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樹上的銀黃色葉子落下,一片一片,一地金黃。

沈非煙坐在石桌前,擡頭,望着葉子往下落,有些落在她頭上,有些輕盈飄過,落在她腳下,身側,地上有積水,昨晚下了一夜大雨,風很涼,她耳側戴着三朵小花的耳環,一串,在風裏輕顫。

江戎遠遠望着,拿相機捏下,低頭設了屏保,和畫一樣。

他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折騰的她太狠了,她有點不高興,所以今天就說話少。

他走過去,“在看什麽?”

“看樹葉。”沈非煙說,“人都是落葉歸根,原來是這個意思。”

“什麽意思。”他走過去拽起來沈非煙,“怎麽坐在這涼石凳上,昨晚下雨了。”他坐下,讓沈非煙坐在他腿上。

沈非煙繼續擡頭看樹,“這葉子可真好看。”

江戎摟上她的腰,随着她看,陽光透着樹葉,閃出點點的光,有點刺眼,他說,“我和裏面的人說好了,等會開那偏殿讓你去燒香。”

這地方距離沈非煙媽媽家不遠,以前他們常來玩,偏殿供着藥王,沈非煙以前每次來都在那邊燒香,今天卻沒有開,江戎剛剛去找人說了一下。

沈非煙其實也不信佛,但藏着敬畏,覺得拜拜總沒壞處。

江戎說,“這周怎麽過的這麽快,咱們是今天晚上回去,還是明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非煙說,“你要留下,我就明天早上再回去。你要不想今晚在我媽家,要提前走,那我也回去了,不然明天早上趕不回去。”

江戎的心裏出現梗住的感覺,“你怎麽這樣和我說話,不能不這麽見外嗎?”

沈非煙說,“我沒有見外呀。你現在是有工作的人,我不知道你的工作怎麽安排的,明天有沒有早會,是不是約了別人早餐要談事情,當然只能遷就你的時間。”

風吹過來,又涼又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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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戎覺得那濕潤的潮氣,滲進了心底。

令他無法祛除,無話可說。

沈非煙說的都對,懂事,明理。可他為什麽覺得心裏那麽難受。

因為她的時間一目了然,而他不是。

他摟上沈非煙,“不是的,你的事情也一樣重要,就算是回家來看你媽媽,那也是重要的事情,我以後讓sky把我的時間表發給你好不好?”

沈非煙笑了,說,“不用,反正你知道我在什麽地方。”

江戎下巴壓在她肩膀,把她摟的更緊,“我想你控制我,管着我。”

沈非煙臉上的笑容淡了淡,“自己都管不住自己,怎麽能指望別人可以管住自己呢。”

江戎把沈非煙轉過來,對着他自己,“這是戀愛時候說的話嗎?”

沈非煙說,“那不然呢?”

江戎喪氣了,他對着沈非煙,有種無處下手的感覺,幹脆在她額頭印了一下,“算了,去燒香吧。我也好好拜拜,讓你早點嫁給我。”

沈非煙被拽起來,跟着他,踩着一地黃葉子去前院。

當晚自然沒有離開,江戎留在了沈非煙家。

沈非煙的媽媽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甚至沒有表現出來,沈非煙一夜沒回家有什麽問題。

江戎留宿住在書房,第二天一早,倆人啓程回市裏。

——

江戎早上沒有準時回公司,臨近中午,送過沈非煙去單位,他才去上班。

這老板擺出一副談戀愛不要命,公司目标改成倒閉的樣子,實在令sky很憂心。

他攢着一堆,令他自己更憂心的問題。

一見江戎,就迫不及待地報告。

“哥,餘想那邊查出來了。”

江戎進了辦公室,衣服都沒脫,就聽到這麽一個消息,一早上的好心情都沒了,他脫了西裝,搭在椅背上,“說吧。”

“餘想有的那些非煙姐這邊的消息,是他那個朋友劉思睿透露的,我們最近追蹤了他們的電話。”

江戎端着桌上的水喝了幾口,“劉思睿不是非煙的朋友嗎?”

“是,但他玩攝影,餘想又是攝影的,他們倆也有自己的關系。”

江戎說,“還有呢。”

“餘想知道非煙姐現在在咱們餐廳上班,從劉思睿那邊每周下單,我覺得這樣還好,不知道非煙姐這邊的真實情況。”

江戎看了他一眼。

sky連忙修正,“我報告,我報告,不加自己主觀的想法!”

