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捉蟲)
方淨言其實是個內秀的人,面癱嘴嚴,心思活絡,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在信達沒有根基。畢業的時候通過校招進入信達集團,之後就一直幹到現在。在市場營銷部待過,在公關部也待過,轉了一整圈到了葉和澤的身邊當助理。也正是因為沒有根基這一點,葉和澤才敢放心用他。
對此,方淨言自己心裏也清楚,他雖然不說,但自己私下也會琢磨,再加上高升以後觀察形勢,沒幾天就找出原因了。
若要論工作能力,方淨言雖然不是信達裏最好的,但也能擠進前十名,可因為他頻繁地被調到各個部門,所以沒在哪裏紮根過,也就影響了他收割勞動成果。原本以為下放到各部門鍛煉是為了讓自己去歐洲分公司,方淨言對此保持緘默的同時更加努力地工作,立志要做公司裏最合格的萬金油。
可最後卻到了葉和澤的身邊,對這樣的安排,方淨言沒有異議,除了對歐洲分公司有點念想之外,其他都挺滿意的。
給韓染送飯這事,方淨言沒敢讓別人去,親自拎着外賣盒子開車給韓染送去。
韓染正在家看美劇,劇情節奏演員都挺好,就是有一點不好,屍體拍的血肉模糊,各種碎屍和屍體上的微生物看得人頓時失去了食欲。看着面前放的醬菜,韓染聯想到從泥漿離打撈出來的碎屍塊,就沒辦法下筷子。
正猶豫要不要把醬菜倒了,只喝白粥的時候,門鈴響了。
通過屏幕看到是方淨言,韓染猶豫了一下,然後開了門。
方淨言他是見過兩次,但沒說上話,只知道是葉和澤的助理,其他一概不知。
等方淨言拎着外賣到門口,韓染跳着去開門,想把人讓進來。可方淨言卻沒有要進屋的意思,只是站在門口,把手裏的外賣遞給韓染,板着臉說:“老板讓我送來的,那邊還有事情,送到就要回酒店。”
韓染要伸手去接,方淨言已經先一步把東西放在玄關的櫃子邊上說:“韓先生要是沒什麽事,那我就先走了。”
韓染點點頭,等他轉身才張口說了一句:“謝謝。”
方淨言回過身說:“不客氣。”
送走方淨言,韓染拎着外賣坐到沙發上。外賣盒子比較精致,外面用牛皮紙包裝上面碩大的酒店logo,韓染還是認得的。突然惶恐起來,他對葉和澤一無所知,天真的以為兩人是在一條水平線上,現在也隐隐察覺到一些不妥。
比如葉和澤應酬特別多,比如葉和澤的西裝看着面料都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再比如上次匆匆看了一眼方淨言開的豪車……
韓染想抽一支煙,找了半天,才想起來東西都在行李箱裏沒規整。拿起手機給他媽打了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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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了五六聲,那邊才接了起來,聽筒裏傳來一個老頭嘟囔的聲音,接着才是韓染的媽媽說聲。
“小染?”
韓染抱着手機,動了動嘴唇說:“張叔叔又說你了?”
朱若芳埋怨地看了一眼帶着老花鏡抱怨她又養死了一盆牡丹的老伴,捂着話筒讓他走遠點,才對韓染說:“沒事,就是養死了一盆花,一天唠唠叨叨的。”
韓染聞言,笑了笑。
韓染父親去世後,朱若芳一個人帶孩子,生活不易,等到韓染高考後,經人介紹認識了張叔叔。孩子們長大都要飛出鳥巢,剩下老鳥孤零零地守着空巢,兩個喪偶的寂寞老人一來二去就組成了一個新的家庭。
張叔叔人不錯,就是當老師時間長了說話愛搭上幾句教訓人的話把子,心是好的,但是聽多了難免膩煩。
“怎麽了?工作怎麽樣?五一回不回來?”朱若芳見他時間長沒說話,就問道。
韓染拿着手機看了一眼殘腿,報喜不報憂地說:“沒事,都挺好的,程哥可照顧我了,今天才殺青一部,剛回家喘口氣過幾天又要進組,五一可能回不去了。”
朱若芳嘟囔道:“你這一天瞎忙活,可注意身體了,工作再忙也要把身體照顧好,對了,上次給你介紹的惠阿姨的兒子,你見了嗎?怎麽樣?”
韓染拆開外賣盒子包裝,看了一眼裏面的菜,都是清淡好消化的,連一顆辣椒籽都沒,對朱若芳說:“嗯,見了,長的精神,人也不錯。”他不知道怎麽啓齒閃婚這事,“下次回家帶回去,您給過過目。”
朱若芳一聽,有戲,這心也就落了地,連老伴的唠叨聲都沒那麽煩人了。
“媽,你知道惠阿姨什麽情況嗎?還有……還有他兒子的情況。”韓染問道。
“問這些幹什麽?你們倆接觸的時候你自己沒問他嗎?”
