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3
狗男人的廚藝很不錯。
起碼賣相不錯,看上去鮮嫩多汁,色澤均勻,還借着戚栖燒開的水燙了兩顆西藍花,擺在鑲着金邊的雪白瓷盤上,很好看。
聞上去也很馥郁誘人,進食的動作也慢條斯理,賞心悅目。
看得戚栖恨不得把自己碗裏已經坨掉的西紅柿雞蛋面糊他一臉。
這個人,居然只做了自己的飯,然後當着她的面吃獨食!
而她還因為憤怒一不小心把面煮坨掉了,西紅柿和面軟糊糊一團爛在碗裏,和對面的牛排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點也不好吃。
戚栖其實不喜歡吃西紅柿,也不喜歡吃雞蛋,只是她沒有其他選擇。
她低着頭,攪拌着碗裏已經不成型的面,攪拌着攪拌着,不知道為什麽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憋屈。
憋屈着憋屈着,突然站了起來,椅子腿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吱——”的一聲刺耳聲音。
然後徑直走到廚房垃圾桶,把面全部倒掉,碗扔進洗碗櫃,背起包包就出了門。
就你會煎牛排,就你能。
老娘不會煎牛排老娘自己到餐廳去吃。
而餐桌邊的顧清時緩緩擡起頭,看了一眼氣呼呼摔門而出的女人,疑惑地挑了挑眉,然後慢條斯理地吃掉了最後一口小牛排。
味道還不錯。
戚栖出了別墅區,往右一拐,就是一條老胡同,而胡同深處藏着一家米其林,是她以前常來的的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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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定,這家的牛排絕對比顧清時做的好吃一萬倍。
天黑後的胡同口很熱鬧,下象棋的老人,追逐打鬧的小孩兒,忙着做晚飯的大人,溢出陣陣的飯菜香,這才讓戚栖覺出些人味兒。
和顧清時在他家待了一天,感覺跟修仙一樣。
顧清時不是那種冰山冷酷男,相反的,他氣質溫吞,并不具有攻擊性,還算好說話,只是他好像有一個自己的世界,并且對自己世界以外的東西都漫不經心。
加上那副困兮兮慢吞吞的樣子,活像王八成了精。
戚栖一邊走一邊腹诽着顧清時,暮夏初秋的晚上已經有些涼,她只穿了一條小裙子,突然吹過一陣風,緊了緊胳膊,然後就感覺有水滴落在了她的頭頂和肩膀。
緊接着,大雨傾盆而至。
瞬間變得濕透的戚栖:……
我有一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下着大雨的胡同裏,居民們熟練地避雨,飛快地收拾好自家的東西回了屋,胡同裏頓時變得冷冷清清,在雨幕裏有種陳舊的蒼茫。
戚栖沒帶傘,只有一個比蘋果大不了多少的香奈兒珍珠小包,一邊假裝它能擋雨,一邊朝前跑去,跑着跑着,心裏突然升起了一種異樣的熟悉的感覺。
暮夏夜雨裏的老胡同。
無處避雨的自己。
受傷流血奄奄一息的少年。
戚栖忙掏出手機一看,果然,是8月30日,她就說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
這一世她一回來就開始忙結婚的事,以至于都沒注意到時間。
但上一世不一樣,上一世系統一直在命令她該在哪一個時間做哪一件事情,而她清楚地記得,這一年的8月30日,她按着指令救了重傷的施原。
——再晚一點可能就保不住這只胳膊了,大概率還會引起肺部感染。
上一世急診科醫生的話突然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腦海裏。
戚栖心頭猛烈一顫,連忙撥通了120:“你好,我在平安胡同,有人受重傷,急需救護車,初步判斷需要骨科醫生和退燒治療。”
又撥通了110:“我在平安胡同,有人打架鬥毆,有學生受了重傷……”
她一邊打着電話,一邊飛快地往自己記憶中的地方奔去。
平安胡同就在旁邊,不遠,她一定可以趕到。
