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房子裏沒有想象中的聖誕樹。

別說樹了, 連一根草都看不到。

黑漆漆的, 冷冰冰的,沒有開暖氣,偌大一個房子空空蕩蕩, 冷得人發抖。

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精心布置過的樣子。

幸虧每天還有阿姨來打掃,不然戚栖覺得一陣寒風飄過, 可能還要送她一鼻子灰。

戚栖幽幽地轉過頭, 看向顧清時。

顧清時一邊打開燈,一邊打開空調,然後換了鞋子就徑直往書房走去, 似乎沒有覺得哪裏不對。

戚栖努力深呼吸一口氣, 還抱有最後一絲幻想,說不定顧清時這是欲揚先抑呢, 先故意讓她失落,然後再給她一個超級超級大的surprise。

嗯,一定是這樣的, 不然沒有道理突然回來。

呵,小樣, 還學會套路了。

想到這裏,戚栖也慢條斯理地換好鞋子,然後柔柔地問道:“我們今天晚上就在天水華庭睡吧?”

顧清時轉過身來朝她點了點頭, 然後才轉身繼續往書房走去。

他這一個點頭讓戚栖放心了不少,這說明他還是有意願要在這個特殊的節日裏和她共度二人世界的,并不是她再一次自作多情。

于是心裏有點小小的美滋滋地滾回浴室洗漱了。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原因, 她特意用了她最喜歡的小蒼蘭味道的香氛,然後換上了一件黑色絲綢吊帶的睡裙。

她皮膚奶白,襯着帶光澤的黑色緞面,比平時多了幾分性感嬌媚的味道,雖然顧清時每天都說她胖了,但她也只是在之前過分纖細的骨架子上多了幾分勻稱,露出來的鎖骨依然平直凹陷,肩頭圓潤光滑,裙擺下的兩條腿也白皙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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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一個漂亮的小娃娃。

她再随意撥弄了一下頭發,然後縮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顆漂亮又可愛的小腦袋,盯着天花板,表情充滿了浮想聯翩的意味。

等着顧清時給她的驚喜。

沒過一會兒,門就“吱呀”一聲開了。

戚栖餘光偷偷瞟了一眼,只見顧清時手裏搭着大衣,手上拿着一個文件袋走了進來,然後把大衣一挂,文件袋往床頭櫃一放,就拿起睡衣去浴室了。

嗯......

這個欲揚先抑是不是抑得有點太久了?

戚栖聽着浴室裏傳來的稀裏嘩啦的水聲,偏頭看了看床上的文件袋,猜測這會不會是送給她的聖誕禮物。

房産證?股份轉讓協議?無限額支票?

戚栖想爬過去偷偷看一看,結果剛剛起身,浴室門就被打開了,她只能連忙縮回被窩,餘光只模模糊糊地瞟見了什麽“集資”“貸款”之類的東西,直覺看上不去不像是給她的禮物。

而顧清時從浴室出來後,也沒其他動靜,只是慢騰騰地摸進了被窩,然後就“吧嗒”一下關掉了燈。

一室安靜,無事發生。

戚栖動了動。

依然無事發生。

終于,戚栖忍不住了:“顧清時。”

“唔。”

困兮兮的一聲,聽上去像是正在熟睡邊緣然後被吵醒的人。

所以顧清時這是真的準備睡覺了?

戚栖還帶着最後的希望:“所以為什麽突然想到回來住了啊?”

“明天有事要去滬城,怕來不及,今天先回來把文件拿了。”

“......”

“就這個?”

“嗯。”

困倦的聲音裏似乎有一些疑惑,軟綿綿的,帶着點鼻音,聽上去是真的困極了。

戚栖想生氣又氣不起來。

顧清時不僅沒有給她準備聖誕禮物,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驚喜,甚至明天還要出差,聖誕節都不和她一起過,不是一個浪漫的愛人。

但是這麽晚了,這麽冷的夜,他還陪着她去處理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默默的給她當着依靠,她無論如何也氣不起來。

只能自我安慰,所謂的浪漫肯定不如真切的陪伴來得可貴,她應該知足了。

她的狗子還是很好的。

想通了後戚栖就往顧清時的方向又蹭了蹭。

顧清時也只是翻過身來,手臂搭上她的腰,沒有再說話。

似乎她身上的性感小野貓睡衣對他沒有一丁點兒的吸引力一樣。

但是戚栖心疼他,也沒有鬧他,只是聞着他身上讓她感到安心的味道,很快就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被天光亮醒的。

