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說實話李潇潇已經有很久都沒有見過李榮了, 要不是她們兩人彼此都有彼此的手機號碼。能彼此看到對方偶爾發的各種動态的話，否則李潇潇都以為她已經離開日新了。
背着包包在工業園的外面等待着對方，在等到紅頭發的李榮後，李潇潇便跟她商量起去什麽地方吃飯。
“就在附近找一家吧，這大過年的，可能好些店面都已經關門了。”
“嗯, 那也行！”
許久未見的兩人在附近轉悠了起來, 在沉默的找了一會，發現附近的好多餐館和攤位, 果然已經關門後。猶豫了一下, 李潇潇還是終于道：“榮榮要不去我現在住的地方吧, 那邊有菜，我們自己做點吃吧。這大過年的，可能不會有人開門了。”
“我去你那邊合适嗎？謝茵如果知道了，會不會說你？”因為李潇潇的話, 李榮從剛才起就一直不好的臉色, 終于好了一點點。但盡管如此，她還是向李潇潇确認了起來。
“沒事的，謝姐說了我可以帶朋友過去的。而且今天過年，我也蠻希望有人陪我的。”
笑着上前挽住了對方的胳膊, 随即李潇潇便拉着李榮向綠心公寓走了過去。
“你什麽時候染的頭發？挺漂亮的。”
人有時候也挺奇怪的, 明明她李榮已經好久都沒聯系了。但如今像以前那樣挽住對方，李潇潇卻奇怪的有了一種，一切好像什麽都沒改變的感覺。仿佛她們兩人, 還是以前那兩個什麽都不懂，然後就跟着苗苗姐來了大都市的傻丫頭。
“上個月過聖誕節的時候染得，原先染的黃色都不好看了，好多地方都褪色了，所以我又染成了紅色。”
說話的李榮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她的上頭發，臉上多了一絲被認同的喜悅。
“這樣啊。”其實一看到榮榮，李潇潇就想問一下她的男朋友陳銳，想知道他們怎麽樣了。但今天是大年三十，這個時候她突然的聯系自己，本身就是一個問題。加上想起她剛才有點沉默的樣子，所以李潇潇還是下意識的回避了這個問題。
“苗苗姐呢，她今年回家了嗎？”
兩人在一起，不可能一直不說話。所以李潇潇想了想，又問了起來。
“苗苗姐上個月辭職了，她男朋友跟別人合夥開餐廳，苗苗姐過去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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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榮語出驚人着，李潇潇愣了一下，随即連忙道：“那現在，底下就你一個人了？”
“不是，今年廠子裏又來了很多的新人。裏面就有幾個我們隴城的，所以我不算一個人的。”
出門在外，如果出國了，那在外面所有的華夏人就都是自己人。而在國內不同的城市，碰到一個跟自己說一樣家鄉口音的人，那就是所謂的老鄉了。人如果不出家門，就永遠都不會明白那種突然見到老鄉，突然聽到自己家鄉口音的奇怪親切感覺。而一個人如果在外面，有個朋友可以依靠，有個老鄉偶爾能幫幫忙也是極為重要的。這也是李潇潇問李榮，這個問題的主要原因。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到了綠心公寓，雖然現在她們不經常碰面了。但不管怎麽說，畢竟在同一個公司。所以對李潇潇的事情，李榮還是知道一些。所以在跟着李潇潇進了1902後，李榮一邊觀察着這個房子，一邊下意識的問道：“謝總她對你好嗎？你跟她住，會不會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她平時看着脾氣好像挺大的，你跟她在一起，不害怕嗎？”
“這個還真沒有，她看着好像挺兇，但性格其實挺好的，對我挺照顧的。”
李潇潇領着她走了進去，再讓對方坐在沙發上後，她便跑去廚房拿飲料了。
“你還真的在看書啊？”在李潇潇拿出飲料時，李榮側身拿起一本她放在沙發扶手上的高中英語書翻看了起來。
“嗯，我打算再過半年就回去讀書的。”李潇潇一邊給她倒飲料，一邊回答着她的問題。在意識到李榮的問話有點問題，而自己好像也從來跟她說過這方面的事情後，李潇潇便一下子有了自己的猜測：“我媽找過你？”
“嗯，是啊，還不止一次呢。”脫掉身上的外套，端起李潇潇拿過來的鮮橙汁。
