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5
主控室的顯示屏前,松德光和另外兩個船員正緊緊捂着心口,看着已經變回人形的小獸人,乖乖地一口一口地吃着營養劑。
少年身着簡單的短袖和長褲,雙手捧着午餐盒,放在微屈的膝蓋上,兩只精致而白皙的腳丫踩在冰冷的鐵皮地板上。晨曦從飛船窗外灑進來,映在少年的肩頭和臉側,宛如是油畫中的景象。
和周圍醫務室中老舊的設施一映襯,更是顯得格格不入。
松德光反手一巴掌拍在船員的肩頭:“你們怎麽搞的,醫務室的破鐵皮地板那麽涼,怎麽不鋪上地毯!!!”
“我我,我哪知道……”那船員委屈的辯解。
松德光瞪了那船員一眼,走路呼呼帶風的向着醫務室進發。再讓那個小獸人一個人呆在那麽破舊的醫療艙裏面,要是被鐵鏽劃傷了手腳,或者凍着了怎麽辦?
松德光找出了這艘老舊大船上最柔軟的毛毯,和嶄新的被褥,站在醫務室的門口醞釀了半天,才擺出一副無害慈祥的表情,輕輕敲門而入。
小獸人坐在床邊側頭看着來人,絲毫沒有要逃跑的意思。松德光是又驚喜又感動,連忙小心翼翼地忙活起來。
但就在這時,一個船員一把推開艙門小跑着沖了進來:“松大人……”
“你幹什麽!!!”松德光壓低聲音回頭怒斥。
“……鼎之會所不知從何處得到了小獸人的消息,現在他們的艦隊已經在趕往古星的路上了!”
“這怎麽可能!”失聲喊道,松德光跌跌撞撞地從還沒能鋪開的絨毛地毯中爬了起來:“這消息在我松氏商行是一等的秘密,絕對不會洩露出去!”
松德光圓豆眼睛滴溜溜轉了幾轉,然後把要吃人似的目光定格在了周圍的三個船員身上:“是你們打撈船的人洩露了消息,對不對?”
“我們……”
“我,我不知道!”
這三個船員憋屈得要死,他們本來就是一支三流打撈船隊,人員管理松散的很,就算出個叛徒,他們幾個普通船員怎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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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德光現在又急又怒,滿腦子都是鼎之會所四個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那三個鹌鹑似的船員身前踱着步,喃喃自語道:
“鼎之會所!鼎之會所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帝都星網羅了軍界、商界和黑道的地頭蛇!”
剛進來報信的那個船員有些摸不着頭腦,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松大人,這……不是正好嗎?您一直想恢複松氏商行的地位,這鼎之會所是能交換利益的最好對象。”
松德光一愣,心裏想到:對呀!鼎之會所可是在松氏商行鼎盛時期都想要巴結的對象,如今這麽一份大禮送到跟前,我怎麽就?
但松德光微微轉頭,看着那少年清泉般明淨的雙眼,只感覺心口發緊,瞬間覺得自己無比邪惡。
這麽一個可憐純淨的小東西,要是送到那吃人的鼎之會所,會受到怎樣可怕的對待!
最終它會被送到帝都星的世家,有可能是狐族、狼族……甚至是那連平民都不敢靠近的黑豹族黎家!
一想到最後那種可能性,松德光恨不得把這只被自己捕撈上來的小獸人,重新扔回古星的大海。
但若不交出它,自己非但會失去本該擁有的處,和松氏商行絕地翻盤的機會,還将徹底與鼎之會所這個龐然大物對上。
就為了這個小東西,把一場千載難逢的機遇,變成了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對抗,這這這……
松德光的內心在劇烈掙紮。
倪然則抱膝坐在床上,歪着頭安安靜靜的看着那只胖松鼠發瘋。
如果說,松德光只是臉色忽明忽暗地在醫療艙中踱步。
那漂浮在他腦袋邊上的松鼠虛影可是,時而上蹿下跳!時而就地打滾!抽空用兩個小爪子狂敲腦袋!一會兒又試圖用大松鼠尾巴勒頸自殺!
