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葬歌」/完
☆、Episode 06.神欲
Episode 06.神欲
「神愛衆人,故而無所偏頗。」
觥籌交錯。
夜晚,舞會。
人們帶着面具似的笑容互相寒暄着,有着相似的表情,卻各懷鬼胎。
欺騙。
誰都清楚對方的謊言。
貪婪。
妄想着無止境地獲得利益。
離Wall maria的淪陷才一個月不到而已,而眼前的人們像是那一切都沒有發生。
冷眼旁觀着這一切,看着不遠處埃爾文·史密斯熟練地穿梭在人群中攀談着,利威爾不得不承認,自己怎麽樣都無法真正認同這樣的政治。
實際上他們也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為第一公爵蘭尼斯特家族的獨女成人禮的舉辦,其隆重程度可想而知。
或許,這也同樣托了Wall maria淪陷的福,本來一直處于邊緣地帶不可能被邀請的調查軍團突然得到空前的矚目,盡管對于這些上位者而言,只是作為工具的重視,對于他們也足以受益。
“對于那些上位者而言,就算是作為我們信仰的你,也不過什麽都不是,那麽,你會怎麽選擇呢,是為了更多救贖而暫時放下自己的驕傲,還是依舊秉承着自信呢?”
那天小鎮的傍晚奧莉維亞·賈德曾經這麽問過,而那個時候的他只是冷靜回答:“按照你的理論,協調這一切本就不是我的責任。”
她像是意識到什麽了似的大笑了出聲,有着從未有過的失态:“哈……原來是這樣嗎……噗哈,居然是我想岔了麽。”
最後的那句話低到幾乎聽不清楚。
“啊抱歉,就當做剛才我什麽都沒說就好。”
她的語音一轉,玩笑似地認真道:“啊啊,作為神的你,只需要下達神谕就好,至于執行,可是我們這些殉道者的工作呢。”
依舊是似是而非的話語。
已經一個多月了。
自從那個雪天和她分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
雖然說以前也并沒有怎麽經常相見,可是這麽長時間的了無音訊還是第一次,特別是在wall maria淪陷之後,城牆月報也再也沒有發行過。
他也曾經向幸存者去打聽過消息,但是一無所獲,而他的職責又注定了他不可能脫隊搜尋。
沒有任何消息也同樣是個好消息。
至少沒有任何厄運。
他偶爾也會覺得,那個家夥會在下一秒從某個不易察覺的角落竄出,用着令人煩躁的調笑語氣開口,繼續用着她那套他無法認同的理論說着什麽。
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倚着牆這麽想的利威爾有點想笑,然而看見眼前舞會的這一切,他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更糟糕了。
他嘆了口氣移開了視線,卻只見人群之中的熟悉的身影,只需一眼,他就足以辨認清楚。
那個剛才還在被他挂念的人。
淺金色的長發散落,她低着頭提着裙擺,腳步匆忙,穿梭在人群中像是在尋找着什麽,又像是在逃避着什麽。
“你在這裏,是因為報紙的內容麽?”挑了挑眉攔下了可以說有些橫沖直撞的她,不得不說,在看見她的瞬間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她真的沒出事,曾經偶爾浮現的擔憂并沒有成真。
她只是擡起頭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下了頭,褐色的眸子在眼前只是一閃而過,看不清裏面的神采。
然而利威爾并沒有特別在意:“這次決定采訪誰麽?”
奧莉維亞慢慢地擡起頭來,淺金色的發尾微微晃動着,靜靜地望着他并未言語。
心底的那點狐疑再也無法壓抑地冒出,他再次凝視着她,一身純藍色的裙擺直到腳邊,偶爾有反複的白色蕾絲點綴,腕間的那串綠色的寶石閃耀着,而褐瞳裏的閃躲意味無法忽視。
怎麽看也并不是一個普通的記者能夠負擔起的行頭,更別提像這樣的舞會,沒有身份能夠随便進出麽。
那麽,她又是憑借着什麽呢?
