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智昏
清伶和豔光下棋的時候, 柔兮狀态不是很好。
她臉色蒼白, 說話也有氣無力的。柳寧歡猜她是暈車, 于是撩開簾子讓她透透氣,還給她喂了一顆話梅。
看着柔兮痛苦的模樣, 柳寧歡更加不好意思了,說:“對不起啊……我應該提前問你行不行的。”
柔兮臉色蒼白,凄惶地笑了一下, 說:“公主發話了,柔兮不敢不從。”
柳寧歡從柔兮的話裏聽出了某種怨怼,心裏覺得很奇怪。
柔兮一直是個溫柔大姐姐的形象,仿佛無論如何都不會生氣一樣, 現在又怎麽會說出這種話?難道是因為身體不舒服, 所以情緒也受到了影響?
柳寧歡剛想問柔兮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就看見柔兮“哇”地一聲,吐在了窗外。
馬夫把車停下, 柳寧歡扶着柔兮下車,關切地問她:“你怎麽了?如果實在暈車的話, 不如我給九皇子打聲招呼, 我們打道回府?”
柔兮一邊擦嘴一邊說:“不用了……我只是看到了血,有些受不了罷了。”
先前不覺得,可柔兮這麽一說,柳寧歡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聞到了血腥味。她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就見清伶直接往某個方向走過去了,說:“這邊。”
柳寧歡跟過去, 看見一只梅花鹿的耳朵被一支箭釘在了一棵樹上,而梅花鹿的頸間開了一道大口子,血液淙淙淌着,在地上沁出一朵黑色的花。它好像被折磨很久了,聲音嗚嗚咽咽的,是臨終前最後的哀鳴。
豔光“啊!”地叫了一聲,便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柳寧歡覺得它很可憐,忍不住道:“誰幹的?”
清伶走到梅花鹿身邊,并不想在乎鞋底和裙角沾上了血污。她一只手放在箭上,向柳寧歡請示道:“我拔/出/來了。”
柳寧歡側過頭,不忍細看。
正當清伶要把那箭拔/出/來的時候,柔兮突然上前一步,撿起一塊石頭把梅花鹿給砸死了。
那頭梅花鹿劇烈地掙紮了兩下,然後動也不動,緩緩閉上了眼睛。
柳寧歡詫異地看着柔兮,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種舉動。
梅花鹿的血濺了一兩滴到柔兮臉上,柔兮拿袖子擦掉,對柳寧歡說:“到了這個地步,活着對它來說更痛苦,或許死亡才是歸宿。”
柳寧歡看着柔兮冷漠的側臉,突然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下一秒,柔兮臉上又漾出一個溫柔包容的笑,對柳寧歡說:“我是這樣認為的,公主覺得呢?”
柳寧歡不知道該說什麽,含含糊糊地“嗯嗯啊啊”着。她心情很複雜,哪怕知道梅花鹿大概率救不回來了,但是親手殺死它,她還是有點心理陰影的。
更何況動手的并不是人設裏腹黑冷漠的清伶,而是一向溫婉治愈的柔兮,就讓柳寧歡有一種很嚴重的錯位感。
豔光震驚地捂住了嘴巴,已經哭了出來。
身後一片沙沙聲,柳寧歡警覺地轉過身,發現清伶站在自己身前半步,隐隐是一種保護的姿态。
柳寧歡心裏暖呼呼的。
一個人影撥開樹葉,從林間鑽了出來。
那是個身材瘦小的少女,氣質有些陰郁,此刻手裏拿着弓箭,正提防地看着她們,說:“你們殺的?”
就連聲音也很陰郁,有點像蛇。
柳寧歡戒備地看着對方,加上馬夫,己方一共五個人,除了清伶以外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人。而就算是清伶也不能在“公主”面前随意展現武功,想必會受到諸多掣肘。
但不知道為什麽,柳寧歡總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
鼻梁很高,眼睛很深,跟平常見到的人不太一樣。如果自己真的見過她,一定會記得才是啊……
啊!異族人!那個在春鄰園發病的異族人!
柳寧歡一直沒說話,清伶便代替她回答:“是我們,如何。”
那個異族少女盯着清伶看了一會兒,見清伶一點兒也不害怕,就不屑地嗤了一聲。
她彎腰,把釘在梅花鹿耳朵上的箭拔了出來,說:“你們不懂規矩麽,這是我的獵物,你們沒有權利殺死它。”
豔光說:“你太殘忍了!竟然這樣對待動物!你這不是狩獵,而是虐殺!”
異族少女笑了一下,笑容裏含着一些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惡意。她說:“都來這兒了,還裝什麽聖人?你說對不對,寧歡公主?”
柳寧歡愣了一下。
這個異族少女不僅知道她是公主,還知道她的名字,兩個人顯然認識,說不定彼此之前還很熟悉。
但柳寧歡不知道兩人關系,現在還對異族少女印象不佳,這就很尴尬了。
異族少女沒理會其他人,單單看着柳寧歡,說:“寧歡公主很久沒來狩獵了,這次又這麽大張旗鼓地出現,是想做什麽呢?”