她一睜開眼,就看見大雪紛紛揚揚的落下,視線裏沒有其他事物的阻礙,只有熹微的天光和鋪天蓋地的雪,眼看就要落到她身上了,卻又被什麽東西阻擋住了,慢慢地化成晶瑩的冰水,有些化得慢一些,還能看見六角的雪花在上頭沖着她微笑。

白茫茫的一片,幹幹淨淨,像童話世界一樣。

戚栖覺得自己還沒睡醒,可是很快落入一個溫暖的擁抱,頸邊發絲帶來的酥癢和真實的溫度讓她反應過來她不是在做夢。

耳邊的聲音低沉,帶着些剛剛睡醒的慵懶的喑啞:“喜歡嗎。”

戚栖眨巴眨巴眼:“顧清時,咱們家是不是欠錢了,所以把屋頂給當了。”

顧清時“嗯”了一聲:“欠錢,所以把屋頂當了。”

“哦,那我們離婚吧。”

“......”顧清時頓了頓,縱使怕老婆怕到了本能慫,還是鼓起勇氣說了一句,“你真的太無情了,你這樣是不對的。”

戚栖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腳順便還在顧清時腿上蹬了幾下:“你我本無緣,全靠你有錢,懂嗎,寶貝兒。”

顧清時委屈巴巴地把戚栖抱緊了一點。

戚栖雖然嘴上那麽說,面上卻是帶着笑的,就着顧清時的力道往他懷裏縮了縮,聲音懶得像只小貓兒:“顧清時,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家屋頂還可以打開,有層透明玻璃啊。”

顧清時糾正道:“我們家。”

戚栖眼睛彎彎的:“你是不是知道今天會下雪啊。”

“嗯,我看了天氣預報。”

“大半夜回來,就是為了早上讓我看這個?”

“嗯,他們說如果兩個人初雪的時候在一起看,就不會分開了。”

“大老爺們兒,少看點韓劇。”

“......”

戚栖看顧清時有點委屈的樣子,又連忙蹭了蹭:“不過我覺得這個角度看雪還是很好看的。”

顧清時連忙用上自己剛學的情話繼續套路:“沒你好看。”

“那你要不要把我扔屋頂上看看?”

“......”

顧清時有點不想和她老婆說話。

腦回路不太正常的戚栖躺在顧清時溫暖的懷抱裏,看着屋外的大雪紛飛,覺得無比餍足,但是心裏還是有些小小的遺憾:“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滬城出差。”

“嗯,我晚上就可以回來,你可以在家裏等我。”

“我才不等你呢,我要和陸念去過閨蜜之夜。”

“哦。”

不過誰也沒把戚栖的話當真。

兩個人磨蹭了一會兒後,戚栖就把顧清時送走了,等她回到卧室準備睡個回籠覺的時候,發現床頭櫃上的那個文件袋果然沒有了。

不知道為什麽,想到文件上寫着的“集資”和“貸款”她心裏就隐隐有種不安的感覺。

一定是很着急和重要的事,才會讓顧清時這種懶癌成精的人在下着雪的平安夜出差。

但到底是什麽事呢?

戚栖擡頭看着玻璃屋頂,因為雪太大,融化的速度已經趕不上落下的速度,透明的屋頂也已經被壓上了一層雪白,天光暗了下來。

這雪也來得太大了,大到讓人覺得不安。

戚栖縮回被窩裏,試圖用被子裹緊自己,睡一覺,等顧清時回來。然而她剛剛捂暖和,手機就和催命似的響了起來。

戚栖趕到醫院的時候連氣都不帶喘一口就一路跑到了急診室門口。

只見施原正坐在急診室門口的長凳上,低垂着頭,手肘撐着膝蓋,雙手抱着頭,腦袋埋進小臂裏,蒼白瘦削的膚色在漆黑的發絲的襯托下顯得愈發觸目驚心,手臂上還有剛剛包紮好的紗布,身上的呢絨大衣還沾染着血色。

