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補更)

灰暗破敗的牢房裏,沒有想象中累積的稻草,就只有一片水泥地,空空蕩蕩,汪曼春抱膝靜靜地倚靠在牆壁上。

這裏很安靜,并且見不到什麽光,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靜谧空間,一切的感知都被放到了最大。随着角落裏不知名暗物的怯動,随着空氣裏突然淩冽的風聲。她的前半生,像是一場黑白電影,一幀幀的在眼前播放。

曼春的目光很悠長,沒有任何聚焦,只是漫無目的的向遠方眺望,若不是胸口有起伏,就像是一座屍體。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或許是因為她的心死了,所以眼睛裏荒蕪一片,寸光不進,指草不生。

“那姐姐,再幫我一個忙吧。”妹妹昨日的話還遺留在耳邊。

難過嗎...汪曼春不知道,因為在知道她落得這番境地的罪魁是明樓的時候,她就已經麻木,再來任何,都只不過不痛不癢。

“那姐姐,再幫我一個忙吧。”

她的妹妹半張臉都隐藏在陰影裏,看不清楚面目上的表情,語氣生澀,一字一句雖然流暢卻有着咬牙切齒的意味。

但她沒有探究什麽。

她滿腦子想的都是明樓,怎樣報複他,怎樣毀了他,怎樣,讓他看到自己,看到她現在滿腔的憤怒。

“好,幫你什麽?”

曼春看着以秋,眼神也漸漸的柔和,她覺得這是她這輩子唯一能為自己的妹妹做的了。她知道,她不會有一個好下場,但汪以秋,是她在這世上唯一虧欠的人。

騙?那也是應該的。是她這個姐姐沒有保護好她,才讓她變成今日這般,不斷用謊言武裝自己的人,畢竟,她的妹妹,曾是天下最單純的人。

若不是雙手上禁锢枷鎖,若不是害怕一但觸碰自己就會心軟的放下一切執念,她一定會抱住現在站在一片陰霾裏的妹妹,告訴她有姐姐在,不用害怕。

但她什麽都做不了了,所以她只能以那種遺世的目光看着她,說:“以秋,姐姐還能幫你什麽?”

以秋轉過身子,靜靜的望着她,眼裏滿滿的依賴,浸泡着淚水,一點點的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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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簽了吧。”

曼春看着以秋遞過來的不知名的文件夾,秀眉一蹙。這東西她有陰影,她落得現在模樣,正是因為胡亂簽下了朱徽因遞來的文報。

“這是什麽?”

下意識的,她問了以秋一句。以秋只是繼續以那種太息的眼神看着她,柔聲說:“姐姐能不問嗎?”

曼春看着以秋的臉,視線掃過她每一寸肌膚,像是要确認她的意圖。最終,都是頹疲塌肩:“好,我知道了。”

邁着不太穩定的步子,她一步步的朝以秋走去。

簽個字而已,她的妹妹有需要,她簽就是了。到了如今,她還怕什麽呢,無所畏懼了,就算以秋真的有在圖謀什麽,她給她就是了,自己的妹妹,難道還要吝啬。

拿起簽字筆,翻開文件的一角,只露出簽字那一塊的空白,不去看正文,曼春的筆尖落下。

驀地,以秋忽然抓住了曼春的手。那掌心冰冷,竟比她的體溫更低。

汪曼春驚訝的擡起頭,只見自己妹妹滿面淚水。

“姐姐,你真的很固執....”

以秋咧嘴笑着,那裏面交織扭曲的情緒讓她看了都心痛,心下劃過一絲驚疑,突然想要知道筆下這一份到底是什麽,妹妹今日的來意,就只是為了策[反她嗎?

可是,那一閃而過的顧慮,随着以秋放開的手,一起消失,然後名字落下,盡管上面有因為以秋的打斷而突兀斷裂的痕跡。

“姐...”以秋把自己撞進她的懷裏,就像小時候千百次的撒嬌,埋在她的脖頸裏,像是一只小動物胡亂摩擦:“姐...我舍不得你..姐..”

我也舍不得你,我的妹妹。她把手放在以秋的頭上,輕輕撫摸,卻什麽話都沒有說。

擡起頭,望着那烏黑的房梁,曼春突然有了退意。愛也好,恨也罷,她能不能不再顧忌,只守着汪以秋,看着她長大,嫁一個好人家。

可是...

推開以秋,曼春壓抑着胸口的感情,對她說:“你走吧,盡快離開上海。”

說完,她轉過身子,倉皇逃離,不敢再次回頭。

“姐————”以秋的聲音突然高揚,從身後似弓矢飛來。她不敢回頭,只是微微駐足,讓耳朵再最後一次傾聽她這輩子最疼愛的孩子的聲音:“姐..你是我姐姐,太好了,以秋很幸福,真的。”

那種告別的哭腔...啊,她的妹妹是不是也察覺到她的意志了呢,對啊,她的妹妹自然了解她,明白她會去做傻事。

但她的妹妹沒有辦法阻止姐姐的任性,所以只能難過吧。

傻孩子,有你這樣的妹妹,才是姐姐的幸運,只是這輩子,姐姐不能在保護你了,下輩子,一定會緊緊的護着你,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快樂而幸福的長大,彌補這輩子,遺失了的年月。

“你走吧...離開上海...”她這樣說着,沒有再看妹妹一眼,離開了會面室,回到了這個牢房裏。

現在,她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回想着以秋從小到大在她記憶裏的身影,可愛的,調皮的,成熟的,搞怪的,內心軟做一團。

汪以秋,是汪曼春生命裏不曾灰暗,不曾衰敗,不曾凋零的光。

可是,那個叫嚴律的人來了,帶來了一個淬着毒的匕首,上面染滿了鮮血,熟悉的,溫柔的,妹妹的心頭血,狠狠的刺了過來。

居高臨下,俾睨着宛如蝼蟻的她,眼裏有毫不掩飾的寒意和憎恨。

那個一向爽朗帶着書生意氣的青年,發絲淩亂,渾身暴戾,雙眸通紅的看着他,宛如一只獵豹,随時會沖上來咬斷她的脖頸。

他提着一個公文包,滿身殺氣的走進了這間牢房,走到了她的面前。

在她還沒來得及穿上滿身的刺之前,在她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的時候,冰冷的薄唇抖動幾下,吐露出了如冰似鐵般的消息。

冷澈而銳利,壓抑着洶湧,冰冷的聲音。汪曼春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一個惡夢,那個夢魇是由一句話組成,那就是...西裝革履的青年的聲音.

“她死了...汪以秋,你的妹妹,她替你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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