李榮一邊喝一邊回答道：“你剛應聘到上面沒多久，我跟苗苗姐就接到了你媽媽的電話。剛開始，她還比較冷靜，只是拜托我們多勸你一下，讓你盡快的回到原來的崗位上。後來十月份的時候，她簡直要瘋了，對着我們說話時，語氣很不好。我跟苗苗姐，本來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所以一直對她很禮貌的。雖然我們都沒有來找你，但對着她，我們一直好言好語着。但後來她的電話太多了，不管我們在上班還是睡覺，她總是打電話，所以我跟苗苗姐就有點不耐煩了。而且可能是察覺到我們沒有好好的幫她辦事，她突然也對我們不客氣了起來。一副我們不管你，就是我們的失職，就是我們沒良心的語氣。我跟苗苗姐一生氣，後來幹脆把她拉黑了。結果你媽也是厲害，幹脆找到我跟苗苗姐的家裏。讓我們的父母勸我們，讓我們勸你。”
“……”李潇潇無言以對，她想起自己九月到十月中旬間，也拉黑了李媽媽的事情。她以為那段時間，李媽媽只是借了別人的手機瘋狂的給她打電話。卻沒想到，她連李榮和苗苗姐的電話都打了。當時她拉黑了手機上的所有的隴城電話，而李榮和苗苗姐看樣子也跟她一樣。這樣的情況下，李媽媽一定很挫敗，肯定惱羞成怒了。所以後來，她才會幹脆永遠都不聯系她了吧。
“你媽說讓我們勸你做人實際一點，現在先賺錢。如果實在想要讀書，你可以等你姐姐大學畢業了，讓你姐姐再供你。反正你媽媽很厲害，跟我們說了很多，跟我媽媽也說了很多。但她似乎忘了我媽那人挺愛跟人聊天的，估計現在你為了讀書。不好好賺錢，跑去幹輕松的工作，每月只給家裏一點點錢的事情，我們全村都已經知道了。”
“……”李潇潇沉默了，正确的說，她确實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看她這個樣子，李榮笑了笑，然後連忙道：“潇潇你別多想，其實我挺羨慕你的。不光我，苗苗姐還有我們工廠的很多姐妹，其實都挺羨慕你的。沒有人天生想做普工的，如果不是沒辦法，沒有會願意一直坐在那個凳子，一坐就是一整天。我們中的很多人，其實也想舒服，其實也想去讀書的。但沒有辦法，大家顧慮的太多了。自己是不是讀書的那塊料？家裏同意不同意？自己去讀書了，家裏怎麽辦？這些其實都是問題。所以一想到讀書那麽麻煩，大家就得過且過了。很少有人能做到你這個地步的，如果我家裏像你媽媽那樣的反對我讀書，我肯定不會去讀的。我記得我們剛來鵬城時，苗苗姐說你這人其實挺冷血的。我當時覺得苗苗姐這是在罵你，心裏還暗自得意呢。可現在想想，我卻覺得冷血也沒什麽不好的，”
“……”李潇潇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禮貌性的笑笑，然後又從茶幾的下面巴拉出了一些零食出來。
“謝謝！”李榮拿出一袋小花生出來，一邊撕着包裝，一邊繼續道：“其實仔細的一分析，我、你還有苗苗姐，我們都挺像的。我們都是那種家裏條件不好，父母賺不上大錢，都指望着我們賺錢的那種。我們都是初中一畢業，然後被人領着背井離鄉來打工的人。
苗苗姐，她家有個兩個弟弟。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要出來給家裏賺房子錢，賺弟弟娶媳婦的錢。而我這裏，我也有個弟弟。雖然我弟弟今年才念初一，但我爸媽已經在考慮他以後讀大學，買房子，娶媳婦的各種事情了。這些都需要錢，所以不管承認不承認，他們确實指望着我每月的那幾千塊錢呢。還有你，你雖然沒弟弟，但你有姐姐。按照我們老家的傳統，如果你們家不想斷後，那你們家肯定要有一個招上門女婿的。當然你們也可以不招，但這樣的話，你媽以後就在村子裏難過了。大家都會說閑話，說她沒人養了。當然，如果你們家在外面買個房子，你媽不住在村子裏了。那這樣的話即便村子裏閑話，那也傳不到她的耳朵裏了。而且現在我們村子裏，大家最大的心願就是在市裏買套房子，這樣的話，就算是熬出來光宗耀祖的。但買房子需要錢，你姐姐現在讀書，等她賺錢還要很久很久。這樣的情況下，你家裏現在的指望就是你了。不管是你給家裏賺錢，還是你出嫁得來的錢，這就是你媽媽的指望。所以這樣一說，我們都差不多，我們身上都有很多的指望和負擔。”
“……”李潇潇依舊沉默着，今天的李榮跟她說了很多。但她總是有一種，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的感覺。
