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們,到底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為什麽原本走在身旁的人,現在卻站在了他的對立面。明誠坐在自己的屋子裏,手裏拿着一張張有些泛黃的紙。紙上的字跡多有潦草,但一筆一劃,清晰有勁,在不時的地方還會有偌大的墨點。

送以秋回家後,他渾渾噩噩的回到自己的房間,不自覺的開始翻找過去的舊物。看着既熟悉又已陌生的物件,他只能輕輕的撫摸,卻再也找不回舊時的感觸。或許是今日以秋的話對于明誠有了影響,明樓進來的時候,明誠毫無察覺。

“阿誠...”明樓幾近嘆息的叫喊讓明誠回神,應了一聲,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跟明樓說,只能陷入了沉默。明樓看着明誠的模樣也是一陣默然。當初,是因為他和汪曼春的緣故,明誠才漸漸和汪以秋走近,在這兩個孩子都情窦初開的時候,又是因為他的緣故不得不遠走他鄉,而現在,他們回來了,卻發現,舊時的故人,早已漸行漸遠。

走到明誠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樓坐到了明誠的身旁:“在我們走上這條路的時候,一切就都身不由己了,可我們無法選擇,更無法後退。”

明誠看着手裏的舊物,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手,任憑物品灑落一地。

“大哥,汪以秋似乎察覺了我們的身份。”

明樓一怔,驽起眉頭:“什麽程度,她怎麽會知道的...”

“不知道,只是言辭之間多有懷疑和試探,應該只是猜測,沒有确實證據。”

明樓站起身子,暗嘆自己大意,光顧着防汪曼春:“沒想到,昔日粗枝大葉的小妹妹,也成長為見微知著,不可大意的人了。阿誠,她有沒有表現出什麽異狀,她去特高課,又想幹什麽。”

“目前看來沒有異狀,去特高課應當是為了汪曼春...”

明樓輕輕的摸蹭着手掌:“她一定想做些什麽,否則她不會特意透露給我這個消息。”

“特意透露?”

“汪曼春縱然狠辣,但對于這個妹妹卻是真心實意,這種事情,她怎麽會毫無作為而直接來找我呢,想必是她已默認了以秋的行為,是以秋讓她特意透露給我這個消息。白天的時候擔心明臺的任務,多有疏忽,現在細想,她言行之間十分怪異。”

“那以秋到底想做什麽,她不會破壞我們的計劃吧。”

“應當不會,恐怕她是想警告我們。”

明誠聞言,挑起眉毛:“警告?”明樓轉向明誠:“她從我們這次回來見到我們的第一眼,就充滿了防備。她已經懷疑我們了,但是沒有證據不能确定,為了她的姐姐,她當然會警告我們,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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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她會不會告訴汪曼春。”

“目前來看應該不會,她想必也清楚,憑她姐姐的個性是絕不會輕易相信這種事情,可如果她大動幹戈的去查,也一定會被我們察覺,所以她索性什麽都不做,而是跟南田洋子搭上話,以南田多疑的個性,到時如果我們真的有什麽動作,她就會告訴南田她的懷疑,而無論南田信不信,都必定會對我們有一定的影響。”

“那我們該怎麽辦。”

“按兵不動,先穩住她,只要汪曼春沒事,她就不會有動作的。”

明誠臉色奇怪,他沒有想到昔日單純如紙的女孩如今已有這樣的城府,突然想起今日的事情,原本單純的話也被明誠拽出來細細推敲:“大哥,她今天去了她父母的墓,還說了一些關于明家和汪家的事情。”

明樓一怔,嘆了口氣:“她到底還是看重她的姐姐,她帶你去,無非是想借你的口告訴我要善待她姐姐罷了。多好的女孩子,可惜了。”

明誠低下頭,不再說話,對于以秋,又何嘗是可惜那麽簡單。她本是一個懷揣信仰的進步青年,但如今,分不清正邪,不知善惡。

汪以秋回家之後也并不好受,剛剛進門和叔父、姐姐打過招呼,在兩人驚恐的眼神下,她就倒了下去。

直到灰藍色的穹隆從頭頂開始,逐漸淡下來,變成天邊與地平線接壤的淡淡青煙,直到一米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透過窗子照亮了她的臉,她才悠悠轉醒。剛剛睜開眼就看見了汪芙蕖,他端着一個托盤,拎着公文包走了進來。

“醒了?你姐姐見你沒事就去上班了,起來把藥吃了,我也該走了。”

想要坐起來,竟使不上力氣,嘗試了好幾次,卻弄的眩暈難受。最後還是在汪芙蕖的扶持下,她才坐了起來。

“你燒了一晚,短時間內就不要下床了,在這樣下去,就成肺炎了。”

叔父雖不悲不喜,聲音平淡,但以秋就是知道,他很生氣:“叔父,對不起。”

