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遇見舊人

這一早, 紀念不見了。

當季梓矜醒過來時,已經十點多了。

橘色的陽光照在皮膚上,不一會就能讓人灼燒起來。陽臺的窗簾她昨晚并沒有拉上,由于睡得太晚,平時又是早睡,所以她一沾到枕頭就睡着了。她的手撫上玻璃門,有種滾燙的灼熱,那是一個上午照耀着玻璃門所吸收的熱量。

季梓矜一邊打着哈欠一邊拉開房門,習慣性地朝對面的房門看去, 對面的房門依然緊閉着。

“還沒起床嗎?”季梓矜疑問道。

不過,她想到昨天紀念邀請她一起看電影,兩人又去了一趟俊才的店, 去借了幾片影碟, 其實季梓矜房間裏是有筆記本電腦的, 但是既然是紀念邀請了她,她也樂意用電視一起看電影,這樣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氛圍。

原本兩人都不知道要看什麽。俊才看她們兩個女生, 就給她們推薦了幾部恐怖電影。

《午夜兇鈴和《咒語這些著名的恐怖電影。

這些其實季梓矜都看過, 畢竟大學期間,女孩子都喜歡看這些恐怖電影, 她也不例外,尤其是她還喜歡獵奇的電影。

而紀念則對此毫無意見, 淡淡的說:“你決定就好。”絲毫看不出她會是個怕看恐怖片的人。

于是昨晚, 季梓矜就見識到了平時紀念那平靜的表情在鬼出來的那一刻, 表情全面崩潰,眼神閃爍,若有若無地往她的身邊靠近,試圖尋找遮擋物。

鼓浪島的深夜,海風有些大,身處在屋子裏似乎都能聽到海浪聲拍打着岸邊的礁石,陽臺外樹葉婆娑,沙沙作響,陽臺的玻璃門留了一半沒關上,風卷着桂花的甜香鑽進了房間裏,明明是盛夏的溫度,卻徒增了一絲恐怖氛圍的陰冷。

尤其是在驚悚的畫面出來時,紀念并沒有像尋常女生那樣驚叫出聲,但是抓着季梓矜衣服的手猛地攥緊,臉蛋幾乎埋進了季梓矜的頸窩處遮擋視線。

季梓矜第一次感覺,恐怖電影竟然是這麽好看的,即使是看已經看過的恐怖電影。

感受到身旁的人主動的靠近自己,柔軟的觸感,對方身上的香味飄到鼻間,季梓矜決定,以後一有機會就跟紀念一起看恐怖電影。

不過,奇怪的也是,紀念雖然害怕看恐怖電影,但是卻堅持看完了那借來的幾片恐怖電影,她也勸過明明可以明晚繼續看,但是紀念卻堅持地說:“一次性看完才過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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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紀念難得地堅持,季梓矜也只好随着她去。一部電影總共兩個多小時,幾部看下來,已經是淩晨了,那個時候季梓矜的眼皮都差點揭不開,而紀念顯然也是一副困得不行的樣子,然而還是強撐着精神看完了所有的電影。

于是,今天早上,季梓矜才會醒得這麽晚。

太久沒熬夜了,她都快熬不住了。

季梓矜沒多想,下樓去洗漱,打算趁着紀念還沒起床的時候,先去買吃的回來,讓她今天不用做飯,輕松一下。

當她走進衛生間,光滑的鏡面上除了顯現出她因為熬夜略顯喪氣的臉蛋,上面還貼着一張紅色的便利貼。

“咦?”季梓矜發出疑惑,伸手扯下了那張紅色便利貼。

上面是懶散地寫滿了一頁,清秀娟麗的字跡看得讓人很舒服。

不過字跡有些眼熟。

季梓矜認出這是紀念的字跡,雖然紀念很少動筆,但是平時記一些事情時,她有在一旁看過。

上面寫着:“有事,離開兩天。記得喂鬧鐘,不要讓它老弄髒身子,不要欺負它,晚上帶它進你的房間睡覺。晚上記得檢查大門關好,水龍頭不要漏水……”

幾乎全是在寫着注意事項,明明之前紀念都沒有養過的貓的經驗,而有經驗的季梓矜卻被當成了新手一樣。

最後才提到了季梓矜,只有寥寥的一句話:“吃飯的話,你還是不要自己做了,去找莎莎吧。”

