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母親

阿缪露趴在草叢裏, 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一只商隊。

她身邊趴着好幾個男人,是柳寧歡給她的護衛。經過這幾天的相處,阿缪露已經搞清楚了這幾個人的身份, 他們是石家給柳寧歡準備的保命用的底牌。

知道自己接手了這麽一隊人之後,阿缪露心裏劃過了一種非常奇怪的念頭。

趙寧歡不要當皇帝好了。

這樣就可以把她牽回草原, 鎖在自己帳子裏了。

離開京城的這幾天, 阿缪露帶着這一隊護衛, 回到了自己逃走的地方。她想抓幾個,弄回去給趙寧歡玩玩——至于趙寧歡想怎麽玩,她則不是很在意了。

不過等她帶着人重新殺到時, 那些人自然已經走了。現場幹幹淨淨, 連打鬥痕跡都沒有了。

那時候護衛問她:接下來怎麽辦?

阿缪露咬牙切齒說:把他們找出來。

阿缪露自小就被送到趙國做人質,但她也是真正的阿爾泰人。她知道阿爾泰人習慣什麽食物、知道阿爾泰人的步态, 也知道阿爾泰人偏愛的僞裝方法。

阿缪露帶着護衛在森林裏荒野求生了好幾天,終于摸清了阿爾泰人在哪兒。

他們竟然沒跑,而是占山為王, 做起了土匪。

阿缪露本意是帶着護衛直接沖上去,是護衛攔下了她,建議假扮商隊潛伏進去,以免打草驚蛇。

阿缪露同意了, 于是現在趴在草叢裏。

他們選擇的這只商隊在成安和京城之間往返多次,運送的貨物是紡織品,不值多少錢。商隊找了一個镖局,三腳貓功夫, 解決起來很容易。

商隊的老板似乎是個病秧子,從沒出過馬車,飯菜是仆人送進去的,就連方便也全靠尿壺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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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問:“現在?”

阿缪露沉聲道:“嗯。”

按照之前的安排,幾人從遠處包圍了商隊,準備一網打盡。

阿缪露隔得最近,她瞄準了一個侍女,正當她準備下手的時候,突然聽見那侍女說:“公子,就快到了。”

快到哪裏了?這兒裏成安還遠得很。

但不知為何,阿缪露還是放緩了腳步。

緊接着,她聽到馬車裏的老板說:“好。”

阿缪露渾身上下都僵硬了。

這是趙湛的聲音。

餘光裏,那幾個護衛正要上前。阿缪露回過神來,立刻打了個撤退的手勢。

護衛又打了一個手勢,向她确定。

阿缪露又回了一個手勢,那幾個護衛便彼此之間一對眼,飛快撤退了,就像是從沒出現過一樣。

對于這群人的令行禁止,阿缪露非常滿意,然後悄悄鑽到了馬車底下。

阿缪露在馬車下挂了半日,跟随着商隊,進了土匪窩。

是阿爾泰族的勇士親自過來迎接的,阿缪露在馬車底下挂着,聽見他們對趙湛非常恭敬,道:“公子。”

趙湛被請到了別處,阿缪露則被馬車帶到了馬廄。馬廄裏又髒又臭,阿缪露卻一點兒也不在意。

正在這時,走進來了一個人,應該是負責喂食和刷洗馬匹的。

阿缪露躲在角落裏,從後面勒住了那個人的脖子。

“唔!”那個人掙紮着。

阿缪露用阿爾泰語說:“安靜!我問你答!否則我就把你塞進馬肚子裏去!”

那個人安靜了。

阿缪露問:“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我們才來了兩個月……”

“你們?還有別人?”阿缪露果斷抓住了重音。

“這裏、這裏是據點……派人輪、輪換……”

阿缪露盯着不遠處的帳篷,問:“主帳裏住的是誰?”