倪然:……
就在松德光原地發瘋的時候,醫療艙內突然暗了下來,一艘緩緩駛近的純黑色的軍艦遮住了窗外所有的陽光。
松德光剛來得及停住腳步,就聽見打撈船上的廣播突然響起:“為了雙方的安全,B-36號打撈船,暫且由我方接管。”
本來處于劇烈心理鬥争狀态下的松德光瞬間炸毛,身後唰的一下冒出了條一人多高的栗色毛絨大尾巴,呲着松鼠大板牙尖叫道:“鼎之會所欺人太甚,來接個小獸人居然勾結軍艦!”
醫療艙內的三個平民船員,對龍威的感知力較弱,并沒有如此深受倪然荼毒,均是在努力抵抗松鼠爆炸的靈力,同時暗暗擦汗。
我的老板啊!各大商行和會所在交易碰面之時,帶上各自在軍方的勢力,是行業間默認的彰顯己方實力的表示。
鼎之會所這次請動了軍方的勢力,隐去了軍艦上的所有标識前來助陣,是在正常不過的啊!
但面對這只炸成了個圓球的巨型松鼠,誰敢多嘴?三個船員只得縮着腦袋慢慢後退,試圖默默退出船艙。
但他們剛背對着向後邁出醫療艙的門檻,就被黑洞洞的槍口抵住了後背。
一隊身着黑色軍裝的士兵,已然踏進了船艙。
“鼎之會所這是何意!光天化日之下動用軍艦奪取船只?”
松德光怒視着核槍實彈控制了整艘飛船的黑衣軍人,絲毫不懼。他此時此刻已經完全的變成了一只兩米多高的大胖松鼠,全身的靈力散發開來,就連最前面的軍士也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扭頭等待上級的命令。
一個瘦得像竹竿一樣的老頭,推開躊躇不前的士兵,只身走了進來,随後頓住腳步用一種沙啞而尖銳的嗓音笑道:“這位是松老板吧,不愧是人中豪傑!”
幹瘦老頭好似絲毫沒有受到松德光靈力的影響,雲淡風輕地站在船艙中央,那鷹鈎鼻上的雙眼中迸發出帶着惡意的嘲諷:“這本靈也是頗有氣勢……松鼠?”
鷹鈎鼻老頭頓了一頓,接着開口:“怎麽?松老板想大發雄威,用這對松鼠大板牙,把外面的軍艦啃穿了不成,哈!”
松德□□的整條尾巴的絨毛全部炸了起來,從後面看起來就像一個橢圓形的蓬松大絨球!
在星際時代,輕視一個人的本靈,是對貴族的最大侮辱!松德光剛要一撲而上,就見那個鷹鈎鼻老頭神色忽然一厲,一種無形的威壓撲面而來:
“松老板若是個明理之人,成了小獸人這樁交易,那鼎之會所也會投桃報李,松氏商行的匾額明天就能在帝都星立起來!若是松老板沒這麽幹脆……”
鷹鈎鼻老頭的目光直直的看着大松鼠的小圓眼睛:“鼎之會所在古星發現一只極品小獸人,而另一艘三流破舊打撈船因為操作不當,引發爆炸無人生還……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嗎?”
一時間,不提變成松鼠的松德光如何暴怒,醫療艙外被控制住的三個船員可是冷汗刷刷直流!
這兩天突然精神失常變成了大善人的老板,在這時候可別出什麽幺蛾子!
就算松老板您這兩天突然變成了菩薩,也得算清楚,一個小獸人的命運,和我們全船人的性命比起來,還是後者更重要啊啊啊!
倪然仍舊維持着抱着被子蜷縮在床上的姿勢,但目光一直從被子的縫隙中,津津有味的看着這場大戲。
尤其在松德光炸毛了之後,那只大大的蓬松的松鼠尾巴,就在倪然的手邊搖搖擺擺,看起來手感好極了!
倪然對于這只大松鼠子民對自己的忠心護衛,很是感動。但那個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瘦老頭,也只不過是只幹巴巴的掉毛小禿鹫嘛!