在紀念心目中,即使莎莎煮的是滿是方便面調味料的雜面,也比季梓矜這個廚房白癡在廚房裏瞎折騰要來得放心多了。

她還想回來之後看到廚房完完整整的樣子。

看完這張便利貼,季梓矜忍不住小小地磨着後牙槽。

怪不得從邀請她一起看電影開始,她就覺得紀念有些不對勁,紀念根本就不會是那種自己一個人看電影會說無聊的人,也不會是一定要将電影看完不睡覺的人。

仔細想來,紀念露出的馬腳太多,然而她卻選擇性地以為那是她打開心扉的一種表現,去忽略了不合理性。

然而再多想也沒用,人也已經走了,油輪也早開走了。

“喵嗚~”鬧鐘走着貓步進入衛生間,擡起頭看着季梓矜。

季梓矜低頭歐也看着它,最後只能輕嘆一聲,蹲下身來摸摸它的腦袋,自言自語着:“得了,你媽抛棄你了,你爸也被抛棄了。”

再次踏上海角省的地,距離上次來到這座臨近的海邊城市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情了。

寬闊的公路,車輛擁堵在紅綠燈路口,絡繹不絕的人群,車鳴聲,人聲混雜在一起,各種聲音湧入耳中,讓剛從安詳寧靜的鼓浪島出來的紀念有些不适應。

紀念毫無預兆地打了個噴嚏,接着她就開始想到季梓矜看到便利貼的表情。

雖然她還是有些擔心,不過季梓矜這麽大個人了,總會自己照顧自己。

至于鬧鐘,反正平時她們也處于半放養狀态。

下了油輪後,她還得趕去機場,坐飛機到那座城市。幸好的是,今天還有不少的航班飛往那座城市,讓她可以在今天趕到那座城市有空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去接人。

畢竟她昨晚太晚才睡覺了,在游輪上又睡不着,現在雖然困,眼睛還有些幹,身子感覺也有些不好了。

從飛機的窗戶往外看去,白雲跟藍天相互交織在一起,極快的速度看起來像是不曾移動。

這座飛機正在一點點地向W市靠近。

紀念的指尖撫上窗戶的玻璃,試圖觸摸近在咫尺的白雲,想象着棉花般的觸感,卻只有一堵堅硬的玻璃。從雲端往下看,只看到一片白茫茫,絲毫窺不見那個城市的模樣。

W市,那個她長大的城市,也埋葬了她十年青春的一座城市。

真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她竟然又回來了。

飛機降落,整個城市從雲端處顯現出雛形,高樓大廈間穿梭着縱橫交錯的高速公路,一點點黑色如螞蟻般大小的人兒穿行在其中,宛如小時候玩過的建築模型。

這些風也帶着灼熱的氣息,但是風裏卻沒有海鹽的味道,鹹鹹的,讓人感覺到安心。

一輛接着一輛車從紀念的面前行過,車後的尾氣飄散在空氣中,風裏将它們帶向各處。紀念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口鼻,皺眉。

想不到,這座城市還是這麽多灰塵,就如她當時剛剛從獄中出來時,那漫天的灰塵彌漫。

她随意選擇了一家酒店,也不管到底是幾星級,安全程度怎麽樣,僅僅只是因為順眼了,就讓出租車停在酒店門口,她就入住了。

酒店似乎有些年頭,房卡也已經陳舊了,她特意選了在落地窗面向着中心街的方向,那樣,她拉開窗簾就可以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直到淩晨後,寂靜的街道上零星的幾人。

她享受着這種不屬于自己的熱鬧,看着外面的熱鬧,總以為可以感同身受,就以為再次與這個世界有了新的聯系。

舟車勞頓讓她的精神很是疲憊了,她躺在床上,不一會就睡了過去,醒來時,外面天還亮着,房間裏的鐘表顯示着才過了兩個小時。

下午六點,正好是晚飯的時間。

紀念并沒有感覺到饑餓,胃裏也沒有難受的感覺,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本想繼續睡了過去。

怎知,耳邊卻響起了那個熟悉的好聽的聲音。

“你要記得吃飯,不然胃病又犯了。又不聽話。”

這句話仿佛真的在耳邊響起一般,讓紀念忍不住就揮揮手,嘟囔了一句:“不急。”

然而,房間裏卻回蕩着她略帶沙啞的聲音。

這下子,紀念清醒了。

她差點又忘記了已經不在鼓浪島,身邊也沒有了那個笑顏如花的女人,她又回到了W市。

紀念輕嘆了一聲,還是從床上起來了。

她決定還是去吃點東西暖一下胃,好讓耳邊的的聲音不要再響起。

下午六點,正好是飯點,中心街的人略多,男男女女,歡聲笑語地走在街上,女學生穿着寬大的校服,滿臉洋溢着青春洋溢,端着一杯奶茶,三三兩兩挽着手,讓路過的行人看着都想會心一笑。

