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谛珀峥嵘 二

晨時,墨非在媞兒的帶領下熟悉苑內的環境。

散步中,墨非仔細看了看身邊亦步亦趨的媞兒,發現她面色暗沉,眉宇間略有頹色,于是便問道:“媞兒身體不适嗎?臉色似乎不大好。”

媞兒愣了一下,忙道:“昨夜小奴昏沉入睡,噩夢不止,以至于今日精神頹靡,實在失禮,請公子莫要見怪,”

“無事。”墨菲不再多言。看來昨晚大部分人都是這樣的情況,媞兒離他的住所最近,也僅僅只是做惡夢,想來其餘人也無大礙。

兩人行到一個涼亭處,稍做休息。這座鳳祥苑也不知占地多大,短時間恐怕是逛不完,再加上她腳上的鐵鏈,行走起來更是緩慢和艱難。

“公子渴否?小奴叫人給公子送些茶點。”

墨非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她斜靠于亭邊,靜靜的欣賞庭院中的風景,目色悠然,風姿卓雅。

媞兒時不時偷看一眼,總覺得這位公子就像一朵白雲,柔和溫潤,令人舍不得移開目光。莫非真像其他人猜測的那

樣,他是被主人看上的男寵?

正在媞兒胡思亂想時,回廊處一前一後走來兩名女子。媞兒仔細看去,臉色微變,不待她們走近就跪迎道:“小奴見過宓钰夫人。”

墨非一愣,轉頭望向來人。只見當前的那名夫人約莫四十上下,一身華服,貴氣雍容,發髻梳理端莊,容貌絕美,兩鬓卻有白發生,柳眉微微上揚,目光如幽潭,冷淡而漠然。

“公子,這位是主人的生母——宓钰夫人。”媞兒伏在地上小聲提醒。

難怪看着有些眼熟,原來她便是栖鳳的母親。

墨非猶豫了一會,以她現在的立場,實在沒有理由向敵人的母親行禮,可是面對儀的長者,她也無法做到視而不見,指的微微躬了躬身。

宓钰夫人走入涼亭,淡淡的看了看墨非,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墨非心中納悶,等了片刻,才聽見宓钰夫人身後的侍女開口道:“這位公子可是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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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昨晚的笛曲可是你所吹奏?”

“是。”

侍女看了宓钰夫人一眼,又道:“我家夫人很喜歡你吹走的曲子,不知能否請公子在奏一曲?”

墨非默了一會,道:“抱歉,在下并非伶人。”

被栖鳳無理軟禁不說,還要娛樂他的家人?況且這位夫人如此高傲,竟連親口與她說話也不屑嗎?

侍女顯然沒想到他會拒絕,表情有些詫異,半晌才道:“奴家知道公子并非伶人,小主人又怎會将伶人帶入鳳祥

苑?奴家本不敢冒犯公子,只是我家夫人長期憂思,唯有聽了公子的笛曲之後才略有感懷,故才有此請求。”

墨非不由得仔細打量了那侍女一眼,聽她談吐,竟完全不似普通仆役。更奇怪的是,觀宓钰夫人的氣質,也不想她

原先猜想的那樣,是個地位低下的姬妾。可是他若是闡修君的正式夫人,那栖鳳又怎會至今默默無聞?

這時,宓钰夫人忽然開口道:“音如優質,令人安魂,我從未聽過如此曼妙的笛曲。” 這位夫人的聲音如冷泉辦清冷,無起無伏。

同時墨非還注意到她的自稱是“我”,不稱“妾身”,不稱“奴家”,而是“我”,這或許只是一時随意,可是墨

非總覺得這位夫人身上自有一股貴氣,舉止端莊,應該是位頗為講究禮儀之人。

她身邊的侍女的反應也很奇怪,這位夫人不過是說了一句平常話,有必要那麽吃驚嗎?

“多謝夫人謬贊。”墨非回了一禮,卻并不提要吹笛的話。

那侍女又道:“我家夫人平時甚少說話,如今為求笛曲而言贊,公子何忍拒人于千裏?”

墨非淡然道:“恐怕要令夫人失望了,在下雖不是伶人,卻是一囚徒。”說着,緩緩行了幾步,腳上鎖鏈哐當作響。

侍女愣了一下,轉頭看向自家夫人。

宓钰夫人略略掃了墨非雙足一眼,面色有些疑惑。

墨非也不待她們再說,行禮道:“在下就不打擾夫人游園的雅興了,告辭。媞兒,我們走吧!”

跪在地上的媞兒朝宓钰夫人伏了伏便起身跟随墨非離去。

墨非走後,宓钰夫人又恢複一臉冷漠的神情,幽幽的注視着遠方,仿佛剛才的那一幕都沒有發生一般......