她藏在馬車底下進來的時候,看到了很多帳篷。他們阿爾泰人不習慣睡閣樓,反而更習慣帳篷。主帳裏住着的,就是擒賊先擒王的“王”了。

“不、不知道……”一股尿騷味傳來:“我、我沒資格進去……”

“嘁!”阿缪露不屑地将那人扔在地上,那人不知道自己面臨的是什麽,還在瑟瑟發抖。

阿缪露吹了個口哨,馬匹們就自亂陣腳,在馬廄裏驚慌失措地四處竄。因為空間狹小,馬蹄踏到了那個人身上。那個人想爬已經爬不起來了,只能發出痛苦的哀鳴。

阿缪露趁機離開,直接奔向了寨子不遠處的一條小溪。

閣樓裏,趙湛安安穩穩地坐着看書,甚至還披着一小件狐裘。

一個女人進來叫她:“公子,族母叫你過去。”

趙湛合上書,跟在那女人身後,進了主帳。

主帳空間很大,也很幹淨。主帳裏有幾個服侍的婢女,聽不懂中原話,所以沒人趕她們出去。

最中間擺着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一個容貌豔麗的女人坐在最中間的椅子上,正看着趙湛。這女子年齡成謎,非要僥幸一猜,差不多也就三四十歲模樣,雙瞳異色,一金一綠,讓人不由自主矚目。

這個女人雖然漂亮,但是五官充滿着一股“邪氣”,讓人一看就心生警惕,仿佛下一秒鐘就要被她魅惑。

這是阿爾泰族上一任族母,現任族長耶勒的母親,紹布。

趙湛面對紹布,态度一點兒也不生疏,反而頗為親近地對紹布笑了笑。

趙湛坐在紹布對面,給紹布倒了杯水。為了防止被婢女偷聽,趙湛用中原話說:“都在路上了?”

沒有想到的是,紹布的中原話也很流利,甚至完全聽不出是個異族人。她說:“按照你的安排,都已經上船。只是京城渡口卡得緊,真能順利入京嗎?”

趙湛說:“航道和渡口都握在石家手中,用點辦法,不成問題。”

紹布說:“那你要加快動作。”

趙湛說:“我知道。”

紹布沉默了一會兒,說:“兩千人馬夠嗎?京城裏有禦林軍,還有長期輪流駐守京城的陳家軍……”

趙湛打斷她,說:“禦林軍都是紙做的老虎,陳家軍聽我號令,兩方互相厮殺,彼此消磨,不足為懼。我要這兩千兵力,只是為了以防萬一,石家那邊未必沒有準備。”

紹布說:“等事成之後——”

“等事成之後,我自然會把你想要的給你。”趙湛摸着酒杯外壁,冷冷地說:“耶勒那邊,有沒有起疑心?”

紹布說:“他到現在,還以為我是來找阿缪露的,正在草原等着成親呢。不急,先把你這邊的事情搞定。”

趙湛笑了一下,說:“一下子把持兩個國家的朝政,你才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陰謀家。”

紹布一雙異色雙瞳盯着趙湛,說:“我控制不了你。更何況你是我姐姐的孩子,我怎麽舍得控制你?”

趙湛哈哈大笑,說:“這種事就不必再說,你連同我一起算計你的兒子,所謂‘姐姐的孩子’,又有多少天生親密可言呢?你我都不是會被血緣影響的人,就不要再攀這種诙諧的親戚關系了。”

紹布眯着眼睛說:“當年我姐姐被送來趙國和親時,我也沒想到她已經懷上了你。比起我那個天真愚蠢的姐姐,你反倒更像我一些。”

趙湛說:“所以來趙國送親的你,爬上了皇帝的床?”

這話一出,紹布表情猛地一變。她一拍桌子,那桌子應聲而裂,稀裏嘩啦倒在地上。

趙湛好整以暇地避開碎木頭,說道:“他大限将至,雖然我答應把他交給你,可他不一定撐得住。你若是想見他,就催船行快一些。若是來晚了,我只交得出一具屍體,這可怎麽辦得好?”

趙湛說完這些,便撩起長衫,慢悠悠地出了帳篷。

走出帳篷之前,趙湛回過頭,問:“對了,姨母,你不會因為這個跟我置氣吧?”

剛剛還拍碎了一張桌子的紹布,此刻已經完全收斂了怒氣。她笑了一下,說:“怎麽可能?我還指望着你登基,準我當太後呢。”

趙湛說:“那就好。”

趙湛離開,帳中一片寂靜。紹布在原地閉眼坐了好一會兒,突然睜開眼睛望着某個婢女,說:“既然都聽到了,也就不用僞裝了。我特意讓你聽的。”

這話還是用中原話說的,那個婢女身形一滞,然後慢慢地走到了紹布面前。

阿缪露望着長久未見的紹布,十多年過去了,她還跟記憶中一模一樣。阿缪露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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