“意識到了麽。”她望着他,兩手交叉垂落,有些用力地捏扯着,臉上慢慢擠出一絲笑。
笑意太過勉強,他不由得沉下了眼。
此時另一個穿着西裝的男子突然來到她身旁,親昵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微微側過身躲閃卻沒說什麽,那個男子的眼神若有若無地掃視過利威爾:“好了,奧莉維亞,你也別一直躲在這裏,畢竟今天你可是這場舞會的主角。”
利威爾沉默着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
她亦望着他,眼裏的光一閃而過。
然後,聲音緩緩響起:
“此次前來,若招待有所不周,請多見諒。”
她很快朝他行了個屈膝禮,動作标準得無可挑剔:“以奧莉維亞·蘭尼斯特之名保證,您今晚将過得愉快。那麽現在請容我招待其他客人,先行告退。”
利威爾再沒有開口,不只是因為她像是在逃跑一樣的步履匆匆,也不只是因為她身側那個男子灰色眸中的打量。
埃爾文按上了他的肩膀,沒有用力,他卻已經失去了任何做出多于動作的力量。
他只能說出一句話:“希望等下你能給我滿意的解釋。”
哪怕是神,只要有重視之物,也會受到某些枷鎖。
更別提他只是人。
利威爾想,他還是因為什麽而不得不放棄了自己某些驕傲。
“奧莉維亞·蘭尼斯特,從今天的形式上看,和那位記者小姐的确是同一人。”
“不要說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靠着馬車的車廂,利威爾冷冷地開口。
與他臉上結了冰似地表情不同,埃爾文·史密斯罕見地挑了挑眉:“你似乎過于煩躁了,利威爾,我本以為她的目的漸漸浮上水面你會高興才對。”
她的目的。
是的,從一開始,奧莉維亞·賈德……不,奧莉維亞·蘭尼斯特的目的從來都沒有清楚過,畢竟對于幫助那時的調查兵團,她并沒有一絲一毫的受益,更別提她絕對不是那種向往自由或者想要盡力保護人類的人。
不知不覺放松警惕了麽?絕對不是,他從來都沒有對那個人真正信任過。
這樣的憤怒……只是因為覺得被欺騙了而已。
就好像他在為她的生死而有所挂念,她卻躲在深閨之中,安然無恙。
更因為對方的身份,身處高處卻要做出那樣的事情,以及那滿嘴的“神論”,像是來自上位者無傷大雅的玩笑。
而他,就是被玩弄的對象。
但是對方從最初就說過她自己是個騙子,更別提他也并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惡意……不管出于何種目的,她的确是在幫助調查兵團。
滿腔的怒火漸漸平靜下來,利威爾閉了閉眼,盡管知道是這樣的情況,他還會為此生氣,那麽這意味着什麽?
“冷靜下來了麽。”埃爾文·史密斯如是說,“利威爾,你對于她,似乎過于在意了一點。”
“啊,我知道。”
這并非一件正确的事,有些東西,存在也只會影響人的判斷。
如果用她的話來說的話,大概就是神應該平等地愛着萬物,無人特例。
“蘭尼斯特作為第一貴族,如今本家卻人口凋零,現家主,女公爵帕特裏夏·蘭尼斯特病重,而作為她唯一女兒的奧莉維亞·蘭尼斯特毫無疑問有着第一順位繼承權。”
那個雪天奧莉維亞跪在墳墓前的背影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也就是說,這家夥現在正目睹自己母親漸漸死去麽?
“本家除了她們兩位之外,布萊德·蘭尼斯特是作為上一任蘭尼斯特家主的養子……也就是說他是帕特裏夏·蘭尼斯特的義弟。”
“那家夥一直都是呆在蘭尼斯特的監管下麽?”利威爾眯起眼,他想起那天在墓園之中她低聲呢喃的話語。
她在墓前,稱呼那個人為「老爺子」,教她繪畫卻只賣出過遺像的人,自然不可能是她的祖父。
“這是一個在上流社會廣為流傳的醜聞。那位病重的公爵夫人當初在二十年前和一個家仆私奔,那之後五年才回到家族中。而奧莉維亞·蘭尼斯特也只是在五年前接回家族的私生女。”
五年前麽?
那麽之前,她就是被那個教她作畫的人收養麽?
也許,賈德這個姓氏也是她曾經使用過的,并不算是完全欺騙,然而……
“總之,像這樣的渾水調查兵團還是不要淌的好。”
聽到埃爾文隐藏的警告,利威爾只是靠着車廂朝後動了動,手指來回敲打着,沒有回答。
許久,只能聽見車輪的隆隆聲。
埃爾文·史密斯耐心地等着他的答案,只聽到一句低低的單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