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當時花前風連翩〔2〕
兩人站在走廊的轉角處說話。
鐘稼禾道:“謝謝你來探望她,有心了。”
莫瀾搖了搖頭,問道:“病情怎麽樣,嚴重嗎?”
“還好。”他似乎嘆了口氣,“高血壓、冠心病,基本都是老年人會得的病,要注意休養,不能大動肝火。”
莫瀾垂眸:“對不起,我沒想到程東會這麽快跟家裏攤牌。”
鐘稼禾笑了笑:“還快啊,不快了。有些話他雖然現在才說出來,但在心裏已經悶了好多年了。”
“三年前的事……”
“不完全是因為那件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他輕聲道,“不止是三年,過完這個新年,就是第四個年頭了。事情都過了這麽長時間,我現在閑雲野鶴也過得挺好,還有什麽放不下的?我也常跟程東他媽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要不是我早點退下來,哪有這麽多時間陪她呢?你不知道,我們年輕的時候蹉跎的光陰太多,幸好有這幾年,一起到處走走看看,彌補了很多遺憾。”
莫瀾苦笑:“您是為了安慰我才這麽說的吧?”
鐘稼禾看着她,正色道:“其實我從來沒有責怪過你,你也不過是做好本職工作而已。我相信阿東和他媽媽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從感情上來說有點不好接受。”他頓了一下,繼續道:“何況當時你接那個案子,也是為了阿東着想。”
莫瀾心頭猛的一震:“你知道?”
“畢竟我是真正的當事人,前因後果沒人比我更清楚了。”他臉上的神色有些微妙,感情複雜地說了句,“其實我該謝謝你才對。”
莫瀾低頭:“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我是想過把真相告訴程東的。”
“就是當年你出國前送到家裏來的東西?”
她自嘲地笑了笑:“原來什麽都瞞不過你。”
鐘稼禾搖頭道:“我也是最近聽他媽媽說起才知道有這麽回事。這件事是她做得不對,無論如何,你給程東的東西不該由她來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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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程東知道真相嗎?”
“我本來就沒想瞞他,總覺得他遲早都會知道的。”
莫瀾聳了聳肩膀:“無所謂了,反正後來我也反悔了。既然已經付出這麽大代價,那不如繼續守住秘密,否則多不合算。”
“你要守住什麽秘密?”程東突然走出來,莫瀾他們才意識到,拐角的另一側是他們的視線盲區,就算有人站在那裏,他們也看不到。
“你什麽時候來的?”莫瀾笑着迎上去,“我正想找你呢,時間差不多了,先去吃飯吧?”
她拉住他的衣服一心把他往外推,他卻執拗地不肯動:“你還沒回答我,你要保守什麽秘密,你們有什麽事情瞞着我?”
鐘稼禾上前一步想要拉開他:“程東啊,你聽我說……”
“老師,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請你讓我們單獨談一談。”
鐘稼禾到了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沉默了幾秒,放手轉身離開了。
只剩下莫瀾和程東兩個人,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到底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你們要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麽?”
原來他的直覺是對的,事情的來龍去脈裏似乎總是少了點什麽,就像諾大一張拼圖缺了一塊,不管怎麽用力拼湊都仍不完整。
莫瀾深吸一口氣:“你不是說不計較當初的事了嗎?既然不計較,又何必問這麽這麽多?”
“這是兩回事!”
她笑笑:“其實是一回事,無非就是你沒辦法徹底放下,非得刨根問底。”
“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我不是要責怪你,我是問你究竟隐瞞了我什麽事?是不是跟我媽有關,是不是跟你當初送到我家裏來的那封信有關?如果是的話,你最好原原本本地告訴我!”
“我沒往你家裏送過信。”她掙開他的手,“我送去的只是一個日記本,跟了我很多年,記錄的大多是跟你有關的事。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不甘心,所以想挽回,以為你看到了總會有些感動,誰知道被你媽媽搶先了。”
她嘲弄地笑了笑:“她大概覺得我不要臉吧,從十幾歲開始就肖想她的兒子,一心想着高攀,最後竟然還讓我得逞了。她不讓你看那本日記也很正常,我們好不容易決定離婚,你終于可以擺脫我了,她肯定樂見其成。”
她像在說別人的事,然而程東覺得不對,一定有什麽地方不對。他能感覺到母親因為某種原因,比他們當初結婚時更不待見莫瀾,但絕不僅僅是因為她日記本裏的少女心事,一定還有別的……還有別的什麽,是她避重就輕不肯正面回答的真正內容。
他知道這樣問也問不出什麽來,她不想談的事,誰都無法勉強她開口。他冷靜下來,垂下手道:“好,你不肯說,我自己去查。”
無論事情過去多久,只要想查,總有蛛絲馬跡的。不是說真相從不缺席,只是喜歡遲到嗎?