韓染心道要是知道還從你這打聽,當初是沒多想,後來是問不出口,就憑葉和澤出口就是投資電影的口氣,那和他這個十八線開外的娛樂圈底層差距可就大了去了,他說:“沒什麽,這不是剛接觸沒多久,沒好意思問,就從您這打聽打聽。”
朱若芳一聽,覺得也是這個理,倆孩子說剛談上,就打聽人家世,說出去可不是缺家教嘛,想了想說:“你惠阿姨是我們原來文工團的演員,長得可漂亮,後來一聲不吭去了國外,這些年一直在國外沒回國,不過聽她聊過,她兒子是和前夫的,前夫在國內好像挺有錢,具體幹嘛的也沒多說,反正你和人家先處着,要是不合适咱就散了再找。”其實關于葉和澤的媽媽惠蘭的事,有些不方便跟小輩們說,當年惠蘭離團還有一個傳聞是她給人當了情婦,懷孕被原配發現,送去了國外。不過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沒一點證據,況且惠蘭當年可是團裏一枝花,嫉妒她的可不是一兩個,嘴碎的背後給人家添堵傳閑話,那都是那幾個跟惠蘭關系不好的。
韓染心裏有了底,腦補了一個葉和澤父母離異,親媽遠赴國外,土豪親爹給他娶後媽的故事。心裏凄凄然地和朱若芳聊了一會家常,最後承諾過幾個月抽空帶葉和澤一塊回去,這才把朱若芳哄好,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
“老張,我兒子要帶對象回來啦!”朱若芳挂了電話,就對陽臺侍弄花草的老伴說道。
老張手裏拿着小鏟子,蹲在地上,老花鏡架在鼻梁上,從縫隙看了朱若芳一眼,小心翼翼地刨了一鏟子土說:“年輕人就要有定性,這老話說的好,先成家後立業,一個人在外面闖蕩身邊沒個人,可不叫大人們操心嘛……”洋洋灑灑說了十來分鐘,等刨幹淨土塊,把根須帶着土挪大盆時,瞅了一眼,哪裏還有朱若芳的影子,人早跑外面跳廣場舞去了。
……
程林是正洗頭的時候接到韓染電話的。
他剛得了閨女,寶貝得不行,抱着寶貝閨女就要親一個,誰知道孩子尿片沒綁好,親閨女一泡尿全澆在了他手上,就這樣也舍不得給閨女擺臉,只是象征性地捏了一下女兒的臉,一個勁地說:“果然是親閨女,像你爹,我小時候也在你太爺爺身上尿過。”
程林的媳婦嚴婉如是他大學同學,當年也是班裏一枝花,後來還是程林死皮賴臉地磨了好些年才追到手,現在連孩子都有了。
嚴婉如接過孩子,抱在懷裏,她剛出月子,身材還有些豐腴,嫌棄地看了程林一眼,催他趕緊去洗洗。
程林也沒多說,進浴室就脫衣服沖澡,剛洗完,對着浴室的鏡子塗爽膚水的時候,嚴婉如推開了浴室的門,把他的手機遞了進來說:“韓染打來的,響了一會了。”
程林拿過手機,放在耳朵邊,一邊拿毛巾擦耳朵裏的水,一邊問:“什麽事?”
韓染說:“程哥,去啓航的事,靠譜嗎?”
程林把毛巾随手挂好,走出浴室,經過嬰兒床的時候順手逗弄了一下女兒,然後才拿着電話去書房說:“你還不信我了?”
韓染趕緊說:“不是不信你,我這是愁的,我和公司還有一年半才合約到期,而且我自己的情況也不是什麽大腕,啓航要是簽我那可得和米多這邊折騰一番……”
程林皺了皺眉頭,從書桌上的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噙在嘴裏的時候又取了出來,重新放在煙盒上說:“你這些顧慮我也知道,啓航那邊比咱們都清楚這些,現在那邊簽不簽你是個未知數,我能做到的就是領着你去見見人,盡我所能周旋,要是不成……”他說到這,頓了頓,“要是不成,那就沒辦法了,反正我是一定走的,我的情況你也知道,米多文化這邊已經快把我架空了,要是再待下去,就連我閨女的奶粉錢都不知道從哪掙。”
他想了想,突然有些不放心,試探道:“我跳槽的事,除了你我和啓航那邊,你可別說出去。”
韓染有些失落說:“不會,程哥你放心,我是真拿你當朋友,你離了米多文化去啓航我也替你開心,就算你不是我經紀人,咱們還是朋友。”
程林也知道韓染人品沒話說,就是這些年在圈裏待的疑神疑鬼,習慣性地交代了一句。
“我先約一下啓航的人,你和我一起去見見,要是不成……要是不成你在公司就和我保持一點距離,畢竟你一直在我手底下,我要跳槽公司裏怕有人懷疑你也要走,給你穿小鞋。”程林是個實在人,摸爬滾打這麽些年,也就對韓染還不錯。那年他剛從雜志社轉行當經紀人,第一個簽約的藝人就是韓染,那時候大家都難,韓染還是個在校生,而他也人脈有限,只能給韓染跑跑沒什麽名氣的劇組當當龍套,等後來資源人脈都好起來了的時候,他手底下藝人也就多了,分配到幾個人身上,韓染那邊總分不到最好的。