旁邊站着兩個身穿西裝的人,一身肅穆,神情凝重。

而急診室還亮着搶救中的燈。

葉淇給戚栖說過這個畫面,她說她夢裏夢到過這一幕,這個夢之前,夢裏的施原就是一團黑漆漆的霧,這個夢之後,再夢見施原就沒有那團黑霧了。

戚栖不知道她上一世到底做了什麽導致劇情崩壞,展父提前出了國,所以沒有出現原劇情應該有的這一幕,施原沒有感受到父愛,獨自一個人在國內面對所有壓力,所以才黑化了。

但是這一世或許是因為重生的蝴蝶效應,現在的施原的狀态讓展父很擔憂,沒有選擇提前出國療養,而是留下來陪着施原,那麽很大概率原劇情的那一幕會重新出現。

她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只是猜測而已,然後再根據施原的穿着,猜測應該就是在明年夏天到來之前。

所以她才和施原立下了三月之約。

現在看來,她應該是猜對了。

可是她并不高興,因為她對于命運始終覺得無能為力,她即使能夠模模糊糊提前預知會發生些什麽,卻不知道該怎麽阻止。

如果她知道會在這場大雪裏出這場車禍的話,那她寧願再想別的辦法來解決施原的問題。

她無法想象假如這一次展父熬不過來,施原可該怎麽辦。

她緊了緊身上的大衣,慢慢走過去,坐到施原旁邊。

施原沒有擡頭看她,也沒有說話,醫院清晨的走廊寂靜得不像話。

直到“叭”的一聲,有液體砸在大理石磚上碎掉的聲音,才打破了這份死寂。

“你說,他其實是愛我的,是嗎。”少年的聲音充滿了不可置信和顫抖。

戚栖抱歉地看了兩個西裝男一眼,他們點點頭,然後識趣地離開了。

走廊上除了他們,再沒有別人,戚栖才輕聲問道:“你覺得呢。”

“我恨他的,一直恨。”

“我知道。”

“如果不是他,媽媽不會那麽早就死,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這麽辛苦,如果他真的愛我,他怎麽會扔下我不管不顧,他明明就是不愛我的啊,他根本沒有資格做我的父親。”

他拼命的強調和否認讓他看起來像一個驚慌失措迷茫無助的孩子。

渴望被愛,稀罕愛,可是卻又不敢承受愛。

戚栖柔聲問道:“可是呢?”

“可是明明他的位置不會出事的,為什麽他會突然沖過來呢,為什麽呢。”

又一滴眼淚“吧嗒”一下摔在地上摔碎了。

戚栖之前已經在電話裏聽展家的司機說了,就在淩晨展父接施原回家的路上,因為大風雪,行駛障礙,一輛運送鋼管的大貨車在換道的時候別了過來,一根鋼筋滑落,砸在了賓利上。

當時貨車在右側,展父坐在後座的左邊,施原坐在右邊,在鋼筋砸下來的那一刻,司機盡力往左打了,然而鋼筋的頭還是壓癟了右邊的車頂。

就在這麽短短的無暇思考只能依靠本能反應的一瞬間,病重的展父把施原結結實實得護在了身下,鋼筋砸上了他病弱瘦小的背。

施原只被鋼筋口子劃傷了右臂,展父卻不省人事。

這是一份置于生命之上的愛,容不得質疑,卻讓施原陷入了迷茫。

明明在那前一刻,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還在說他不懂事,做事荒唐,絲毫不顧及展家的體面,而他也只是嘲諷一笑。

他說,誰稀罕進展家啊,你不稀罕我這個兒子,我也不稀罕你這個爸,只要你點頭,我馬上滾得遠遠的。

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明明惡化至此,明明他們誰也沒愛誰的,可是為什麽偏偏他會護住他呢。

為什麽在他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還只是問他,小原,你沒事兒吧。

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清脆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上回蕩着。

施原沒有再說話,戚栖也沒有再說話。

直到熹微的天光變得強烈,又逐漸變得暗淡,直到風也停了,雪也止了,施原才啞着嗓音開了口:“我怕。”

“我怕他真的死了。”

“我怕我真的不吉利。”

“我怕所有對我好的人都會因為我受到傷害。”

“栖栖,我怕。”

“我其實也只是想保護你啊,沒人教過我怎麽愛,我也不知道怎麽愛才是正确的,可是我現在很怕,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如果......如果他出不來了,我又該怎麽辦。”