汪芙蕖聞言,本無表情的臉上泛起了一絲怒意:“你讓我說你什麽好,當初是你叫嚷着來汪氏幫我,也是你非要趟這灘渾水,如今我都應了你,你呢,說要照顧好自己,結果現在病怏怏的躺在這樣,我這一把年紀了還跟着你擔驚受怕。”

視線恍惚間,看到了汪芙蕖拎進來的公文包裏鼓起了一塊,隐約可見裏面有一個娃娃似的東西。以秋咧出一個笑:“叔父還帶着嗎,祈福娃娃。”

那是她前幾年過年的時候在路邊買的,給了姐姐一個,叔父一個,姐姐的一直挂在卧室裏,沒想到叔父的竟然一直戴在身邊。

順着以秋的視線,汪芙蕖也看到了包裏的娃娃,這兩天文件多了些,再放娃娃就鼓起了一塊。

“還不是你,整天嚷嚷着要戴在身上。”

是提起過幾句,不過汪曼春說她整天出去打打殺殺總不能随身挂個娃娃,叔父一直拎着包,她到也沒發現裏面竟然一直裝着這個。從叔父的包裏把娃娃掏出來,以秋看着手裏讨喜的小物件兒,白臉黑眼紅嘴,大大的咧着一個笑容,手裏還捧着一個福字,讓人看了就喜歡。她那時候也是覺得這娃娃喜慶才買的。也許是這幾年汪芙蕖一直随身帶着,娃娃跟各種東西混裝在一起,弄得髒兮兮的。

以秋嫌棄似的撇了撇嘴:“叔父,你就不能洗洗嗎。”

或許是被以秋久違的生動逗樂了,又或許是娃娃喚起了他那時收到禮物的心情,汪芙蕖冷着的臉也露出了微笑:“好,洗洗。”

看着汪芙蕖露出的笑容,以秋頓了一下:“叔父,我想拜托您一件事情...”

“什麽事啊。”

“我定了幾周後的機票,本來要去法國一趟的,但是身體好像不行,您幫我跑一趟吧。”

“幾周後?這馬上就要新年了吧...”

“嗯,本來今年我就想跟您說一聲我回不來了,沒想到...”

“一定要在這個時候辦嗎?”

“這對我很重要。”

汪芙蕖聽到這句話,竟然沒有猶疑,爽快的答應了。看着叔父離開的背影,抓着手裏的祈福娃娃,以秋面色複雜,但心裏總算松了口氣,為了防止叔父提前回來,她讓嚴律定的是新年前的機票,即使坐上飛機到了法國在立刻回來也需要一段時間。那人,總不會追到法國去吧。

抓着娃娃的手晃了晃:“你可得為叔父帶來福運啊...”

正自言自語着,敲門聲輕輕的響起:“請進..”

話音落,嚴律推門而入。嚴律一進門就蹙起眉頭,平常整理嚴謹的頭發此刻松散在肩,嘴唇也微微發白,汪以秋此時的臉色距離一張白紙也相差不遠。

“副總...”

以秋剛剛想要接過嚴律手裏拿着的文件,嚴律就快步躲開,走到床頭,拿起床頭的水和藥遞給以秋:“您還是先吃藥吧..”

以秋挑了挑眉毛,接過藥吃了下去。誰知嚴律還是絲毫沒有把文件遞給以秋的樣子,反而站在了以秋床邊,打開文件夾一副原地口頭彙報的樣子。

“你不會是要念給我聽吧。”

看着嚴律正有此打算的樣子,以秋掃了一眼文件的厚度,又看了看床頭的水壺:“你确定你不要多倒點水。”

玩笑話放一邊,以秋靠在床頭:“青龍幫那邊?”

“已經答應了。”

“嚴律,接下來的事情...”

“是,卑職明白,我會把他們編入汪氏外圍企業,他們原先的暗巷會在與梁仲春交貨的時候點燃燃油,一炮炸掉,青龍幫會在上海灘徹底消失。”

“還有一件事情...”

“副總請講。”

“交貨之前,把吳淞口駐紮的日本憲兵引進去...”

“您是想..”

“青龍幫就算被炸飛了也得留點屍體吧,那幫日本憲兵的衣服...扒一半,留一半吧。”

嚴律聽到以秋的話,猛地擡頭,就見以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剛剛說的謀殺日本憲兵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可那是日本人,會不會...”

“日本人怎麽了,炸...”

“是”嚴律低下頭,不知怎麽的就暗暗的笑了。

在彙報日常工作之前,以秋倒是想起來兩件事情:“我叔父的飛機票?”

“新年前幾天。”

“明鏡出發去蘇州了嗎?”

“近日動身...”

“我讓你訂的東西呢。”

“清單和票據在這裏。”

“等明鏡被明誠從76號帶出來的時候,把這個給了明鏡..上她家給。”

“您的意思是,明董事長會被76號抓住?”

“梁仲春的人都在那裏等了很久了。”

接下來,以秋一邊回答着嚴律念得日常文件,一邊暗自想着一些事情。第一關到現在為止基本布局完成,接下來,她又該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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