。
幾個說不上話的新人立馬舉着香槟圍到了一起。
沒人在意剛剛那句話是誰說的,也沒人介意真假。八卦這東西,說得人多了,假的也能成真。
“你也聽說了?我還聽說,這位聞小姐,私生活好像…你們懂的哦。”
大夥心有戚戚,笑得暧昧。
“看上去溫文爾雅,原來也不過是個見縫插針的主,人不可貌相啊。”
“不過她也真算有能耐,身邊的男人,沒有一個差的。”
“這算什麽?你們不知道吧,她呀,這次可是清倉大甩賣,買一送一呢!宮佑宇玩了那麽多女人,沒想到自己也當了個便宜老爸。當真是玩了一輩子的鷹,最後被家雀兒啄了眼。”
又是一陣哄笑。
大約是聊得太過惬意,幾個人連蕭岚姬什麽時候經過的都沒有發現。
“聊什麽聊得這麽開心?我也能聽聽嗎?”蕭岚姬冷冷地瞟了幾人一眼。
幾個女人頓時被吓得花容失色,面面相觑,沒人敢吱聲。蕭岚姬如今時時刻刻離不開聞弦歌,兩人關系有多親密,不言而喻。
如今,她們背後編排聞弦歌,不是明擺着打蕭岚姬臉嗎?
弦歌淺笑着走了過來。
見慣了明裏暗裏各種撕逼場面,碰到這種事兒,弦歌倒比蕭岚姬要看得開。
“阿姨,andy想跟你聊聊,你先過去一下吧。”
蕭岚姬輕哼了一聲,走了。
弦歌跟在她身邊,回頭掃了那幾個名媛一眼,爾後,擡了擡嘴角,蔑視,傲慢,毫不掩飾。
活動快結束時,宮佑宇親自來酒店接弦歌。
自然又是羨煞旁人。
當時,弦歌正在會議大廳裏同幾個理事商讨基金會下季度活動安排,宮佑宇走近,像戀人般熟稔地攬住她的纖腰,旁若無人地輕聲耳語。
“還在忙?”
弦歌對宮佑宇急于秀恩愛的行為并沒有表現出排斥,他來,她笑得溫柔,十分配合。
大家都是天生的演員,誰也不用羨慕誰的演技。
“還要等一會兒,先去喝杯東西吧。”
“好,你們慢慢聊。”跟幾位闊太打過招呼,宮佑宇聽話地去了前廳。
“弦歌,你真是好命,佑宇恐怕是圈子裏脾氣最好,最有耐性的孩子了!”其中有個理事感嘆了一句,旋即又問,“诶,對了,今天怎麽沒看到雅意?”
說曹操,曹操便到。
弦歌還沒來得解釋宋雅意告了假,她人已經滿臉笑意地走進了會場,直奔弦歌這兒。
“抱歉抱歉,飛機晚點了,可憐我連家都沒回,結果還是晚了。”
“這是去哪兒了?”闊太問。
“剛從美國回來,給你們每個都帶了禮物,算是我遲到的表示,行不行?”
宋雅意從小八面玲珑,籠絡人心對她來說,實在不是什麽難事,三言兩語能把幾個老謀深算的理事哄得服服帖帖就是作證。
“姐姐,你的新婚禮物我也放車上了。”宋雅意眼尖,一眼看到了對面的宮佑宇,大聲叫到,“姐夫,待會兒一起去看看吧。”
弦歌不在乎宋雅意刻意同宮佑宇保持親近。
弦歌惡心地是宋雅意吃準了她不會在衆多理事面前給她難堪。
事實上,她也的确不會這麽蠢。
活動一結束,弦歌便拉着宮佑宇跟一群好奇心很重的理事們去了停車場。那輛黑色賓利像是一只死蒼蠅,卡在了弦歌喉嚨,不上不下。
宋雅意是想告訴她,她是同裴謙一起去渡假了嗎?
可真夠嚣張的。
萬幸,車裏除了一個弦歌不認識的司機,并沒有其他人。
宋雅意從後座拿出了許多牛皮紙袋,幾個理事人手一份。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她給弦歌準備的是一個水晶天鵝擺件。
看宋雅意情真意切地祝自己百年好合,永結同心,弦歌恨不得将這方擺件往她臉上呼,不過,臉上卻仍是笑着說,謝謝。
“對了,爸前幾天還再說想讓姐夫回家吃頓飯,姐夫,你什麽時候有時間?”
宋雅意略過弦歌,直接問了宮佑宇。
宮佑宇看了弦歌一眼,有些猶豫。拒絕,是不給弦歌面子,接受,估計她也高興不到哪裏去…
弦歌就幹脆了許多。
她勾住宮佑宇手臂,笑着說,“未來岳父叫你回家吃飯,你還敢推三阻四?”