她手裏拿着那支帶血的箭,一一虛着點過柔兮、豔光和柔兮,說:“又是三個……看來寧歡公主很喜歡這種玩法。”
這異族少女說話的腔調怪怪的,總像帶着一絲嘲諷,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柳寧歡皺着眉頭猜測兩人關系,也在琢磨該用什麽表情和語氣應對。
誰知那異族少女好像并不想看她的反應,而是往前跨了一步,說:“你們中原人真有意思。”
你們。中原人。
這句話倒是透露出了很多信息,柳寧歡對這名異族少女的身份隐隐有了猜測。
異族少女靠近柳寧歡,幾乎跟清伶面對面了。她停在咫尺之遙,用一種剛好能讓柳寧歡聽到的音量說:“寧歡公主,你想當皇帝嗎?”
清伶當着柳寧歡和異族少女中間,柳寧歡聽得到,那清伶自然也能聽到了。
清伶沒什麽反應,柳寧歡脫口而出:“不想!”
異族少女詭異地笑了兩聲,說:“你跟她都很虛僞,你明明有野心,卻要裝成酒囊飯袋。她明明是女人,卻非要扮成男人。說來奇怪,你們國家沒有只準男人當皇帝的規矩,她為什麽非要隐瞞性別?我想了很久都想不通,只能承認,你們是真的很有意思。”
柳寧歡聽了一會兒,才聽出那個“她”指的是趙湛。
異族少女這麽一說,就連柳寧歡也愣住了。
她想:是啊,既然平真公主都有資格競争皇位,那就說明這不是一個男尊女卑到極致的朝代。那趙湛扮成男人,有什麽作用呢?
柳寧歡有點迷糊了,她回憶起小說設定,只覺得恍然如夢,有些模糊。
自己是怎麽設計時代背景的來着?趙湛是為了什麽女扮男裝來着?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為什麽。
正在柳寧歡發呆的時候,趙湛那渾厚的聲音自不遠處傳來。
“阿缪露,你在這裏做什麽?”
異族少女聳了聳肩,退開一步說:“遇見寧歡公主了,跟她聊聊天。你們降服了我的國家,我已經在這裏做人質,難道這還不夠,還要管我同誰說話嗎?”
阿缪露的這句話印證了柳寧歡的猜想,這果然是敵國送來的質女。
她那便宜老爹讓她去結識一下,現在看來她們早就認識了嘛。
阿缪露最後意味深長地看了柳寧歡一眼,說:“你們降服了我的國家,但你們降服不了我。”
說完這句話,她搖頭晃腦,瘋瘋癫癫地走遠了。
柳寧歡看着阿缪露的背影,覺得這個少女一定有很多故事。阿缪露的動作和語氣已經完全被漢話,除了五官以外都沒什麽故國的特征了。但即便如此,她還是能說出“你們降服不了我”這種話。
是真的很有意思。
可柳寧歡并不記得自己寫了這麽一個角色。
趙湛翻身下馬,又握拳在唇前咳了幾下,才說:“你們怎麽還在這裏?”
柳寧歡攤了攤手,說:“馬車走得慢嘛,我這裏有人暈車。”
趙湛嚴厲的目光在這幾個人身上劃過,柳寧歡略微有種被審視的不适感。
她正想要說什麽,就聽見趙湛發話了。
“帶女眷來也就算了,這麽慢悠悠的,哪裏像狩獵?暈車的那幾個留在馬車裏,你騎上馬,在狩獵場裏玩幾圈。”趙湛威嚴地說。
趙湛自帶一種威懾力,好像只要是她的命令,就沒人能夠違逆。
柳寧歡想:這就是自己給趙湛的金手指嗎?清伶會是因為這個,才愛上趙湛的嗎?
趙湛從侍衛手裏接過馬繩,遞到柳寧歡面前。
她雖然能夠跳脫出故事內置邏輯來進行思考,但行動還是受到了金手指的影響。
柳寧歡不由自主地接過馬繩,剛要上馬,突然想起自己不會騎馬。
糟糕,這種技能是附魔在身體上的,還是靈魂上的?
柳寧歡眼珠子一轉,立刻轉身對清伶說:“我倆騎一匹馬。”
豔光/氣鼓鼓地說:“那我呢?”
柳寧歡說:“你跟柔兮坐馬車,你要好好照顧柔兮。”
豔光小聲說:“公主偏心。”
但柳寧歡無所謂,反而輕輕地笑了一下。
是啊,她就是偏心清伶,就是要讓趙湛看到。
她要氣死趙湛——雖然這是不可能的。
清伶低頭接過馬繩,摸了摸馬的屁股,然後輕巧利落地爬了上去。
爬上去之後,清伶彎腰,朝柳寧歡遞了一只手。
柳寧歡仰頭看着清伶,光從她背後照耀過來,給她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顯得整個人朦胧極了,也好看極了。
柳寧歡把手搭在清伶手心裏,清伶稍微一用力,就把柳寧歡接了上去,摟在在懷裏。
趙湛站在地面上,神色莫名地看着柳寧歡和清伶。
柳寧歡仿佛一個開屏的孔雀,沖趙湛高貴冷豔地擡了擡下巴,說:“怎麽,不可以嗎?”
在原CP面前秀恩愛,這種感覺可真是太爽了!
趙湛輕輕地搖了搖頭,像是無可奈何似的,說:“你啊你,色令智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