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妹妹

雖然在求助, 但是清伶站得筆直, 一點兒也沒有卑微的意思, 反而透露出某種風骨。

柳寧歡就愛這種風骨。

她在心裏嘆了一口氣,覺得清伶怎麽能長得這麽好, 随便一個動作都能撩撥到自己呢?

柳寧歡服軟了,她拿出公主的架子,對京兆府尹說:“放了。”

京兆府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立刻叫獄卒開門:“快把這位姑娘放出來!”又對柳寧歡谄媚道:“底下人不懂事,瞎抓!我叫他們注意,下次可不能再抓到公主府裏的人了……”

獄卒恭恭敬敬地請清伶出來,清伶卻動也不動, 依舊直勾勾地看着柳寧歡。

只這一個眼神, 柳寧歡又懂了。她對京兆府尹說:“誰說只有這一個人了?”

京兆府尹愣了下:“這……”

柳寧歡說:“這件事情跟春鄰園沒有關系,把他們都放了。哦,還有雲大夫, 雲大夫宅心仁厚,只是救助了一個異族人而已, 怎麽就‘裏通外國’了?這帽子扣得可真大。我身體不适, 還等着雲大夫來救命呢。”

京兆府尹猶豫道:“公主府裏的人,下官自然是放心的……雲大夫醫術高明,事關公主健康,下官也可網開一面。只是整個春鄰園魚龍混雜,公主也未必知道其中藏着什麽人,恐怕不太妥當……”

柳寧歡冷哼了一聲, 京兆府尹便兩股戰戰。

“刺客有幾人?”

“兩人。”

“你為了抓兩個人,大張旗鼓地弄了這麽多人進來,究竟是為了什麽?”柳寧歡說。

清伶說:“只要被抓進來,就算之後被證明是無辜的,也要交十兩銀子的‘擔保費用’,否則就等着在牢裏待一輩子。這是衙役抓我時說的原話。”

平真公主買下豔光,也只花了四兩銀子而已。京兆府尹随便一抓就要十兩保釋金,可謂是“膽大心細”。

柳寧歡說:“辦事不力,貪污腐敗,這兩個罪名你自己選吧。”

京兆府尹跪下了:“我,我……下官不敢!”

柳寧歡又說:“你們是用什麽理由,把整個春鄰園抓進來的?”

京兆府尹:“窩藏、窩藏罪犯……有人看到春鄰園有異族人出沒,後來那異族人被春鄰園的小厮擡到裏面去了……可能、可能是刺客……”

柳寧歡被氣笑了:“你家刺客刺殺不成功,然後躲到戲班子聽戲?還那麽湊巧發了病,被雲大夫救了?那天分明只是一起見義勇為,卻被你污蔑成朝廷重罪,京城有你這個父母官,可真是‘福氣’啊!你要收十兩保釋金,但如果春鄰園沒有窩藏刺客,這幾天的損失,你賠嗎?”

京兆府尹說:“可是、可是……異族人……”

“難道每一個異族人都是刺客?那這刺客也太好抓了。”柳寧歡忽然想起來了什麽,問副班主:“連你們都被抓了,那那個異族人呢?”

副班主愁眉苦臉地說:“雲大夫開了一副藥,喝下不久,那異族人就醒了,非要離開。我們攔不住她,也沒理由攔她,只得讓她走了。誰知道後面會出這種事情……”

柳寧歡問:“就連春鄰園都知道沒有理由不能攔人,你們倒是霸道。”

京兆府尹說:“這……寧可錯殺不能放過,我們沒見過那異族人,又怎麽知道她是不是刺客?萬一、萬一是呢?”

柳寧歡還想說話,就聽見了一把冷冽的嗓音。

“我見過。”清伶說:“我可以畫出來。”

柳寧歡和京兆府尹同時愣了一下。

因為柳寧歡在場,又似乎偏愛清伶,京兆府尹不敢多說什麽,立刻讓人拿來了筆墨紙硯。

清伶把紙鋪在坎坷不平的桌子上,捏着毛筆閉目片刻,彎腰沾了些墨汁,一氣呵成。

紙張邊角有些翹起,雲景自然地上前一步,用手壓住兩角。

清伶看她一眼,淡淡道:“多謝。”

雲景搖了搖頭,說:“你是為了救人。”

柳寧歡站在牢門外,看着這兩人,心裏有點酸。

清伶舉重若輕,沾墨落筆的姿勢風雅得很,像個被貶下凡的谪仙。雲景替她壓紙,兩個人配合無間,仿若天造地合的一對兒。

哪怕柳寧歡知道雲景完全沒有機會。

就連雲景這樣的人都是炮灰,那柳寧歡呢?她憑什麽以為清伶會對她用真心?

柳寧歡的心倏的痛了。

不出一會兒,清伶便畫完了。有人把畫舉起來,油墨還沒幹,散發出一股很濃的書卷氣。

“呀!好像!”

“就是她,在我們大廳暈倒的就是她!她是刺客嗎?”

柳寧歡定睛一看,才發現清伶畫功了得,畫上的人栩栩如生。當時清伶和柳寧歡一塊兒進房間,呆了一會兒之後清伶就被副班主叫出去了,反而是柳寧歡看得比較久。

柳寧歡沒怎麽在意床上的人長什麽樣子,只是依稀記得很有苗疆人的味道,很像她以前玩網游時選的五毒蘿莉。她着實沒想到,就那麽囫囵一瞥,清伶就能記住對方的長相,還能這麽惟妙惟肖地畫出來。

柳寧歡心情更複雜了,一方面更為清伶所傾倒,另一方面只覺得自己活該。

這麽優秀的清伶,騙一騙自己怎麽啦?自己把她寫成這樣,就該滿足她的願望、幫她實現目标啊。

柳寧歡指着那幅畫,對京兆府尹說:“你自己看看,這個是不是你們要抓的刺客?如果不是,就趕緊把人放了。這可不是我仗勢欺人,是你們自己工作不到位。”

京兆府尹為難道:“這……這……”

柳寧歡問:“怎麽?”

