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定情

柳寧歡捧着手帕,癡癡地笑。

手帕上有一種很淡卻很獨特的香味,清新又典雅,就像清伶這個人一樣。她不知道清伶是不是故意的,但清伶在臺上偷偷看了她兩眼,她就知道這是清伶在兌現承諾。

她嘿嘿笑了兩聲,因為過于猥瑣,旁邊的大叔狐疑地盯了她一眼,朝遠處坐了坐。

柳寧歡仰頭看舞臺,她不知道古代是怎麽打光的,但所有光就是聚焦在清伶身上,将她裝點成了一個閃閃發光的人,甚至是……一個神。

她是柳寧歡能夠幻想出的理想型,對于柳寧歡而言,自然帶有某種神性。

所有只存在于概念中的完美對象,都帶有神性。

柳寧歡看清伶在臺上唱那出婉轉哀怨的戲,突然生出一種割裂感。

清伶和渣皇帝也是故事,而她既是寫故事的人,也是看故事的人。

死忠粉的詛咒就是那陣風,讓她陰差陽錯參與到這個故事中來,卻注定不能上臺。

主線是她們的,她什麽都沒有。

柳寧歡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受,她想:清伶這麽好看,可自己快死了,在那之前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她深深地看着清伶,想把這個人刻進腦子裏。

然後就在這時,不遠處喧嘩起來。

“有人暈了!暈了!”

尖叫聲,桌椅倒地的聲音。

又過了兩秒鐘,那聲音就變成——“死人啦!”

衆人議論紛紛,不知如何是好。在嘈雜無序的雜音裏,有一個人冷靜地說:“麻煩讓一讓,我是大夫。”

大家讓出一條道,一個白衣女人走到暈倒的人身邊,開始檢查發生了什麽。那個白衣女人就從柳寧歡身後經過,柳寧歡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是雲景。

暗戀清伶的雲景、診斷出柳班主中了見魅的雲景、出門游歷的雲景、天下第一神醫雲景。

雲景非常淡定,這份從容感染了其他人,嘈雜聲減弱。

柳寧歡順着縫隙,發現一個女孩倒在地上不斷抽搐,甚至口吐白沫。柳寧歡猜想是羊癫瘋或者哮喘發作,再看着周圍圍觀熱鬧的人群,心裏就有點着急,嚷嚷道:“讓讓,都讓讓!病人需要新鮮空氣,你們都擋在這裏,她快不能呼吸了!”

第一排距離戲臺太近了,有一個娃娃生被影響,臺詞甚至斷了一瞬間。

柳寧歡去看清伶,清伶依舊如常,完全沒有被眼前的事情所影響,依舊在唱自己的戲。

人群散了一些,雲景回過頭,對柳寧歡點頭致意:“多謝。”

柳寧歡也點了點頭。

救人要緊,她随手揪住路過的某個小厮,說:“二順,快找人過來,把這個人擡到空房間裏去。如果真出了什麽事,你們戲班子承擔不起責任!”

二順級別不高,就是個跑腿的。被“責任”兩個字吓了一跳,連忙沖到後臺找班主去了。

這件事情忙活了很久,等新班主出現并把人搬走之後,大家的心思都沒放在聽戲上了。很多人竊竊私語,低聲議論這起意外。

柳寧歡注意到,清伶全程踏着标準的步伐,連眼神都沒有飄忽一秒。

是非常堅定的人。想到這一點,柳寧歡又歡喜了一點點,輕輕地、羞澀地笑了一下。

柳寧歡沒有管那個犯病的人,而是四平八穩地坐在座位上,看清伶唱完了戲。她隐約看懂了,覺得自己有點兒理解清伶了,便不由自主地高興。

清伶一謝幕,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後臺。後臺知道她是清伶的大金主,因此并不阻攔。柳寧歡暢通無阻地到了清伶面前,興奮道:“你演的太好了!最後我差點都哭了!”

清伶已經卸了一大半妝,衣服卻沒換,說:“您還是沒哭。”

“诶?”

“所以我得努把力,下次争取讓您哭。”清伶說。

柳寧歡哭笑不得,說:“不管怎麽說,我們現在也是那種關系,你怎麽能想着讓我哭呢?應該想辦法讓我笑才對啊!”

清伶說:“您今晚開心麽?”

柳寧歡揮了揮手絹,說:“都接到定情信物了,怎麽可能不開心?我超開心的!”

柳寧歡臉頰緋紅,興奮得有點剎不住車。她本來就是騷話流選手,封印解除之後就像個地痞無賴,非要颠倒黑白,說些讓別人害臊的話。

清伶“嗯”了一聲。

柳寧歡還覺得不滿足,逼她:“嗯是什麽意思?你承認這是定情信物了嗎?”

柳寧歡覺得自己真的挺不要臉的,清伶正在潛伏中,難道會違逆金主嗎?自己只不過仗着知道劇情,在欺負清伶罷了。

唉,可就是喜歡欺負清伶啊,怎麽辦。

清伶這次岔開了話題,問:“您想去看看剛才暈倒的客人麽?您似乎很在意。”

連敷衍一下都不肯?柳寧歡愣了一下,但想到清伶是這麽一個不肯為權勢折腰的人,又覺得有點高興。

清伶的每個小品質,都令柳寧歡感到高興。

清伶很快換了常服,跟柳寧歡一起去了生活區。

柳寧歡不是第一次從這邊走過,卻是第一次以“平真公主”的身份過來。她盡力裝作第一次來的樣子,但左顧右盼的模樣實在是有點奇怪。

清伶問:“公主在看什麽?”

