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收到消息後,賀行之說話算話,過幾日便派車子來接她入京,除了店鋪,也讓她跟管事見見。
左勝琪知道這一去就有錢收,自然不會拒絕——康氏現在雖然每個月會派人來給銀子,但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停。
到了約定日期,一早便把自己收拾妥當,馬車載着姑娘家,速度自然快不起來,入京已是兩日後的傍晚,早有人準備好客棧的上房,左勝琪睡了一覺,隔日吃完早飯沒多久,便有個女子來訪。
二十歲左右,身着綢緞,頭帶珠翠,見到左勝琪後行了禮,「重馨侯府的韶華見過左七小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左勝琪見過她,當時賀行之奉祖母之命到将軍府看她時,帶的大丫頭中就有她,負責斟茶的。
客套幾句後便随她下樓。
令她欣慰的是侯府準備的馬車頗低調,車帳上的暗紋山水刺繡,車身上的吉祥花紋,都得靠近才看得清楚,距離遠些只會覺得馬車比較大,并不會多引人注目。
掀開帳子,正準備踩着凳子踏上去,赫然發現裏面已經有人。
他怎麽在裏頭?據她所知,重馨侯府是有實權的侯府,他應該很忙才是啊……
賀行之含笑看着她,「七小姐不上車?」
她轉念一想,踩了上去,順便喊一聲,「蘭秀,上來。」
蘭秀正等這句,跟着爬了上去。
車夫見人都上來了,一揮鞭子,馬兒便開始小步往前。
「世子爺今日怎麽有空閑?」她還以為是直接到那條街上,然後由韶華介紹,這是某某先生,我家少爺找來替您辦事的,某某先生,這位就是左七小姐,以後這鋪子的事情都由她說了才算雲雲,總之,還真沒想過他會親自當她的導游,「您貴人事多,真不用這樣客氣。」
「當日的承諾是我要幫忙,又不是派人幫忙,自然是要信守。」
她一面驚訝古人的腦筋可以這麽死,一面還是客氣幾句,原本想問問那小孩身體如何,但想想還是別問比較好,秘密這種事情,知道的越多越麻煩——這件事情以後他可以提,但她能不提就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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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少年雖然才十八歲,但現代的十八歲跟古代的十八歲可不一樣,前者還未成年,後者已經算大齡,尤其是在高門大宅中養大的,第一次見面她還以為他是小屁孩,但現在感覺比起小屁孩,他更像個穩重的大叔。
「這趟去到那商鋪有段距離,又是朝西,今日是來不及出城了,七小姐離家兩個多月,跟母親弟弟許久未見,需不需要我幫忙安排,讓你們明日見見面?」
看,連問題都這樣大叔,「不用,不想見。」怕他誤會自己是在客氣,又加上,「也不用特別見。」
「不用?」
「真不用。」左勝琪很知道含蓄的語言會帶來什麽結果,想着反正也沒有需要博得此人好感,實話實說倒比較合适,「她既然是将軍府中的六奶奶,自然有人會負責吃穿用度,我又已經請罪出府,祖母答應不遷怒,只要她自己想開,就沒什麽好煩了。」
「你這倒是……」
「無情?」
「挺無情。」雖是這樣講,但他臉上卻沒有鄙夷或者想責難的意思,「好歹母女一場。」
母女一場啊……左勝琪內心忍不住嘆息。
來到這裏後,她是盡可能不去想起從前的,但這句話卻讓她忍不住回想。
前生,父親早年過世,母親丢下六歲的她,跟着一個男人跑了,還把保險公司的千萬賠償金全部拿走,她像個人球一樣,在大姑姑家裏住一個月,在二姑姑家裏住一個月,在小叔家裏住一個月,沒人比她更懂人情冷暖。
二十歲時,那女人突然出現了,哭着說自己一直想着她,卻羞愧得不敢來找,當時自己很矛盾,渴望親情,又不知道該不該接納這樣的母親,誰知見面才幾次,那女人的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說自己欠了一筆錢,債主追得兇,剛好有朋友新開酒店,「只是陪客人說說話而已,一個晚上可以拿五萬塊」,「反正寒假也快到了,就當幫媽媽一個忙,去做一個月就好」,「可以多認識大老板,又有錢可以拿,哪裏有這麽好的打工。」
只能說還好她有點常識,一晚五萬能是什麽工作。
見她無論如何不願意答應,那女人開始裝模作樣地哭了起來,說她不孝,後來還打電話去學校鬧了一場,直到她報警才罷休。
至于現在這個身體的原主,母親也好不到哪去,直接讓嬷嬷下毒,為了保住自己跟兒子。
想來,她跟原主除了名字一樣,都是笨死之外,還有不少共通點——父親早逝,母親自私。
她當年拒絕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覺得愧疚,何況田氏與她并沒有情感上的關系,若田氏跟原主母女情深,她自然會代為盡孝,但現在真的算了,再者,田氏也不會想見她的,該死的沒死,怎麽會想見。
「多謝世子爺關心,可是母女的親情早結束了,也沒辦法,我生來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犧牲一切,照亮別人』,這種偉大的事情我是做不來的,『不管她作了什麽,她都是我的母親』,這種話我也說不出來。」
「這種話你以後可別說第二次,要讓人聽去,只怕名譽掃地。」
「我知道你是好心,只是我不想見,也不想為了博取一個孝道的名聲而演出思親戲碼,至于名譽掃地什麽的,我沒在意過。」
「真的?」賀行之一臉感興趣,「你差不多也該訂親了,要知道一句好話可以讓你從庶嫁嫡,一句壞話,也可能讓你進不了名門。」
「衆人之口這樣多,真要在意下去大概沒完沒了,至于名門,我真不希罕,不然早高高興興繡嫁衣準備嫁給吳大人等着一品诰封了,如果要用毀了一生來證明自己孝順,那我還是不孝好了,以直報怨就是極限了,以德報怨嘛……」
「做不到?」
「做得到也不做。」
賀行之微微一笑,挺好。或者說,比他想得更好。
他在世襲侯府中長大,龌龊陰暗之事不知道看了多少,不主動害人已經算不錯,但若被坑了還堅持情誼,那不是善良,那是傻子。
就拿嬸嬸裘氏來說好了,風光嫁入賀家,沒想到丫頭先爬了床,照理來說這種丫頭打死就好,嬸嬸偏生記挂着多年相伴的情誼,又想着陪嫁丫頭本來就是準備将來要擡為姨娘的,只不過時間提早了些,便饒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