京兆府尹說:“刺客刺殺九皇子時,我們并不在現場,不知道刺客長什麽樣子啊!”

柳寧歡:“……”

這是什麽鬼?總之就是要把人扣在這裏對吧?

柳寧歡氣急敗壞,說:“我也跟那個異族人有過接觸,你要是秉公辦理,是不是也該把我抓進去?清伶不走,我也不走。我今天還就要跟她待在一塊兒,等着吃十兩銀子的牢飯呢!”

京兆府尹額頭上的汗珠又下來了,說:“既然公主堅持,那就放了吧……”他怒罵衙役沒有本事抓錯了人、又罵獄卒沒有眼力見兒還不趕快放人。

柳寧歡擺擺手,不想看他做戲。她帶着春鄰園的人浩浩蕩蕩離開,經過其他牢房的時候,看到了很多人悄悄看着他們,眼神既無助又害怕。

有個婦人抱着寶寶,寶寶問她:“娘,他們為什麽可以走了?”

婦人把寶寶的頭按到懷裏,說:“他們是壞人,他們有錢。我們不看。”

柳寧歡突然轉身,指着婦人對京兆府尹說:“把他們也放出來。”

婦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柳寧歡對寶寶笑了一下,說:“不是所有有錢人都是壞人,以後如果當不了官,就當個有錢人吧。”

婦人愣了一下,連連磕頭。

其他人嘩然,有的沖柳寧歡喊冤,有的對柳寧歡磕頭,還有的在罵柳寧歡不公平。

“不公平?”柳寧歡扭頭對京兆府尹說:“那把所有人都給放了呗。”

京兆府尹差點跪下了,說:“公主,不可……不可啊!若是九皇子追究下來,下官沒辦法交待啊!”

九皇子……

柳寧歡在心裏念了一下這三個字,然後回頭看着清伶。清伶用一種超脫的眼神望着她,好像在問她是什麽意思,又好像并不在乎她的想法。

憑什麽對九皇子交待?為什麽所有人都優先考慮趙湛?就因為她是主角?我寫出來的主角?

既然是主角,那麽給她制造一點麻煩,她也可以順利解決吧。至于自己……反正早晚都成墊腳石,得罪趙湛也不虧。

柳寧歡微微仰着頭,達成用鼻孔看人的成就。她不屑卻又洩憤地說:“九皇子又怎麽了?我還是公主呢。我說把這些人都放了,你現在就得放。要是九皇子追究,就讓她來找我。”

柳寧歡純粹是在發洩嫉妒。昨晚令她神魂颠倒,可越是如此,命運就越悲怆。橫豎都是一死,為什麽不死得暢快淋漓一些?

所謂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誰都知道平真公主的嚣張跋扈,因此京兆府尹也拿不出什麽應對之法。他“這這那那”了幾聲,見柳寧歡表情越來越執拗,只能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唉……公主這樣說,下官也只能照做。只是不能全放,其中有幾個是重要嫌疑人,必須得留下……”

京兆府尹咬牙點了幾個人,被點到的表情都不太自然,顯然心裏有鬼。

柳寧歡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其中意味很明顯:哦,原來有“重要嫌疑人”啊。

京兆府尹生怕柳寧歡一時興起,連忙說:“這幾個人真的放不得!下官實在不敢拿九皇子的性命開玩笑啊!”

他在暗示,如果柳寧歡一時興起非要放了這幾個重要嫌疑人,那麽就是跟九皇子作對,故意陷九皇子于危險之中。

如果是正常的平真公主,一定會有分寸。她雖然演得跋扈,但有野心,絕不可能留下殘害同胞兄弟的把柄。

可他面對的是柳寧歡,一個注定要死的、吃醋了的柳寧歡。

柳寧歡撅了撅嘴,說:“我改主意了,別人都可以不放,但這幾個一定要放了。一人十兩是吧,我幫他們付。”

京兆府尹沒想到還有這一出,目瞪口呆道:“這……”

就連清伶也叫她:“公主……”

清伶語氣裏和眼神裏都是滿滿的不認可,柳寧歡看着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真的挺開心的,因為這一刻清伶終于顯露了真心。

京兆府尹勸了幾句,卻發現完全無法打消柳寧歡的念頭。

一邊事關九皇子的安全,一邊是平真公主的刁蠻任性……得罪哪邊比較嚴重,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京兆府尹下定決心,說:“如果公主執意要放這幾個人,那麽其他人一個都不能放。”

他的目光滑過春鄰園衆人,并且在清伶和雲景身上停留了很久,威脅的意思很明顯。

柳寧歡着重看了清伶一眼,清伶不再是平常那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淡然模樣,表情暗含一絲擔憂。這個樣子比昨晚在床上的時候真實多了,柳寧歡心裏酸死了。

她再看向雲景,雲景是真正的風輕雲淡,好像坐牢與否對她來說沒有差別。

不知為何,雲景讓柳寧歡想到了石憧。如果自己這時候任性,就會害得雲景和春鄰園的人遭受無妄之災。這跟自己間接導致石憧受傷,有什麽區別呢?

柳寧歡思忖片刻,重新拿定主意。剛要說話,就見清伶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說:“公……”

身後一個聲音打斷了她:“妹妹。”

那聲音字正腔圓,帶着一種別樣的威嚴與磁性。

柳寧歡心裏一沉,不需要回頭她就能知道,是趙湛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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