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宋宴初睡了個午覺,醒來時天都黑了一半兒,仍乏得很。

她叫了聲“倩兒”,外頭沒人應,沒過多久元順就匆匆走了進來。

“公主醒了。”

她扶着床沿,看了元順一眼,迷迷糊糊道:“她們去哪兒了……”

“洛芳殿。”

宋宴初“哦”了一聲,沒說其他話,便要起來。

元順微微颔首,忙低頭過去伺候她起身更衣。

他将衣裳捋平,格外細致地套在她的身上,又小心地扶着她站了起來,悉心地将她被枕頭壓亂的頭發順到了身後。

他伺候人的心思,并不比其他宮裏頭貼身伺候的宮女要粗糙,反倒還要精細許多。

“公主可要梳頭?”

宋宴初愣了愣,遠遠望着銅鏡,“這……你也會?”

元順似乎笑了下,“會一些。”

他在椅子上找了個極軟的軟墊,才攙着宋宴初坐下。

宋宴初端着看了眼銅鏡中映出的容貌,皺了皺眉,微微一怔,便轉過了半個身子去。

“公主不樂意照鏡子?”

宋宴初抿了抿嘴,“人人都、都說我長得像生母。自個兒見多了……總、總有些煩。”

元順淺笑:“那些人都不曾仔細瞧過公主,只是附和着想讨好皇後罷了。依奴才看來,模子雖有七八分神似,可細處還是有極大不同。”

宋宴初聽他這麽一說,竟有些沒由來的欣喜,不經意間又擡起頭望了鏡子一眼,心跳頓時也漏了半拍,又低下了眉頭。

“你梳齊整些就、就好……”

元順會意,修長白皙的指關節卡起梳妝臺上的桃梳,動作輕柔地卡在宋宴初的頭頂,一路順着往下滑,動作一氣呵成。

他最後替她盤了個簡單的發髻,可清秀自然,莫名适合宋宴初的氣質,襯得她整個人都格外地淡雅可人。

宋宴初這會兒才轉過身子來,打量了下鏡中的自己,這才有幾分相信他說的話或許真有幾分可信。

元順也将一只手撐在了梳妝臺上,笑看着鏡子,又側過臉望了她一眼。

她此時未施粉黛,臉頰上的皮膚卻細白得能掐出水來,又映着外頭照進來的餘晖,透着一層淡淡的金色。

他不覺有些出神。

恍惚了下,他意識到方才的失格,忙往後退了一步,畢恭畢敬站好在一旁。

宋宴初卻并未注意到他方才的舉動,這會兒擡頭看他,只發現元順的整張臉上也透着一抹極深的紅暈。

以往他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太過老成,可這樣看來,他還有幾分嬌羞青澀少年的模樣。

“你……怎的了?”

元順反應有些慢,愣了愣才接話道:“方才窗戶外有些熱氣撲過來,奴才身子稍有些不适……”

宋宴初呆呆地望向窗外,明明這會兒是初春時節傍晚,吹得都是些涼風。

她“哦”了一聲,就讓他若是累了就早些去歇息,估摸着這會兒倩兒也應該回來了。

元順行了禮,便要退下,可還沒走到門邊,又頓住了腳步,是在忍不住對宋宴初說道:“……公主可是不大中意承安王?”

宋宴初聽了,也回頭看向了他,不假思索地道:“是、是吧……”

元順将頭埋得很低,她又看不見他的神情,只聽見他屏息鄭重地說:“若是公主不願意,奴才可以幫——”

“公主公主!”

外頭倩兒的聲音打斷了元順的話,宋宴初還未起身,倩兒就疾步走了進來,像是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倩兒已跑到了宋宴初的面前,還喘着大氣,“公主,你可知道江伊然!”