倪然看着那個兇惡刻薄瘦老頭的腦袋邊,那裏一只小禿鷹虛影,正張着兩只不升幾根羽毛的翅膀,努力散發出靈力試圖吓住胖松鼠。
雖然那只小禿鹫是個壞孩子,但以後敲打敲打,還是一個好子民。
而且那禿鹫身後的人馬,腦側的本靈虛影,比這艘船上船員的要清晰得多,他們看起來更像是能感知龍威的合格精怪。
倪然遺憾而愧疚的看着那只炸毛的胖松鼠:非常抱歉,還是以後有空再來收服你吧,那只禿鷹那邊似乎有更多合格子民!
松德光的內心此刻正在天人交戰,一人多高的蓬松大尾,也開始氣得不由自主的扭動起來。
倪然剛想叫住松德光,表示自己願意去‘熱情好客’的掉毛禿鹫那裏小住。于是伸出自己早就按捺不住的手,輕輕的抓住了大松鼠的尾巴尖,拽了一下。
松德光剛想動搖,獻上這個無辜的小獸人,換得自己商行的絕地翻盤,就感到自己的尾巴被輕輕地拉了一下。
在這個世界上,除非你死我活的搏鬥,或者強者對弱者的絕對壓制,本靈是絕對不可以碰觸的!
松德光怒目圓瞪刷的一下回頭,就看到那可憐兮兮的小獸人,把自己的整個身軀都躲在棉被的後面,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揪住了自己的尾巴尖。
松德光一腔就要炸裂的怒火,瞬間被當頭澆滅,感受着自己尾巴尖上輕輕的軟軟的觸感,看着小獸人如清泉般明亮單純的大眼睛,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被什麽東西狠狠的揪住了!
在這一瞬間,大松鼠狀态下的松德光,産生了一種近乎于聖潔的情感!在這物欲橫流爾虞我詐的星際社會,這麽一個幹淨懵懂的小獸人,就像是世界上唯一的善意,哪怕要傾盡一生,也要保護他的安全,讓他幸福快樂!
倪然看着大松鼠的圓眼睛中,流露出逐漸堅定的目光……倪然意識到,剛才他控制不住自己抓了別人尾巴的短短幾秒內,似乎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倪然感到自己的靈力,似乎在這一瞬間增強了一些,甚至比自己沉睡20甚至30年所補充的靈力還要多!
這就是傳說中的,獲得了新的子民的臣服?
也許因為這松鼠太可愛又太弱小,只需要稍稍散發龍威,再摸摸它的尾巴,就能讓他成功歸順?
倪然現在既開心又擔憂,這只胖胖的松鼠子民似乎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我想跟着小禿鹫就走啊!你千萬別為了我,和那只比你厲害的小禿鹫就打架!
就在倪然剛要開口,而滿心堅定的松德光準備回身一戰的時候。
砰!的一聲□□響。
一個藍色的小光點打在了松德光的松鼠屁股上,大松鼠的眼睛瞬間迷糊了起來,搖晃了兩下,歪倒在了床上,打起了呼嚕。
鷹鈎鼻老頭收了槍,不屑的哼了一聲:“把這只小獸人安安全全的帶回去,動作一定要輕,不要吓到他知道麽?然後今天就把松氏商行給扶起來,好處給足了,讓這只松鼠吃到甜頭,老老實實閉嘴!”
想到不久之後,能夠見到更多的合格子民,倪然努力壓制住自己雀躍的心情,乖乖的鑽進了鼎之會所專門準備的蒙着黑布的大籠子……
兩小時後
黎勒在自己的府邸中端坐着,手中把玩着一只黑色的小匣子。幾十名士兵荷槍實彈,神情嚴肅地擡進了一個精致的金屬籠。
“将軍,小獸人已經被麻醉過了。”為首的黑衣士兵欠身行禮。
從那個金屬籠子進入客廳開始,黎勒的目光就再也沒移開半分,本來漫不經心把玩黑匣子的手指也僵了一瞬。
而黎勒身邊的那只狼犬,似乎比他的主人還緊張,兩只耳朵立得筆直,看看那籠子裏的小東西,再看看黎勒手中的黑匣子,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黎勒揮手屏退了左右,向那金屬籠子走了幾步,而後目光落在腳邊的狼犬身上,開口吩咐道:“荻寧,你也出去。這件事由我親自來辦。”
狼犬瞬間恢複成了人形,似乎有些受傷:“主人?”