是什麽情況老板會判斷,做一個眼明心亮的手下,基本原則就是說事情的時候,不要夾雜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想法只是自己的,不代表正确。

更有替老板拿主意的意思。

他暗罵自己又不懂事了,一邊修整狀态,用很嚴重的口氣說道,“餘想也知道了非煙姐現在手上有二十萬。”

“這個怎麽能知道?”

“他從別處打聽的。水哥那事情,那次婚禮之後我放了點風,本來不想他們再打非煙姐的主意,但沒人打主意了,那二十萬的事情,自然就沒成為秘密。”

江戎圈子裏的朋友,包括依舊可以來往的同學,誰也不缺這二十萬。

他一時有些不明白,sky這種如臨大敵的表情是為什麽,“二十萬他知道了,又能怎麽樣?”

“不是對餘想,是非煙姐。”sky說,“那二十萬始終是隐患,非煙姐手上有錢,她有錢,路就寬了。想去哪兒去哪兒。”

江戎看着他,臉沉了下來。

sky頂着壓力繼續,這話一定得說,沈非煙要是走了,倒黴的可是他們。

他說,“不是說她想離開你,而是這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準,要是餘想回來惹煩了她,她說走就走可怎麽辦?”

江戎靠向椅背,思量這事的可能性。

sky說,“殃及池魚的事情,非煙姐也不是沒做過。她才不耐煩和人去撕逼呢,肯定直接走人了。”

江戎覺得這确實是個問題,對沈非煙而言,二十萬,她可以去很遠,去到任何一個地方重新開始。

“那邊還有什麽消息?”他問。

sky清了清嗓子,扔出一個雷,“餘想定了一枚戒指。和您給我去改的那些戒指,一個號。”

說完他就等着江戎變臉,卻沒想,江戎沒有太多表情,直接問道,“他的機票訂了嗎?”

“訂了……”sky的語氣很猶豫。

江戎微微皺眉。

sky說,“是……桔子婚禮的前一天,看樣子,他想參加桔子的婚禮。”

江戎這下真的覺得心堵了,他頓住呼吸,思量這件事。

沈非煙和他好了,但如果那天餘想出現,難道要非煙在中間左右為難,她怎麽做,都會被人說。

sky何嘗不知道,他昨晚收到消息,和女朋友就吐糟過良久,這是明晃晃的要搶人。

他說,“哥,他居心不良,好多人都知道非煙姐在英國和他一起,現在他回來……在舊同學面前露臉是其次,想逼非煙姐接受他,和他和好才是目的。”

江戎說,“下周就婚禮了?”

“對!”

江戎擡手,“你出去吧。”

sky說,“那個他預定的戒指,要不要做點手腳?”

“不用!”江戎說,“該來的總會來。”

他拿出手機,看着上面新拍的沈非煙的照片,她的手并攏放在裙子上,沒有戒指,“不過一個戒指,一個人也不過只能戴一枚結婚戒指。他買了又能怎麽樣。”

他放下手機,看向sky,“讓你去改的戒指怎麽樣了?”

“等會珠寶行的經理會派人送過來。”

江戎點頭,表示滿意速度,“今天就送過來?”

“對。”

江戎說,“戒指一送過來,就拿來給我。”

sky問,“那下午要不要我找人安排非煙姐早點下班?”

江戎想了想,“不用。她不喜歡。”

他看着sky,“同樣桔子婚禮,我不要非煙不高興。”

sky說,“明白。”

他轉身出去,帶着老板極具藝術性的命令。

找了兩個人來辦公室,都是他的得力助手。

幹壞事一定要有幫手。

而且要以公司的名義。

他說,“你們倆,現在訂機票去英國,公幹。任務非常簡單,這個日子和機票時間。”

那倆人接過,看了看上面的人名和時間,默契地沒說話。

sky說,“那人叫餘想,你們去了我會找人和你們聯系,你們就做一件事,想辦法纏着他,那天別讓他上飛機,誤了班機就行。”

這任務太簡單了,公費出差,還能捎帶給家裏買東西,那倆人連忙應了,回家給老婆打電話,拿了親朋好友海淘購物單,收拾行李就去公幹了。

——

晚間十二點,

江戎的車停在沈非煙家門外,他繞過車頭,把沈非煙扶下車。

沈非煙說,“我今天有點累,要不你回家吧。”