紀念漫無目的地從人群中穿過,走到拐角處,一家裝修歐美風的餐廳飄出了濃郁的咖啡香味,讓她想起了季梓矜手磨的咖啡粉,那濃郁的奶精味又出現在了她的唇齒中。

她順着香味而去,看到了餐廳巨大的櫥窗中顯現出餐廳正中的一架鋼琴。

棕紅色漆面鋼琴外觀,流暢美妙的線條,黑白琴鍵在光線下映着美麗色澤。

但是,美麗的鋼琴一角上卻有着一道破壞美觀的劃痕。

紀念的腳步停下,視線粘在了鋼琴上,定在了那道劃痕上。

那道劃痕,她再清楚不過了。

那是紀念曾經有一次逃課出去,直到晚上才回去,她為了躲避暴怒的林女士,躲在了鋼琴後面,林女士将一張凳子狠狠地砸在了鋼琴上面,鋼琴響起了巨大的響聲,也留下了那道不可拭去的劃痕。

倒是沒想到這架鋼琴被林女士賣到了這裏。

“你好,小姐。請問幾位?”侍應生馬上上前問她。

紀念淡淡地回答:“一位。”

“好的,這邊請。”侍應生禮貌地将她帶領到角落的位置坐下。

紀念點了一杯卡布奇諾,在侍應生轉身走的時候,喊住了他。

“請問一下,那架鋼琴,”紀念指了指鋼琴,說:“可以讓客人彈嗎?”

侍應生笑回:“可以的,原本就個人在這裏負責彈鋼琴,只是這兩天沒有來。”

聽到這話,紀念淡淡地笑了:“好的,謝謝。”

背對鋼琴的一角,一男一女面對面地坐着。

“你怎麽突然想來這裏喝咖啡了?”男人問着面前正在心不在焉喝着咖啡的女人。

女人面容姣好,穿着一身紅色的連衣裙,凸顯出她曼妙的身材,又顯出她的皮膚勝雪。

丁小燕搖頭:“只是又回到了這裏,想試試故鄉的咖啡是不是還是那個味。”其實她也說不準為什麽要進來這家店,只是在門口看到了那架鋼琴,便神使鬼差地走了進來。

紀立軒則一笑不解風情地指出:“這家店肯定不會是以前留下的,喝也不會有那種感覺了。”

丁小燕也不反駁,只是說:“也許吧。”

這時,餐廳裏突然響起了鋼琴聲。

前面一兩個錯亂的音符似乎是在試音,然後便響起了流暢的鋼琴曲。

開頭的旋律優美,優雅流暢,柔美克制,就像是在午後慵懶的小憩時,響起的随意音樂。或是入夢之後安詳的甜美,亦或是在田野上勞作了一天後,放松神經的音樂。

丁小燕愣住了,手裏攪拌着咖啡的手頓住。

這是……

到了中段,幾乎輕柔到觸碰不到的雲端,而後猛地急奏起來,就如少女穿着小巧的高跟,提着裙子在舞池中歡快地轉圈,熱情而洋溢。

這一曲幾乎吸引了所有客人的耳朵,他們的動作随音樂的輕柔而放慢,随着音樂的歡快而加速,不約而同地都被感染了。

“小燕!小燕!”紀立軒喊着已經愣住許久的丁小燕。

“門德爾松回旋随想曲!”丁小燕猛然喊出聲。

紀立軒被她突然的出聲有點意料不及,她的叫聲有些突兀,雖然不算太大,但是也引起了旁人投來了視線。

丁小燕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還在餐廳裏,而自己剛剛還失禮地喊出了聲音。

不過,剛剛那首鋼琴曲她絕對沒有認錯,那太熟悉了,雖然曲譜是一樣的,但是每個人投入的感情是不一樣的,自然彈奏出來的效果也不一樣。

而那彈奏實在熟悉到隔了十年,她仍然能夠清晰地認出來。

那曾經是在她夢裏萦繞在她耳邊的曲子,至今她都不敢去碰觸。

“果然不愧是大鋼琴家,随便聽着一首鋼琴曲都能聽愣了。”紀立軒有意緩和氣氛,笑着調侃她。

丁小燕也知道自己失态了,面對着紀立軒,扯動了一下嘴角,說:“可能是剛演出過後不久,還遺留着反應。”

紀立軒見她臉色有些不自然,以為是勞累的原因,伸手覆上了她的手背,溫柔地說:“你太累了,這樣巡回演出耗費太多精力了,雖然我也對你取得的成功感到高興,但是我也不希望我未來的老婆這麽累着了。”

丁小燕微笑,不露痕跡地将手抽了出來,說:“那是自然的,你也知道我是個有分寸的人。好了,我可能喝多了,我先去趟衛生間。”

紀立軒點頭:“那你小心點。”

她上廁所時,剛好從鋼琴的側面路過,正好能夠看到人坐在鋼琴旁彈奏的樣子。

然而,那裏早已空空如也。

顯然,人已經離開了。

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竟然有一種濃濃的失落感,就像是心中被掏空了一塊,補不上,就這麽空着。

在十年前,她早就決定舍棄那個人了,甚至當那個人在最後一刻回過頭看她時,她都不曾施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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