莫瀾看着他,眼裏泛起苦澀:“程東,你這是何必呢?”
他為什麽就不肯相信,她苦心隐瞞的事,總有她的道理?
程東心頭的苦澀不遜于她:“你真的不知道我這麽做是為什麽嗎?”
他要消除母親對她的成見,要去掉橫亘在兩人中間多年的心結。他不是糾纏于過去,而恰恰是為了兩人的未來。
“随便你。”她有不同尋常的冷漠,大概也是因為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預感。
…
莫瀾一個人在殷長安的咖啡館待到很晚。
長安有點擔心她:“你看起來不太開心,要不要叫程醫生來接你?”
她搖頭,笑了笑說:“我約了小優,她今天剛從柬埔寨旅游回來,大概飛機又晚點了,路上要耽誤點時間。”
“啊……她現在過來嗎?”長安擡頭看了一眼鐘,“可是我們都快打烊了。”
莫瀾舉了舉手裏空掉的咖啡杯,壓低聲音跟她說悄悄話:“我知道你這裏藏了好酒,打烊以後能不能賣給我喝?”
長安驚訝道:“你怎麽知道我這裏藏了酒呀?”
“上回我看到你拿出來給程東和駱敬之開小竈嘛!”
像被人窺見小秘密,長安臉紅:“那是敬之朋友送來的,敬之說他沒搞清我開的是咖啡館還是酒吧……”
莫瀾哈哈笑:“反正也差不多啦,白天有客人的時候是咖啡店,打烊後悄悄變身酒吧。你是不是長這麽大還沒喝過酒?這樣吧,今晚是lady'snight,我誠心邀請你加入我們。”
長安連連擺手:“我不能喝酒的。”
“誰說的,駱敬之?”
她點頭。
莫瀾一笑:“你已經是成年人了,用不着事事都聽他的,這酒沒什麽度數,稍微喝一點沒事的。”
唐小優趕到的時候,咖啡店果然剛好到了打烊的時間。長安讓其他員工下班先走,她留下來招呼莫瀾她們,最後果然經不住誘惑加入了她們。
三個女生圍着吧臺坐,頂上只留了兩盞小燈,臺子上另外點了蠟燭,氣氛靜谧安逸。長安給三只杯子裏都倒了酒,用當天最後一爐剩下的瑪格麗特餅幹和什錦果仁下酒。
唐小優一口氣就幹完一杯,空杯啪的往桌上一放,大呼過瘾。
莫瀾眯眼打量她:“好像曬黑了不少啊?怎麽樣,一個人的旅行,感覺好嗎?”
“你還說!明明是你說要去的,行程都訂好了還臨時取消,重色輕友。”
莫瀾撫着杯沿笑:“對不住啊,這回确實是我不對。不過往好處想,這也是給你創造機會啊,單身上路容易有豔遇嘛!你有拳腳功夫防身,我不擔心男人欺負你,只好奇你有沒有撩到個把鮮肉?”
唐小優喉嚨裏低低哼了一聲,不想多說,揚了揚下巴道:“長安還在這兒呢,別胡說八道,當心把人家教壞了。”
莫瀾嗤笑:“誰教壞誰呀,她都是□□了,什麽大場面沒經歷過,又不是小朋友。對吧,長安?”
長安其實不是很明白她們在說什麽,她剛鼓起勇氣喝了一大口酒,舌頭上辣得像着了火,手忙腳亂往嘴裏塞餅幹。
莫瀾陪她一起喝,只兩口,杯子就見了底。她抓過酒瓶又滿滿倒上一杯。
“說說你吧,重色輕友的下文是什麽?”唐小優看出端倪——她剛下飛機就被抓過來,肯定是莫瀾心裏苦悶想找人聊天排解;何況假如莫瀾跟程東好得如膠似漆,哪有閑情這麽晚了還跟她們在這裏喝酒?
“好着呢!”莫瀾捧了捧臉,“你不覺得我皮膚又白又細,氣色也好了很多,這都是程東澆灌滋潤的。其他的嘛……等我先喝兩杯再跟你們說。”
“德行!”
她果然喝得很猛,長安有點焦急,想攔卻攔不住:“瀾姐,你這麽喝很容易醉的!”
小優卻冷靜地說:“沒關系,讓她喝吧!”
有的事,她大概非得喝醉才有勇氣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