韓染拿着筷子撥了一下外賣盒子裏的西藍花說:“行,那謝謝程哥,不管怎麽樣都得謝您。”他說的誠懇,程林聽得糟心,兩人又說了幾句就挂了。
程林拿着電話,看窗外車帥馬龍,覺得有些對不起韓染。說到底他也有私心,韓染這樣的性子不會鑽營,要是有人捧,憑着他的業務能力想火起來并不難,可偏偏韓染這人死倔,就連陪投資方喝酒都是愛答不理,埋頭苦吃,要是沒人叫他,一頓飯連個屁都不放。剛開始公司還有心想捧他,後來慢慢心也就淡了,等出來一個形象和韓染相近,心眼多,會交際的李晨清的時候,公司就徹底把寶都押在了李晨清那邊。誰家開公司也不是開善堂,既然帶不來利益,那就換個能帶來利益的人,程林當初也是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李晨清身上,因為李晨清能給他掙來更多的錢。
其實程林比誰都清楚,韓染當年要是不簽給他,戲劇學院的老師也會給韓染推薦經紀公司,那樣或許比跟着他更有前途。
……
約好了一起去看新房,葉和澤結束了工作,中午自己開車回了家。
韓染在家随意下了點面條,等葉和澤到家的時候還沒出鍋。
兩人一人湊合着吃了一碗,就出門看房去了,路上韓染想去一趟花卉市場,順道買點綠蘿,葉和澤只說屋裏有。韓染就沒再提要求。
要不怎麽說貴也有貴的道理。
韓染到了自己新房的小區一邊感嘆有錢真好,一邊欣慰自己也買了這麽個房子。
小區裏沒幾棟樓,院子裏的園林按照春夏秋冬分為四個區域,春天那個區域有回廊和桃花,夏天的區域是一個池塘,池塘中央建了一座涼亭,池塘裏栽種了荷花,秋天那邊種的是楓樹,而冬天那處最好看,直接蓋了一個會客室,窗外栽了一排臘梅,品茶賞雪想想都滋潤。
雖然是高層,但是一層只有兩戶,有倆電梯,不存在等電梯時間長的問題。
葉和澤把車停在地下車庫,兩人從車庫坐電梯直接上了頂樓。韓染懷着激動的心情等待葉和澤開門。
葉和澤沒賣關子,用鑰匙打開了門,指着門框旁邊牆上的指紋鎖說:“這個鎖等住進來再錄。”
韓染點點頭,自己扶着牆就進去了。
北歐的簡約風格裝修,客廳南邊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窗,窗外是一個大露臺,鋪着木地板,上面還放着兩把休閑椅,光看着都覺得舒服。
韓染越看越喜歡,把整個房子的角角落落都轉了一圈,才興奮地問葉和澤:“咱們什麽時候搬進來?”
葉和澤說:“我這幾天有點忙,不然等我忙完再搬家?”
韓染立刻接話說:“我不忙啊!搬家這事交給我。”
葉和澤看了一眼他的腿。
韓染說:“真沒事,有搬家公司,”他指了指家具,“這家具家電都齊全,也就是寫細軟要搬,又不沉。”
葉和澤想了想說:“好,那這些事你看着辦吧。”說着拿出一把鑰匙和門禁卡交給韓染。
韓染拿着鑰匙和門禁卡,心想這也算是有房的人了。
程林在公司裏焦頭爛額地壓着火氣,他手底下剛走了個李晨清,現在崔思琦又捅了大簍子,而且還嚷嚷着要解約。高層把他叫去談話,話裏話外都是對他能力的不認可。
程林氣的呵呵冷笑。
真他媽一群孫子,當年捧紅李晨清的時候一個個程哥前程哥後地叫着恨不得蹲下來給他擦鞋。現在李晨清那個白眼狼另攀高枝,崔思琦又要走人,還有一個半死不活的韓染,都忘了當年在他面前當孫子的樣子了,拽得二五八萬似得。
看着李晨清的臉,程林沒有說話。
李晨清扭頭和他新的經紀人柯書傑坐在對面耳語,手裏還拿着他的生活助理買來的咖啡。
程林忍着把咖啡砸過去的沖動,沉聲說:“崔思琦的事情我很早就和公司說過,現在鬧到這個地步,責任全算我身上,可能不太合适。”
柯書傑轉過臉看了他一眼,随後又扭過頭去在李晨清耳邊說了一句什麽。
大老板還好,藝人總監的臉色卻黑了。這事程林确實有和他說過,可當時他一心撲在別的事情上,就沒在意,現在鬧得崔思琦要解約才想起來這麽回事。可這話他不能說,說了就是自斷財路。
藝人總監看了在場衆人一眼,對大老板說:“咱們要不再研究研究?”
大老板抽了一口煙,說:“行,明天把崔思琦叫來,咱們坐一塊聊聊,要解約沒問題,她合同期還有三年,還準備讓她帶帶新人,現在鬧着要走……”他對藝人總監說,“紅了就想飛,哪有那麽便宜的事。”
程林聽罷,心裏咯噔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