戚栖嘆了口氣,伸出手,搭上他的背,溫熱的掌心順着他的瘦削的脊梁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撫摸着,像上一世每一次他做噩夢夢到他母親死去時候的場景一樣,溫柔地安撫着他。

沒有一絲暧昧的旖.旎,也毫無男女之情,只是一種溫暖的支撐。

她柔聲道:“不會的。會好好的。”

她的溫柔讓施原徹底放下了最後一層強撐着的僞裝,他的頭埋得更低了,聲音愈發哽咽:“我現在知道我哪裏錯了,我真的知道了,我就希望他出來,平平安安的出來。”

“會的。”

戚栖偏頭看向窗外,已經入了夜,今天是平安夜,連風雪都停了,所以一切都會平安的。

一切如戚栖所說,都會平安的。

就在京城徹底陷入夜色裏的時候,急診室的門終于打開了。

白大褂白口罩的醫生冷靜地闡述道:“手術很成功,傷着已經完全脫離生命危險,請家屬辦理一下住院手續。”

也就在同時,顧清時的電話打來了:“栖栖,我回來了。”

“嗯,好,我在醫院,馬上就回家了。”

戚栖挂掉電話,看向施原。

施原的眉眼又恢複了平靜冷淡,只是眼眶的紅讓他少了些戾氣,他垂下眸,沒有看戚栖,淡淡道:“你先回家吧,醫院的事情我自己可以處理。”

“好。”戚栖也沒有和他客氣,轉身就準備離開,毫不留戀。

施原卻叫住了她:“戚栖。”

戚栖頓住腳步:“嗯。”

“沒什麽,平安夜快樂。”

戚栖轉過身,朝他淺淺地笑了笑:“平安夜快樂。”

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施原看着她消失在走廊盡頭,然後轉頭看向剛剛推出來的病床上那張憔悴又蒼老的容顏。

他還有很多事想不明白,放不下,但或許可以慢慢來。

如果不能占有,那起碼不要徹底失去。

戚栖走出醫院的那一刻,只覺得壓在心裏很久很久的一塊巨石終于他媽的放下了。

她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擡起頭,狠狠吸了一口氣,臉鼓得高高的,剛準備一口氣吐出來,就突然被一根手指對着腮幫子戳了下去。

“bu~~~”

......

戚栖殺人般的眼光從眼尾掃向旁邊的男人:“不要以為你來接我了就可以免于死刑。”

顧清時連忙收回手指,假裝一切無事發生過,然後從身後掏出一個禮品盒遞給戚栖:“Merry Chri□□as,給你的聖誕禮物。”

戚栖看着體積挺大四四方方扁扁平平包裝精致還打了一個頂漂亮的蝴蝶結的禮品盒,颠了颠,還挺沉,于是挑了挑眉:“什麽禮物呀,怎麽還怪沉的。”

說着就要上手去拆,顧清時連忙摁住她的手:“我們待會兒再拆吧。”

戚栖看了看人來人往的街道,覺得也對,萬一顧大佬送了一個價值□□位數的blingbling的東西,就在大街上拆了,也太高調了,不合适,不符合她一貫低調的作風,于是把禮物收着,自覺地坐上了副駕駛,抱着禮品盒,美滋滋地問道:“老公,你送的什麽呀?這麽沉不會是又送了我一套首飾吧?我都好多首飾了,你這樣我多不好意思啊。”

“唔......”顧清時的目光有些躲閃,“是實用的東西。”

“實用?”戚栖一時半會兒倒真的想不出什麽實用的禮物,但反正心裏還是挺開心的,一邊開始拆着禮品包裝,一邊說道,“實用挺好的,反正我們都是老夫老妻了,那些花裏胡哨的也沒意思。看在你表現這麽好的份上,我決定了,要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裏,親自給你做一頓晚......你還是餓死吧。”

戚栖打開了盒子,看清楚裏面端端正正地躺着的禮物的真面目的時候,露出了一抹沉着冷靜的微笑。

“顧清時,你說如果平安夜晚上找律師來協調離婚需要付三倍工資嗎?”

作者有話要說:  從今天開始每天晚上應該都只有一更了(但是都是肥章哦),解決施原這一段我自己寫得也挺壓抑的,不過後面的就是純沙雕了,剩下兩個的解決方式都挺沙雕歡脫的,反正甜就完事兒。

你們可以猜猜是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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