“我陪着你,你一個人這房子太大了。”

沈非煙沒反對,她太累了,逛街八小時她都不行,何況是廚房。

每個周一都是上刑。

江戎說,“我給你放水。”

“不用。”沈非煙在卧室拿了睡衣,“太累了,洗淋浴就行,在浴缸會睡着的。”

看到她進了浴室。

江戎站在卧室,心如刀割,卻一點忙幫不上。

沈非煙出來,他幫忙吹了頭發,就讓她睡了。

他躺在沈非煙身後,沒拍幾下,沈非煙已經睡沉了。

他這才下樓去車上,拿了一個新的戒指盒子上來,一枚,一枚,給沈非煙試戴。

沈非煙睡醒,揉眼睛,卻被什麽東西刮了臉,她擡手看,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江戎也醒了,一副等她反應的表情。

“怎麽回事?”沈非煙的語氣沒多少意外,她自然認得自己的東西。

江戎摟着她,柔聲靠在她耳邊說,“我讓人去改了號碼,現在戴着都合适。”

他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戒指盒,換了一個大的絲絨紅盒子,裏面打開,戒指都并排擺放在裏面,各種式樣,那是他們的年華,曾經美麗的時光。

沈非煙擡手接過盒子,手指摸上去,戒指上的紅寶石,藍寶石,鑽石,珍珠,一枚枚的,帶着記憶。

“你試試現在喜歡哪一個,想戴哪一個?”江戎靠在她耳邊說,“我覺得你手指上這枚最好,最合适。”

沈非煙深情地看着那些戒指,沒想到,江戎都留着,還留的這麽好。

她擡手,看着自己手上的,是一枚最簡單的圓鑽一克拉。

江戎偎着她問,“想戴哪一個,還是咱們再買新的?”

她擡着手指說,“這個吧。你喜歡就好。”

江戎拉着她的手,“那你喜歡嗎?我覺得太小了,适合以前你的年紀,現在,這些我覺得都不合适。”

沈非煙說,“我沒有朋友可以去炫耀,不過高興的是你,我媽媽,我奶奶。”

“那你呢,你不開心嗎?”

“有沒有我都是一樣開心呀。”沈非煙說,“這些是身外之物,我們這種關系,有時候,有沒有都是一樣的。”

江戎翻過她,得寸進尺地說,“你的意思是,是不是結婚也一樣?那咱們定日子結婚吧?”

沈非煙說,“我的意思是,在一起的時候就好好的,分開了,對對方再好也沒用,對不對?”

“你怎麽了,一大早說這樣的話。”江戎用手摸她的眉毛,“昨晚沒睡好嗎?”

沈非煙躲開他的手說,“我就是想說,有些時候,這些東西一點也維系不了。”

江戎伸手抽出倆人之間的被子,“那有孩子了呢?”

沈非煙說,“你一大早胡說什麽。”

江戎說,“我就是忽然想到了。我聽手下的人說,桔子的問題,其實能做試管也還有希望。”

“真的?”沈非煙一下來了精神,她去拜藥王,就是幫桔子拜的。

江戎說,“你問過她沒有,她到底想不想要孩子?”

“當然想了。”沈非煙說,“我回來的時候,她打算買學區房,就是想要孩子,誰會不想要孩子,她又不是什麽女強人,不過想有個家,有個每天讓她心甘情願操心照顧的人。”

江戎說,“做試管要錢,借錢治病,始終是難以開口一些。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

沈非煙陷入沉思。

江戎說,“要不你把手上的錢借給她吧,她結婚,一定也不會推辭你。咱們也不缺那點錢。”

錢借出去,就是有去無回的,江戎知道,沈非煙也知道,但這始終是她賭博得來的錢。

沈非煙說,“嗯,我想想。”

江戎摟着她,知道她是不會拒絕的。

她講義氣是其一,其二,她在他的面前,始終還争兩分心氣,才二十萬,對以前的沈非煙根本不算什麽,她說不出口不借的。

沈非煙說,“那……我借給她16萬吧,她結婚,這個數字也好聽。”

江戎說,“18萬吧,8比6好聽。”

沈非煙遲疑了一下,說,“……好。”

很久以後,江戎才知道,沈非煙的銀行,此時是沒錢的。

她有那麽那麽多理想,都要錢去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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