雖然這一世她打定主意要洗心革面,老實做人,絕對不招惹男主們,但是施原才十八歲,她不能真的讓他這輩子廢了。
等她到達記憶中的地點的時候,一群不良青年正圍着一個瘦弱的少年瘋狂地捶打踢踹,口中說着不堪極了的髒話。
而少年死死咬着牙,一次一次站起來反擊,狠絕又莽撞,卻奈何對方七八個人,他根本無力招架。
地上的雨水已經滲出殷紅。
戚栖甚至來不及喘氣,就厲聲喝道:“你們住手,我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到。”
她個子高挑,踩着高跟鞋站在那裏,睨着一雙丹鳳眼,唇抿成愠怒的直線,聲音冷靜凜冽,氣勢有些懾人,那幾個打人的青年大多都還是學校裏未成年的學生,一聽有警察,忙一窩蜂跑了。
戚栖連忙跑過去抱住施原,把他的頭擡起來墊在自己的腿上,碰也不碰他的胳膊,只拎着包擋在他臉的上方。
少年似乎也知道危險已經解除,松下強撐着的那口氣,昏迷過去。
戚栖看着這個才剛剛十八歲的少年,瘦削蒼白的臉上滿是淤青紅腫,唇角滲出鮮血,額頭上有道深深的疤,想起他的身世,心疼又自責。
“還好搶救及時,不然再晚一點可能就保不住這只胳膊了,大概率還會引起肺部感染,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等患者醒來再做進一步檢查。”
“好的,醫生,請問大概還需多少費用?我去哪裏交預繳金?”
“哦,後續治療大概還需要幾千就可以了,你存一萬應該夠了,大廳那邊交。”
“好的,謝謝醫生。”
戚栖松了一口氣,坐到走廊裏的長凳上,還好來得及,不然她肯定會後悔一輩子。
一放松下來,前世的記憶就開始不停的湧現。
施原,顧停雲,沈深。
三個她親手從人生低谷裏拼命拉出來的男人,最後也是她踐踏了他們的真心。
盡管并非她的本願,卻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重來一次,她沒辦法明知道他們面臨危險還視而不見,但也僅限于此。
前世的經歷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好,既然他們會有自己命中注定的女主,那她的存在不過是對他們沒有意義的傷害。
所以這一世還是不要再和他們有什麽糾葛了。
對他們,對自己,都好。
戚栖緩緩吐出一口氣,整理好自己的心緒,理了理黏在臉頰上的頭發,站起身,走向收費大廳。
存了五萬預交款,然後讓護士把收據送到施原的病房,以方便他出院的時候可以退款,有錢維持生活。
并叮囑護士要請一個好一點的護工,也不要透露任何關于自己的情況。
她甚至還特意确認了收據上沒有自己的卡號和個人信息,才放心地離開了醫院。
與此同時,急診病房裏的少年已經緩緩睜開了眼,漆黑的眸子裏滿是迷茫,迷茫過後則是難以置信,再慢慢回歸于清明,清明之下暗流湧動。
而戚栖對此一無所知。
等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她在門口通過落地窗看見了自己狼狽的樣子。
頭發被雨水打濕成一绺一绺,沒有了白日裏的蓬松自然,妝也被她在醫院卸掉了,紗裙濕噠噠地貼着身體,包包和腿上滿是泥濘。
她不僅沒吃到飯,還淋了一身雨。
又冷又餓,狼狽不堪。
再想想自己賭氣出門時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戚栖覺得丢臉死了。
只能懇求顧清時已經睡了,看不見自己這副倒黴樣。
然而等她打開門的時候,客廳和餐廳的燈全都亮着,淺淺的蛋黃色暈染得整個屋子溫暖又柔和。
顧清時穿着寬松的家居服,盤着腿坐在沙發上,認真地看着全屏電視上放着的蠟筆小新。
隔壁的餐桌上安安靜靜地躺着一個白盤子,盤子上是一塊鮮嫩多汁的大牛排,還有三顆西藍花,隐隐冒着熱氣,看上去暖乎又可口。
顧清時聽見動靜,目光從蠟筆小新上依依不舍地移開,看向玄關處。
單薄的少女渾身氤氲着水汽,臉上白皙清透,眼角有點紅,雪白纖細的小腿沾染上泥濘。
他垂下眼睫,慢吞吞站起身:“你先去洗澡,我去把牛排熱一下。”
“嗯。”
“以後下雨,可以告訴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