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封情書

對于兒時的記憶，我乏善可陳。

我只知道，那是一段荒亂且潦草的歲月。

後來，那些悲情不可說也都是從奶奶以及爸爸那裏聽來的。

有時會在想，那些在電視劇裏才會發生的事情居然真真切切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對于我來說，親生母親早就離世的這件事情，似乎從小就已經紮進了我的血肉，刺痛着我每一根神經，幾乎從不與外人道。

大抵是害怕，但是那時還是一個孩子的我并不知曉自己懼怕着什麽，懼怕被人嘲笑抑或是被人可憐。

一切都是自尊心使然罷了。

母親是在我三歲時離開人世的，得的是癌症。母親離開得太早，在我的腦海裏我沒有一丁點關于她的記憶，一切都是源于他人之言。

那時，我們家裏并不富裕，根本無法支撐起那樣昂貴的醫藥費，奶奶告訴我當時他們幾乎把全村的錢都借遍了。

爸爸挨家挨戶敲門，遭遇的白眼與冷視絕非我所能想象的，一想到那個場景我的心就像被什麽揪住一樣，生生地疼。

奶奶曾告訴過我一件事，在母親生命的最後，她曾忍着劇痛遞給我一只冰糕，然而當時年幼的我竟然嫌棄地躲開了。

當我得知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忽然覺得我怎麽那麽不孝，如果我知道那是母親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的話，我一定會親手接過來。

即便借夠了錢，跑遍了醫院，母親還是一樣沒有扛過去。

最終，我三歲那年，她還是離開了這個世界，甚至于，連她的記憶都沒有給我留下。

母親離開，家裏一下子就垮了，巨額的欠債讓爺爺奶奶以及爸爸遭遇了無數次的追債，他們不得不帶着年幼的我離開了村子，去投奔了在市裏的姑姑。

那時的我已經記事，我清楚地記得當時我們是住在一個地下室，潮濕陰冷，環境十分惡劣，年少不知憂愁的我竟然絲毫沒有覺得那個地方有多簡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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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我随奶奶一起去到住進樓房的姑姑家時，我才第一次有了羞恥感這種可悲的感情。

那時候，爸爸恰逢遇到了現在的媽媽，媽媽還給我帶來了一個姐姐，都說年少懵懂，我竟然很快接受了家庭新成員。

之後的記憶零零散散，我只記得當時奶奶是在別人家當保姆，爺爺是在街頭給別人修鞋，至于爸爸媽媽則帶着姐姐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闖蕩。

爸媽為了不讓我跟着他們吃苦，決定把我托付給爺爺奶奶，我從小是在爺爺奶奶的照看下長大了，有時候見不到爸爸媽媽，我會在心底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去抱怨，可當我長大以後才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

确實，在爺爺奶奶身邊的我沒有受多少苦。

三年級的時候，是我，也是我們整個家庭的一個轉折點。

那天，我記不太清是什麽樣子的天氣了，我只記得爸媽姐姐爺爺奶奶他們臉上都帶着笑意，苦盡甘來的笑意。

後來，當我和爺爺奶奶一起回到兒時村子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天他們為什麽會笑得那麽釋然。

因為，所有的債都還清了，我不清楚家裏究竟欠了多少錢，我只知道那是我無法想象的一個數字。

從小學到初中，我一直跟在爺爺奶奶身邊，對于爺爺奶奶的感情我沒有辦法用語言來形容，也不知道如何形容才能表達出那份情感。

無法割舍，深入骨髓。

高中時我考上市裏的學校，便來到了市裏，那時候爸媽也已經住進了樓房，有了自己的車。

爸媽對于我算是富養，可以說即便是在我們家最窮困潦倒的時候，爸媽都沒有缺過我一分錢，我更多的是慶幸，慶幸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然而在這層光鮮背後，爸媽他們付出的東西遠超出我想象，有一次，爸爸開車載我回家看奶奶，路上與我談心，說起他們獨自闖蕩的那段日子。

當時，正值冬天，爸爸騎着三輪車，冷風蹿進衣服裏，雙手凍得皴裂，他進到各個小區，挨家挨戶敲門問，結果卻被無情拒之門外。

根據爸爸的講述，我腦海中浮現出這一幅畫面，心酸的要命。

爸爸一直覺得我從小就沒有生長在親生母親的庇護下，一直覺得對我有虧欠，對于母親離開，對于重組家庭，這些字眼對于我來說沒有一點影響是不可能的。

前段時間，讀者群裏有一個小天使聊起來她是重組家庭的，前一秒鐘還活躍在群裏的我，後一秒鐘就消失了，兒時那種感覺又浮現在心頭。

我在別人眼裏或許就是個不谙世事的孩子，喜歡玩鬧喜歡搞怪，其實一直以來我也是如此，我自認為我是一個比較樂觀的人，可是只要一提起母親，我心頭總會一痛，即便我沒有任何她的記憶，但我知道曾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很愛很愛我的人，只是，後來，她就消失了而已。

有時候，回老家，村子裏的老人會拉着我的手，“古月和她媽媽長得真像。”

古月是我小時候的小名，好像是村裏一個老人給起的，後來離開老家，改了名字也就把小名也改了。

也是機緣巧合，2015年簽約晉江的時候，是古月編輯簽的我，這也許是一種命裏的緣分吧。

當我決定和L同學攜手一生的時候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了他，我當時有些害怕，害怕他覺得我是這樣一個家庭出來的孩子，甚至還害怕未來見叔叔阿姨時被問及我該怎麽說。

其實，最重要的一點是，母親患得是癌症，癌症是有遺傳因素存在的，而且我從小身體就不好，我真的很害怕死亡，我沒有那麽偉大，正是因為這個，和L同學剛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才會那麽誠惶誠恐想東想西。

我曾經對他說，“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就找個人把對我的好全部都給她。”

L同學當時很生氣，“你以為想給就能給嗎？除了你誰都不想給。”

他知道我的家事以後，只說了一句話，“你小時候沒有的東西我會一件一件補給你。”

當時我就哭出來了，所以我才覺得自己是如此幸運，遇到了L同學，遇到了一個這麽好的L同學。

他說，“等我們結婚的時候一起去看媽媽。”

我想，那時候的我，一定會對天上的媽媽說一句話。

“媽媽你看，我找到那個比你還要愛我的人了。”

——我是L同學請來的分割線——

他們說，人死後會變成一顆星星。

然而，我希望，我的媽媽是天邊的月。

唯一且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