宮佑宇有些看不懂弦歌。
“就明天吧,明天我們去宋家。”弦歌笑着朝宋雅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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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到宋家,要說沒有一絲感慨那是不可能的。
弦歌至今還清晰地記得,六年前的那個雨夜,她站在宋家門外,大雨将她淋了透濕,她的父親站在門口,痛心疾首地告訴她,宋家,再也沒有她這個女兒。
那天起,宋弦歌變成了聞弦歌。
從某種程度上,弦歌還要感謝宋遠基,若不是他當初那麽幹脆地斷絕婦女關系,現在,她也不至于毫無後顧之憂。
她回來了。
盡管宋家已物是人非。
原本白色的房子已被翻新成玫瑰粉色,風格也由母親喜歡的田園小築,變成歐式風情,前院到別墅的石板小道被拆,兩邊的睡蓮池也被填平。
弦歌邊走邊想,如果奇珍園也被毀了,有些事,她可能等不到宋家破産。
管家引路,宋雅意出門迎接。
看她仰着腦袋,沖宮佑宇甜甜喊姐夫的模樣,弦歌有點想給他倆開個房。
“姐,爸媽等了好久了,我們先進去吧。”
進了客廳,弦歌才發現裴謙也來了。
他正跟聞慧書聊天,客廳裏沒有宋遠基的身影。
看到弦歌,裴謙彬彬有禮地起了身,眼神卻略過她,徑直看着宮佑宇。宋雅意走到他身邊,“姐夫,這是我母親,這位…是我朋友,裴謙。”
一低頭,羞澀一笑,可愛又妩媚。
“宋夫人,久仰。”宮佑宇同聞慧書握完手,又朝裴謙伸手。
裴謙頓了兩秒,才回握。
“裴先生,你好。”
“你好,宮先生。”
聲音是一貫的冷淡,熟悉他的人還能聽到一絲嘲諷,弦歌有點好笑,他一個做了姐夫又即将成為妹夫的人有什麽可嘲笑別人的。
宮家私生活是亂,跟他一比,也不過是半斤八兩。
男人之間的較量,弦歌不想攙和,“承蒙宋夫人款待,不知道宋先生在哪兒?好久沒見,還真有些想念。”
聞慧書微微攢眉,卻修養極好地笑了笑,“你爸在書房,我帶你們過去。”
“不必了。”弦歌淺笑,“宋夫人大概忘了我也曾在這裏住了20幾年,就算宋家翻了個邊,我想,我也不需要旁人帶路。”
聞慧書頓時笑意全無。
宋雅意嬌嗔了一句,“姐!”
弦歌看着她,十分平靜,“我媽只有我一個女兒,宋小姐,請你以後叫我聞小姐。”
說完,揚長而去。
宮佑宇一臉尴尬,向聞慧書母女道了歉,匆忙跟了過去。
人一走,聞慧書忍不住罵了一句,“真是沒教養。”宋雅意拉了拉她衣袖,看向裴謙。
裴謙什麽都沒說,坐下淡定地繼續喝茶,只是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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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謙在奇珍園裏發現了弦歌。
當時她坐在一株梅花下,樹上繁花似錦,樹下的她,一身白裙。不時有梅花花瓣掉在她的裙褶上。天氣有點冷,她屈膝抱胸,格外弱小。
“不是帶你未婚夫見家長嗎?”裴謙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
弦歌沒擡頭,“知道我母親怎麽過世的嗎?”
裴謙一愣。
前任宋夫人,弦歌生母,他是有聽姑姑提起過的,好像是在弦歌5歲那年,重病離世的…
弦歌收攏手臂,扭頭,看着頭頂燦爛缤紛的紅梅,蒼白地笑着。
“母親重病,阿姨從美國趕來照顧,一開始所有人都是高興的。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阿姨跟父親越走越近…我那時懵懂無知,見母親流淚,總以為她飽受病痛折磨。為了不讓她操心,還刻意同聞慧書格外親近,現在想想,母親過世前那段日子,最傷她的心的,除了曾經相濡以沫的丈夫,就是我這個女兒了吧。”
裴謙不自覺地移了移腳步。
這些事,弦歌從來沒有跟他提過。
弦歌擡頭,指了指二樓的某個窗子,笑得愈發無力。
“那間房,如果他們沒有在那間房裏鬼混,如果能鎖門不被我撞見,我也就不會哭着跑去找母親…母親就不會失足摔下樓梯。”
輕風吹過,落了一地梅花花瓣。
裴謙蹲下身,定定地看着她。
“當時,血流了一地,無論我怎麽哭,怎麽鬧,母親再也沒睜開眼睛。”弦歌抓起一把花瓣,慢慢松開,猩紅的花瓣從指尖飄落,她笑得凄涼,“她不是病死的,她不是…”
弦歌說,“裴謙,我媽是我被害死的。你知道嗎?”
裴謙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進自己懷抱。
說,“不是你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