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apter46
李政一微微一愣,光線恰好改了角度,晃得李政一眼前微昏,他沒有聽太清,似乎有音無字,他回頭看着舞池內繁華的景象,衣香鬓影觥籌交錯,衆人間卻獨不見她的身影。
可方才那一聲在朦胧中聽着特別震耳,仿佛全世界只有楊帆一人的聲音。
“林小姐打電話找您。”葉梅輕拍了下李政一的肩膀。
他沒有回答,可眼中已滿目荒涼,方才那一聲他心底湧起一股狂喜,他原以為真的是楊帆在說話,可回首卻空留黯然神傷。
“胖姐,你怎麽躲在這兒?”姜虹好不容易從舞池外的暗處找到她,楊帆去掉勒在臉上的面罩,她的唇畔卻漾起一絲笑。
那一刻,她喊了李政一的名字,可她腦中又碾過陳渺路無數次傷害自己的經歷。
她想也許不管陳渺路還是李政一,他們都不屬于同一個世界,他們是遙不可及的繁星,而她只不過是卑微的塵埃,既然李政一過得很好,她又何必要介入他的生活。
她和從小一樣,為了避免傷害只有逃跑,剛喊出李政一三個字時,她居然又像老鼠般躲入暗處。
離開頂樓舞池後,姜虹同楊帆赤腳走在沙灘上,“胖姐,我真是太開心了,你看到蕭辰了嗎,真無論遠觀還是近看,他怎麽都那麽完美,那皮膚簡直吹彈可破!”姜虹仍陷在自己短暫的回憶中。
白天燥熱得人直冒汗,晚上海邊的夜風絲溜溜的吹着,倒讓人冷得毛骨悚然,楊帆看着姜虹激動得在沙灘上來回跳躍,倘若不是猥瑣男借機将她們帶出去,恐怕姜虹早已撲在了蕭辰身上。
楊帆的腳在冰涼的沙灘上踩出深淺不一的印子,她的衣服被風吹得豁喇喇亂卷,沙灘外的俱樂部異常熱鬧,樓房的燈光透過椰林,如同密密猛猛的火光,閃閃爍爍。
“姜虹,你會喜歡上一個相識多年的朋友嗎?”楊帆的聲音很低沉。
情緒尚高漲的姜虹笑道:“為什麽不會呢,也許做了多年的朋友,我們把彼此視為習慣,可某個瞬間我卻覺得他很有魅力,甚至會無可救藥的愛上他!”
冷冷的風迎面吹來,楊帆嗅着海水的味道,她過去一直以為在海邊漫步是件無比浪漫的事情,可如今被海水的腥味充溢着鼻翼,她倒是駭笑着搖了搖頭,“可如果彼此從小一起長大,熟悉得無所不知,就像親人一樣,你還是會愛他嗎?”
姜虹攬過楊帆的肩膀,“其實每個人都不是你看到的樣子,也許你根本不了解他。”
是啊,她并不了解李政一,他藏着那樣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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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虹忽然明白過來,“胖姐,你該不會是喜歡上哪個朋友了吧?”