下午,栖鳳出現在墨非面前,雙手将一直笛子捧到墨非面前,道:“此笛乃在下從遠行商手中購得,品質上乘,浮

圖善吹笛,在下便想将此笛贈與浮圖,希望浮圖能收下。”

墨非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未接下,只是說道:“你是否行讓我為你母親奏曲?”

“是的。”栖鳳正容道“家母常年不茍言笑,沉默寡言。難得對一事物感興趣,在下希望浮圖能幫這個忙。”

“你認為我會幫你嗎?”

“浮圖為人溫厚......”

浮圖揚手打斷他的話,道:“不必恭維我,浮圖也只是俗人一個,若要我幫忙,就先談談條件。”

“條件?”栖鳳笑了起來,“好,不知浮圖有何條件?”

“一,解除腳鏈;二,降到還給我;三,允許我自由出入鳳祥苑。”

“呵呵,浮圖這三個條件與直接放了你有何區別?”

“當然有所不同,你可以派人監視我。”

栖鳳搖頭:“浮圖的武藝,在下也十分忌憚,故你所說的三個條件,在下都不能答應。”

“那便無話可說,好走不送。”墨非偏過頭,擺出逐客的手勢。

“稍等,雖說不能完全同意,卻可折中。”

“哦?說說看,如何折中?”

“在下亦知腳鏈另浮圖多有不便,行走之間,更是引人側目,故在下會命人将鏈條去掉,只留下鐵鎖,以兩個鐵鎖

的重量足以限制浮圖的靈活,平時藏于鞋中,不必擔心被人注意。”

果然夠折中的。墨非冷冷的看着他,等待下文。

栖鳳又道:“只要不除掉鐵鎖,那麽在下不會過多限制附圖的自由,浮圖若想去谛珀城各處走走,可随意。當然,在下會派侍從随同。”

墨非這才有了點興趣。

“至于那把刀,很抱歉,任何利器與殺器,在下都不敢交與浮圖。”

“我若有意行兇,何處不能找到兇器?即使是一根細繩一塊銅片,皆可作為殺人之物。”

“在下自然明白。”栖鳳笑道,“只是無論如何,那把利刃,姑且還是放在他處的好。”

墨非思考了一會,道:“那把刀乃師長所贈,不容有失,你若不還給我,那麽就請随身攜帶,平時偶爾讓我看上一眼,也好讓我安心。”

這個要求栖鳳還真沒有理由,拒絕,于是點點頭同意道:“好,明天開始,在下必刀不離身。如此,附圖可是願意收下這只笛子了?”

墨非也不再刁難,伸手便将笛子接了過來 。雖不甚圓滿,但至少進了一步。

兩人約定即成,栖鳳便命人将墨非腳上的鏈條除去,只留下鐵鎖,可是即使只有兩個鎖頭,七八斤的重量也足以讓

墨非感覺非常吃力,腳踝處的傷口雖做了處理,樂事總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除非她平時不走路,否則傷口永遠也愈合不了。

栖鳳再次看到這傷口,眉頭不由得皺起,心裏隐隐有些不舒服。

去掉鏈條之後果然方便很多,墨非走了幾步,除了舉步有些吃力之外,外人絲毫看不出異狀。

墨非有忍不住在房間裏轉了幾轉,那樣子看起來像才第一次學會走路一般,行至盎然。

栖鳳看着這樣的浮圖,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

第二日黃昏,淡金色的夕陽為鳳祥苑的秋色添上一抹妩媚。

墨非立在李宓钰夫人的院落不遠的花園中,将笛子湊在唇邊,悠揚的去掉徐徐回響在一片姹紫嫣紅之中。

墨非習慣做一件事專一件事,當日雖是以條件換之,但真正拿起笛子時,一切雜念随着曲樂消失無蹤。

玉符再次微微發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慢慢融入其中......

屋中的宓钰夫人緩緩站起來走到窗邊,一邊聽着仿佛能安撫人心的笛曲,一邊出神的看着不知名的遠方。

栖鳳站在離墨非不遠的亭子中,靜靜的看着那花園中靜靜吹笛的男子,孑然獨立,端直清傲,渾然無物,仿佛天地

間只餘下他一人。

苑中不少仆役也不由得駐足聆聽,心中所有煩憂似乎都被洗滌一般,舒緩寧靜。

......

此一曲之後,浮圖之名算是在苑內傳開,他神秘的身份亦成為衆人茶餘飯後的議點。

只是這些仆役常年呆在苑內,自然不知墨君浮圖是何人?可他的名字若是在仕林中被提及,必能引起大部分人的關

注。

也許有人不知道他改良過農具農發,也許有人不知道他辯才了得,但是造紙和四庫全書編纂的倡導,卻讓他在文人中的地位達到了一定高度,不僅僅是在炤國,在其餘三國亦是享有盛名。墨非如今幽居鳳祥苑,尚未來得及到谛珀一游,無人知道這位國之上卿已到谛珀。

未鳴之鳳,何時初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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