柳寧歡說:“好奇。”

清伶說:“太狹窄、太吵鬧,我還以為公主會嫌棄。”

柳寧歡瞬間領悟過來,戲過了,所以收起那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神色,尴尬地咳了兩聲。

兩個人到了安置病人的空房間,裏頭只有三個人,病人、雲景和戲班子裏的一個副班主。

副班主看見清伶,誇她:“今天很不錯。”

清伶颔首,非常有範兒。

柳寧歡問雲景:“她怎麽樣了?”

這時候她才發現,躺在床上的病人長着一張異域臉,一看就不是本族人。

雲景還記得她,一拱手說:“我開了幾副藥,現在只需要靜養。剛剛多謝公子仗義執言。”

柳寧歡擺了擺手,含蓄道:“我不是仗義,我只是懂得略多。”

雲景:……

柳寧歡一說完就覺得很尴尬,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有這麽自誇的嗎?真是太不要臉了呀……

沒想到清伶卻認真地說:“嗯。”

副班主說:“寧公子,我跟清伶有些話要說,把她借走一會兒,成嗎?”

柳寧歡被清伶一捧,有些飄飄然,說:“随意随意,我很大方的。”

副班主帶着清伶走了,房間裏只剩下柳寧歡、雲景還有那個昏迷中的客人。

看到柳寧歡跟清伶的關系那麽暧昧,雲景也沒有一點兒好奇八卦的意思,而是走到一邊,擰了張手帕,敷在了病人的額頭。

看着她行雲流水的模樣,柳寧歡也不自覺平靜了下來。她聞着空氣裏隐約的草藥味,想起來了自己府裏的兩包草藥。

一包是父皇給她養身子用的,她怕裏頭加了料,沒敢喝;一包是石憧讓她獻給父皇的,她覺得肯定加了料,也沒敢獻。

這時候看到雲景,她心裏一動,想着可以先給對方看看是什麽成分,再決定接下來怎麽做。在《梨殇》的所有角色裏,柳寧歡最相信的就是雲景,因為雲景醫者仁心,是唯一一個跟權力鬥争無關的主線人物。而且話少,好奇心也不旺盛,這種關乎生命卻又不能找禦醫的事情,找她真是再合适不過了。

想到這裏,柳寧歡套近乎說:“雲大夫也來聽戲?”

雲景沒糾結柳寧歡知道她姓氏的事情,畢竟她一個雲游大夫,什麽人都治,所以誰認識她都不奇怪。

柳寧歡長舒一口氣,心說這句話被那群人精聽到的話,可就說不清楚了。

雲景說:“我之前遇到了一個患有奇症的患者,我答應替她尋找解法,尋到之後來找她。我是來給人看病的。”

柳寧歡心裏微微一動,說:“那個患者人呢?”

雲景語氣很平靜,說:“回老家了。”

啊……果然是我……

柳寧歡覺得雲景真是個好大夫!

換句話說,自己人設做得太棒了!

雲景察覺到柳寧歡搭讪的意圖,直直地看着她說:“公子有什麽事情不妨直說,我只是個大夫,不會在意虛的東西。”

柳寧歡就問:“雲大夫在京城裏待多久?接受上門診斷嗎?”

雲景思考了一會兒,說:“明天可以麽?我去哪裏找您?”

柳寧歡沒想到雲景這麽好說話,一時之間非常驚喜,說:“雲大夫現在住在何處?方便的話,不如今天跟我一同回府?就不用麻煩您明天走一趟了。”

雲景說:“今天不方便,我還有病要看,還是明天吧。我去哪裏找公子?”

柳寧歡也就不再堅持,說:“平真公主府,麻煩雲大夫了。”

在柳寧歡跟雲景聊天的時候,副班主也在跟清伶說話。

副班主不是渣皇帝的人,所以兩人聊天的內容比較公式化,大概是下次什麽時候可以再登臺之類的事情。

兩人溝通完畢,副班主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清伶叫住他,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副班主,您知道上任柳班主叫什麽名字嗎?”

副班主想了下,說:“好像叫寧歡,柳寧歡。她大哥叫柳強。怎麽了?”

“沒什麽事,突然想起來罷了。”清伶說:“多謝。”

清伶轉身欲往房間裏走,結果正好遇見端着藥過來的二順。

清伶從二順手中接過湯藥,說:“我正好要進去,交給我吧。”

二順說:“那就多謝清伶姑娘了。”

清伶又問:“今天之前,你見過寧公子麽?”

二順撓了撓頭,說:“我哪有機會見那種達官貴人呀!他剛剛叫住我的時候,我都吓了一跳呢!”

問完這兩個問題,清伶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有些想不通,怎麽會這樣?

但她情緒內斂,哪怕心境極度變化,也只有一瞬失态,再轉身時已經古井無波。

她擡手敲門,說:“公子,大夫,藥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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