宋宴初一愣,搖搖頭,又看向了元順。

元順有些難為情地清了清嗓子,忙給宋宴初科普道:“江伊然乃彧國百年來第一才女,只她所擅的琴棋書畫中的‘琴’、‘棋’、‘畫’堪稱彧國美人三絕,要數天下的絕代佳人,非她莫屬。何況她家世顯赫,祖上已連續三代為彧國丞相,江氏一族在彧國譬如崔氏在岚國,不容小觑。她的父親正是彧國的當朝丞相,江松。”

宋宴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哦……”

“公主不知,這江伊然竟來我們京都了!聽說昨天夜裏就趕到了宮外的驿站,這會兒正在殿前被皇上接見呢!這排場,連別國的皇親國戚來都不一定能被這般待見——”

宋宴初繼續捧着暖爐,不明白倩兒為何要對這江伊然如此在意。

天下有能耐的人如此之多,就算是個女子,也沒什麽可稀罕的。

倩兒見她這般不在意,怕她還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忙又說道:“方才皇後娘娘召我和芳兒問話,問到一般,娘娘竟說要将這江伊然這幾日安排在宮中住下,就住在離咱們初寧宮不遠的逸興殿!”

逸興殿在初寧宮的西面,只隔了一口小湖的距離,走過去也不過數百步,連路都只是一條通出來的,要前往逸興殿,勢必要經過初寧宮。而且在兩宮高處相望,還能彼此望見對面宮裏的人在做些什麽。

不過逸興殿本就常常拿來招待外賓用的,既然這江伊然有他們說的這麽能耐,宋宴初覺得皇後留她住在這裏似乎也沒什麽不妥。

宋宴初仍是不以為意,“住便、便住了。”

“公主當真就沒聽到過什麽風言風語嗎嗎?這江伊然……乃是……!”

倩兒這話到了嘴邊,還是氣得有些說不出口。

那江伊然這會兒到彧國來分明是不懷好意,可皇後娘娘也是,竟然讓她挨着自家公主住下,分明就是不嫌旁人看熱鬧。

“是……什麽?”

宋宴初還是不解。

“是與承安王有過婚約之人。”

元順不緊不慢地接過了她的話,一臉沉靜。

宋宴初一時語噎,面色呆滞,不知該作何反應,有些說不上話來。

她這會兒才記起來,曾經在獵場的陷阱中,崔照哥哥也與自己說過,藺承安在彧國時就曾與別的女子許下過婚約。

當時緊要關頭,她也并未在意此事。

可現在想起來,崔照哥哥說的那個人,應該也就是這個江伊然了……

元順淡淡道:“聽聞是承安王的母妃生前格外喜歡這江家小姐,當時就與江丞相商議着,給他定下了這門親事。只不過沒過多久他母妃便病逝了,承安王也身為質子來到了彧國,此事才耽擱了下來了。而且當時只有口頭定下的婚約,彧國皇上并未正式賜過旨意。可在彧國皇宮中,此事也算是人盡皆知了。江松也并未給自家女兒再另外許親,應該是有意等承安王回去——”

倩兒悶哼了一聲,道:“再過一月有餘,咱們公主都要和承安王結親了!她一個女人家家的,偏偏要這時候千裏迢迢地趕過來,就怕別人不知道她安的是什麽心似得!”

宋宴初聽着倩兒的倒苦水,也不覺微微皺起了眉頭,心情并不明朗。

按理說,遇到這種事……她應當高興些才對,沒準因為此事還可以趁機拜托與藺承安的婚約。

“不過公主放心,如今與承安王有正式婚約的人是你,你可是彧國皇上親自點頭答應的。那江伊然縱然長得再好看琴彈得再好聽,那也沒什麽了不起的。”

宋宴初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己。

琴棋書畫樣樣不通,只稍微識得幾個字;姿容姿态也是平平,何況話還說不利索,時常遭人笑話。

唯一自己的這幅皮囊還算中看,可也沒什麽只得說道的;而且方才聽元順這麽說來,只怕那江伊然的美貌,要超出自己一大截。

宋宴初素來不曾在意自己出色不出色,只要能在這深宮中活下去就好……可頓時這麽一想,倒是挫敗感十足。

她眉頭緊鎖,又晃了晃腦袋,想着自己又是哪根筋搭錯了,突然在意起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來。

她頗為深沉地倒吸進了一口冷氣,輕垂了垂睫,低聲着急地道:“藺承安的事……我、我才不在意,由他去吧……”

“公主……”

就在這時,外頭的太監匆匆過來通報。

“公主,彧國使者江伊然前來給公主請安。”

宋宴初愣着了,手不自覺地緊抓了下袖口,緊張了起來:“那她、她人呢……”

“這會兒就在初寧宮門外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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