“你出去。”黎勒此刻并沒有多少心思放在暗衛身上,不耐的揮了揮手。
狼犬暗衛只得目光複雜的看了籠中的小家夥一眼,而後快步走出了房間。
倪然則是在自己的豪華大籠子中,盤着尾巴裝睡。
半小時前,鼎之會所請來的數名頂尖醫生,經過全面的讨論,确定了最合适的麻醉劑量。然後把精确到毫克的藍色物質放進了□□,小心翼翼的掀開黑布的一角,一槍打在了倪然的手腕上。
小白龍形态的倪然歪着頭,興趣盎然的看着手腕上傳說中的高科技麻醉物品,在半秒鐘之內霧化成一小片藍煙,被皮膚吸收殆盡。
倪然用心感受着小藍球的神奇藥效,一陣微微的困意襲來,小白龍張大嘴打了個哈欠……然後,藥效過去了。
倪然:……
倪然不想傷了那些頂尖老專家的面子,于是善解人意的盤起尾巴,開始睡覺。
等到被擡進黎勒的客廳,倪然有些驚奇的發現,自己對那些子民腦側虛影的感知,依靠的是靈力而不是視力。
他雖然閉着眼睛,仍然能用靈力隐隐約約的看見,前方不遠處,一只黑豹匍匐在半空中,唰唰地磨着爪子,眼睛裏迸發出興奮和殘忍混雜的光芒。
這是個有壞心眼兒的兇殘子民,依然在心中評價道。
如果說這個黑豹虛影的反應還算合理,他旁邊飄着的那個德國牧羊犬就……
這小狗是瘋了嗎?有什麽事值得他急得上蹿下跳,咬着尾巴轉圈!
閉着眼睛裝睡的倪然,用靈力目送那只焦急得狗毛亂飛的德牧,一路飄出了房間。
倪然早已在鑽進籠子的時候,就收斂了四處散逸的龍威,因為即将要到一個新環境,在他不确定自己能一擊得逞,萌死或者吓死下一個子民,讓他歸順臣服的時候,還是要小心為好。
于是,此時此刻的黎勒,只是覺得眼前的小獸人真是天下難尋的極品,而他的計劃也在即将成功的前夕!
雖然看着他那可愛的小模樣,有些下不去手,但恨意和嫉妒以及對權力的渴望已經徹底占據了他的腦海。
黎勒興奮得手指都在微微顫抖,小心翼翼的帶好防護手套,打開了黑色的匣子,取出了一只小手指粗細的黑蟲。
這只黏膩黑蟲的頂端,那些凹凸不平的肉瘤,居然組成了一張扭曲的人臉,雖然只有指甲蓋大小,但即便是從軍多年的黎勒,對視上那肉瘤人臉的時候,胃裏也是一陣翻騰。
黎勒壓下心中的惡心,臉上泛出了帶着幾分狠毒的笑容:“胡家還真有幾分手段,找到這世間至毒的黑骨蟲!只要它鑽進那極品小獸人體內,再送給我的好哥哥的府邸,呵!”
黎勒帶着厚厚的金屬手套,捏着黑骨蟲向籠中的小獸人走去,沒想到剛走幾步,他手中本來正在沉睡的黑骨蟲,突然開始瘋狂扭動!
黎勒本來還擔心,這世間就被滅絕了的黑骨蟲活力不行,此刻看到眼前的情景,簡直樂得不行!
看來這黑骨蟲是激動瘋了,迫不及待的想鑽進宿主體內,也許今晚就能染到我那好哥哥身上,把他全身靈力和骨髓吸食殆盡!
倪然正盡力維持着表情的平和,看着吓得抽筋一樣瘋狂扭動的小黑蟲虛影。
耳邊回蕩着靈力感知到的小黑蟲瘋狂的尖叫哭喊: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我不要過去!那籠子裏的恐怖怪獸太可怕啦,媽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