風吹得楊帆的襯衫瑟瑟亂顫,她突然覺得冷,又覺得很空虛,在家鄉李政一日夜陪伴在她身邊,逃到海南後,她以為一切可以從頭開始,徹底忘記陳渺路和李政一的那些糾葛,可當李政一忽然出現在舞池時,楊帆覺得耳邊嗡的一聲響,仿佛途徑心房的血液也凝固住了,再難流入心室。
楊帆翻來覆去,窗外的樹葉在風中整夜沙沙作響,破舊的木床咯咯響着,她終于按耐不住坐了起來,楊帆推開窗戶,劣質的玻璃四角黃濁,夜風刮在她臉上有些痛,她卻掏出抽屜裏的一盒香煙,是姜虹給的。
女士香煙的過濾嘴是精巧的黑玫瑰形狀,楊帆用火機點了一根,風吹得紫藍色的火苗索索亂顫,她費了很大勁才點着,隔着袅袅煙霧楊帆依稀瞧見總統套房的燈光,他還沒睡。
她來三亞,他恰好來拍廣告,偌大的城市多少座俱樂部,他卻偏偏住在她工作的酒店。楊帆覺得很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走到何處居然都能碰上李政一。
“胖姐,其實吧,愛情沒你想得那麽重要,不想不念就得了!”楊帆還記得在沙灘上,姜虹将香煙遞給楊帆時說的話。
可若能不想不念,也許就不會愛了。
楊帆靠着窗子,她很迷茫,就像大多數人,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但肯定自己不想要什麽,這種模棱兩可的情緒逼得她很難受。
香煙快燃盡了,楊帆卻一口也未抽,她霎了霎眼,想起大學時,她總瞧着陳渺路抽煙的模樣,他的手指很長,有着鋼琴家的潛質,他輕吐出一縷煙霧的樣子疏貴清冷,那時她真想變成他手中的一支煙,即使耗盡生命也甘之如饴。
楊帆不願再想這些事情,她用力吸了口香煙,煙霧順着喉嚨鑽入她的肺內,直嗆得她喘不上氣。
“咳咳咳……”
李政一忍不住咳了兩下,他将香煙掐滅扔到手邊的煙灰缸內,水晶煙灰缸裏卻已盛滿許多個煙頭。李政一覺得頭有些痛,他用力按了下,屋內的燈亮得刺眼,他卻靠着沙發用一雙墨綠的眼珠直瞪瞪的盯着茶幾,雙目就像貓眼石一般地微微放光。
茶幾上放着嵌金的黑絲絨盒子,盒子半敞開着,裏面是他親手設計的作品——Regression,回歸。
這條手鏈比公司出品的常規款要略大些,李政一用手指輕輕摩挲着,似乎已感覺到了楊帆的手腕,他粗粝的手上還留着未消去的疤痕,為了打造這款Regression,他親自在車間內日夜工作,鑽石是世上最堅硬的東西,打磨的過程繁瑣而精細,必須讓兩顆鑽石以完美的角度來摩擦,直到磨去彼此的尖銳。
李政一的手指輕滑過上面的每一顆細鑽,葉梅曾說他瘋了,他确實瘋了,數日不休不眠的工作,待他紅着眼圈撫摸着自己的作品時,他笑了,他一直在想着如何将它佩戴在楊帆的耳垂上,她的頭發很長,細長的耳墜在發絲間纏綿,若隐若現,該是多美。
他不想居高臨下,不要駕馭她,不給她絲毫的壓力,所以才選擇如此的設計,他要滿足她的自尊心,讓她和他都是獨立的個體,不仰望不依附。
旁人皆以為他是為了迎合流行的複古潮流,設計出Regression打造複古回歸風尚,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他只想回歸,回歸到幼年的生活,有她在身邊已足矣。
已是後半夜了,不知坐了多久,李政一終于疲憊的合上雙眼,可他剛一靠在沙發上,腦中就滿是當年可怕的景象。
“景哲,景哲……”李政一躺在血泊中,他艱難的掙紮着,可玻璃的碎片紮在他背上,他痛得絲毫無法動彈。
離他不遠的地方躺着另一個略小的男孩子,他的唇色發白,整張臉仿佛都痛苦得扭曲成了一團,李政一的血還在流,順着他的身體流到小男孩的身下,直到将他的衣服也染得鮮紅。
冰冷的汗水沿着李政一的額頭滑入血液中,他試圖從地上爬起來,可每一塊玻璃都像匕首般,深深刺進他的身體裏,不要說動,連喘息對他來說都異常艱難,“景哲,景哲……”李政一低聲呻吟着。
叫景哲的小男孩卻在溫熱的血泊內紋絲不動,李政一的眼前蒙着濃重的淚水,直到繼母慌慌張張的踩着木質樓梯沖上來,繼母瞟了眼幾乎休克的李政一,并未理會他。
繼母跪在血中,恐懼的伸手去觸摸景哲的鼻尖,已經沒有呼吸了。
朦胧的淚眼裏李政一不記得後面的事了,唯獨繼母憎恨的眼神深入骨髓,“李政一,是你,你殺了我兒子!”
“我不是故意的!”李政一猛的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他的心尚在狂跳,過了許久他才定睛看清,自己原是在偌大冷清的房間內。
窗外的黎明剛泛澄澱,屋子的燈始終開着,空調發出輕微的嗡聲,似乎開久了,寒氣直順着李政一的腳蔓延到心裏,外面好像在下小雨,凄凄瀝瀝的墜在地上,他的頭卻突突的跳個不停,仿佛裏面的血液要噴薄而出。
李政一拿顆安眠藥服了下去,他長嘆了口氣,“什麽時候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