“所以我才羨慕你啊，我跟苗苗姐，其實都不比你笨。唯一的區別，其實就是我們沒有你那麽狠心。你這個丫頭，說不管家裏，你就能不管家裏。為了自己的舒服，你就能應聘到上面。說為了自己的前途，你就能不管你姐姐的前途。你想怎麽樣，你就會怎麽樣。你想不聽父母的，你就能拉黑他們不接他們的電話。那是你唯一的媽媽，你沒爸爸，現在你的親人只有你媽媽跟你姐。但你卻能為了自己，完全的不管她們。你可以這樣，但我跟苗苗姐不能這樣的，我們責任心太重了，我們太重視感情了。我們受不了，我們的父母跟我們訴苦，受不了讓家裏人受苦。所以即便我們知道，我們的家裏人在我們的身上強加了很多。但我們也會受着，也會忍着。因為那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不忍心傷害他們的。還是我的弟弟——”
李榮巴拉巴拉着，李潇潇看着她不停動着的嘴巴，越聽越感覺不對。在聽到對方說道苗苗姐為了自己的弟弟，嫁給了不喜歡的男人，得到了十五萬的聘禮，犧牲了很多時。李潇潇終于聽不下去了，終于開口打斷了她。
“榮榮，是誰說我不管家裏的。不管我給的多，還是給的少，我都給了啊。以前的時候，我賺的錢有至少2/3，都被我媽媽轉走了。後來這邊，我賺個三千多，但每月至少我把1/3都打了過去。過年過節的時候，我也會多打一些。我不認為我做錯了，我一直以為我做的已經夠了。在我們那邊，我媽親自說了，一個月大概兩三百就夠花銷了。我給一千，真的很少嗎？而且我現在給這麽少，那是因為之前，我已經給了她們将近五萬，我已經把李佳佳的學費都給夠她們了。至于她們怎麽花了，那對不起，我不在乎。還有你說你們無私奉獻的事情，我真的不感興趣。還有榮榮，今天你給我打電話，我其實挺高興的。我把你叫到這裏，也是因為，我真的想跟你一起吃頓年夜飯，一起過春節的。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突然跟我說這個，你說你佩服我，我開始還當真了呢？榮榮我沒你那麽聰明，聽不懂反話的。所以以後你有什麽話，麻煩你直接跟我就可以了，不用拐彎抹角的。還有榮榮，我不知道你今天在什麽地方受了氣。但對不起，我不是你的出氣筒，我不想聽到別人這麽諷刺我。而且我也不想跟諷刺我的人一起過年一起吃飯，我沒那麽賤的。所以很抱歉，容容麻煩你吃完手上的東西就離開吧！”
李榮吃着花生豆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似乎沒料到李潇潇會當真趕她走。她原本的那張化了小淡妝的臉頰，一下子變得漲紅。
狠狠的捏着手上的小袋子，她立馬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就往外走了起來。李潇潇起身跟着她，等她到了門邊，見她開不了防盜門，她還擠到前面幫她開了門。
兩人沉默的着到了門邊，這個時候李榮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側身從羽絨服口袋裏拿出手機，看着上面的陳銳兩字。李榮捏着電話愣了一下，最後才側身對李潇潇小聲道：“對不起潇潇，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跟我男朋友吵架了，他本來說好了要帶我回他家的。但我們突然吵架我臨時決定不去了，所以我才找了你，所以我才——”
李榮說不下去了，李潇潇低着頭，也一副不想聽的樣子。就這樣，李榮捏着電話便迅速離開。而李潇潇在她走出去後，便迅速的關上了房門。
“你這個混球，是你說要帶我回你家的。為了這個，我今年都沒回家。結果你現在告訴我，你沒錢不回家了。陳銳，你說你怎麽這麽混蛋啊。你的錢你也沒有交給我，我也沒有花你多少。平日裏我也沒見你給家裏交錢，也沒見你吃喝用度有多好。這樣的情況下，你到底把錢花在什麽地方了？”
李榮憤怒生氣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過來，最後在電梯聲音響起時，她聲音也一下子一并消失了。
李潇潇在她走後，才慢慢的走到了茶幾邊。看着放在茶幾上的半杯橙汁和一袋子零食，李潇潇毫無預警的淚流滿面。
她跟李榮的關系其實也就那樣，剛才在反應過來時。她也立馬出口反擊了，也立馬把她趕了出去。
但如今看着桌子上的半杯橙汁，看着桌子上被她撕開又捏成一團的塑料包裝。李潇潇卻感覺，從來都沒有這麽委屈過。
心裏後悔自己把人帶過來，有種自取其辱的感覺，也感覺自己以後應該都不會再聯系李榮了。心裏亂糟糟的，在靠在沙發上時。李潇潇頭一次有一種，人活着其實很累也很難的感覺。
長久以來，她就被李家人困擾着。長久以來，她一直按照她心裏的想法，對待着李家人。如今當一個外人，明晃晃的告訴她，說她做錯了，說她很自私後，她真的有些有苦難言了。而因為今天的事情，她幾乎能料想到，她以後回李家村後的日子。
心裏憋屈着，在許久許久後，李潇潇這才緩了過來。不去想李家的人，不去想剛才的李榮。李潇潇把電視打開，把綜藝節目的聲音放的極大，然後便起來去了廚房。
翻着廚房裏謝姐在臨走時，給她準備的一大堆東西。李潇潇拿出幾個盤子，随即就把買的那些熟食和涼拌菜，全部都放在了盤子裏。冰箱的冷凍層裏，還有謝姐上次給她包好的餃子。
李潇潇拿出一袋餃子，然後便開始燒水煮餃子。在煮餃子的時候，她開始用家裏的各種調料做蘸醬。在屋子裏一點點的變得熱了起來，在眼前變得蒸汽騰騰時。她心裏才舒服了起來，才慢慢的平靜了起來。
将李榮喝過的杯子直接扔在垃圾桶裏，将她碰過的那袋花生豆也直接扔在垃圾桶裏。随即李潇潇收拾了桌子，便把廚房裏的所有熟食和涼拌菜，一一的端到了外面。
仔細的給桌上的東西擺好位置，最後李潇潇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的飲料。再把煮好的餃子跟調好的蘸醬都拿到外面，随即李潇潇坐在沙發上，拿起自己的手機。便照着桌上的東西，發了一張動态。
別人盼着她不好，別人想讓她不舒服。但她想讓自己高興，想讓才剛剛離開的謝姐安心，所以她便不能讓別人稱心如意。
“新的一年，我祝福我自己，也祝福我愛的人。希望我們都能幸福快樂，希望我們都能平安喜樂。也希望我們前程似錦，有個更好更幸福的未來。”
手機動态在發出去的下一秒就有人了點贊，看着下面那個回複。李潇潇輕輕的一笑，随即自己也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嗯，一定，我也這樣想着呢。加油潇潇，我們一起努力吧。還有忘記跟你說了，新年快樂。”
舉着手機看着謝姐毫不避諱的發的那條回複，李潇潇輕輕笑笑，然後便低頭吃起自己的餃子來。
“潇潇，你說的愛的人是誰啊？”
“小丫頭，你早戀了嗎？”
“怎麽是謝總在底下回複，你們這樣，大家會誤會的。”
“哈哈，你沒見謝總是在開玩笑嗎？她們倆可真好笑，大過年就這麽搞！”
“嗯，潇潇，我們一起努力吧。你等着，今年我一定前程似錦，你等着我！”
“喂老周，你在搞什麽，別自作多情了好不好？”
“我也來，潇潇，新年快樂，我們一起努力吧。”
“嗯，知道了，潇潇。謝你吉言，我今年一定前程似錦！”
“喂？你們搞什麽呢？胡亂說什麽呢？潇潇說的根本不是你，是我好不好？”
……
底下一大票的人開始開起了玩笑，顯然這個時候，大家該忙的都忙完了，都在拿着手機玩呢。李潇潇低頭看了一下，随即便把手機放在一邊，安心的吃起了東西。
去年的時候，她好像還沒有智能手機。而且那個時候，即便她發動态，也肯定沒有幾個人會理會她。畢竟當時的她，整日死氣沉沉的，大家肯定根本就不愛跟她說話。
但今年，因為工作的原因，她的手機裏加了不少的同事。在整個國內銷售部，她可能只跟歐陽青的關系不大好。但其他的人，她關系都保持的可以。而且自從謝姐高升後，她這邊确實得到了不少的關注。所以如今的她只要發一條信息，大家只要加她的，就都會回複一下。以前的時候，李潇潇感覺，這些業務私下挺油腔滑調的，感覺很不好。但此刻，看着大家的發的信息，李潇潇卻第一次不讨厭了。
她雖然發了這樣的信息，謝茵也回複她。但說實話，李潇潇還是不想現在就把兩人的關系公開了。因為不管她承認不承認，她的年齡問題始終都是一個問題。為了不給謝姐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有些東西，她還是要顧忌的。但好在現在是新年，她沒有直接的寫謝姐的名字。而謝姐給她回複的那句，也可以跟大家發的信息一樣，被認為是開玩笑的，所以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